很快，乘務員大聲招呼衆人“上車！都上車吧，要發車了啊。”
於是，車外的乘客向車口匯聚，他們進入車廂中找到自己的座位，有些留戀車外新鮮空氣的乘客則是漫不經心的邁着步子，那些悠閒的乘客顯然並不在意時間。
乘務員忙於工作，便不再過多的留意站在路旁的昌寧，況且她的工作即將到達尾聲，當巴士中的乘客全部坐落，巴士重新上路後，也就沒有什麼需要她注意的了。
昌寧的心是矛盾的，這種矛盾的情緒並非同時迸發，而是交替出現，一方面他的心底深處有着報復的慾望，他幾乎能想象經歷車禍時這些人會是怎樣的表情，這種幻想讓他有種沉冤昭雪的痛快感。
那塊本來應該保護這些人安全的石頭被他們挪到一旁，那些人已經爲自己挖掘好墳墓，等待他們的將是死亡。
另一方面他又切實感受到了壓力他並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但那些人畢竟掛鉤自己的利益。
他在意自己的成敗，如果自己的怯懦無能以及車上那些人的無知造成了他的失敗，這種結果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
這種循環究竟能維持多久？他無從得知，所以他應當珍惜每一次機會，這樣簡單放棄對他來說沒有好處。
但是，事到如今他又能做些什麼？巴士就要發車了，他卻無能爲力。
遠處的天空，在車禍的那夜曾撒下清冷的月光，清晨的第一縷指引着昌寧前行，傍晚的紅霞將自家的屋檐照的紅亮。
此時此刻，昌寧卻卻從這延續了萬年的天空中感受到蒼白。
那個世界中的他一直在失敗，逐漸對失敗的痛苦感到麻木，他的人生猶如一片沼澤，越是掙扎，越是深陷。
他以爲自己有朝一日會改變，但在這個世界中他也同樣如此。
以往，他能夠從寧靜中獲得安慰，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有助於幫他恢復平靜的心緒，但是，現在他卻漸漸害怕這份寧靜。以往他厭惡社會的繁雜，現在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生活離不開那些東西。
他不止一次問自己，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麼，自己害怕的又是什麼。
現在他漸漸有些明白，好壞二字構成了完整的生活，他喜愛與厭惡的並非對立且一成不變的，大自然創造了美景與污穢，幷包容着它們，並存與大自然間的善與惡就連神明也無法定義。
但既便這些道理他都懂，害怕的仍舊會害怕，執念慾望仍舊無法割捨，理智與情感始終無法趨於一致。
所以，他一直都在失敗，他不甘心。
將要結束了，隨着乘客們的動作，車廂飽滿起來，路邊則變得空蕩。
昌寧透過車窗看到劉雨玲的面孔，她正低頭玩手機。在她身後是那個身材豐滿的禿頭男人，那個男人正忙於筆記本中的工作。
最後一名乘客進入車門後，他似乎聽到“啪”的一聲，那是種開關閉合的細微聲響。
隨着這聲輕響，積怨已久的情感突然奔涌而出，他忽然感覺異常不甘，這種情緒越發強烈起來，他的手開始發抖。
乘務員在最後一位乘客上車後也踏上臺階，當她轉過身去，背對昌寧的一瞬間，昌寧忽然感覺自己腦海中的一根弦崩塌了，他的身體在理智之前做出判斷，耳邊有一個聲音不斷叫囂着：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那瞬間，昌寧向她撲去，當他把握住她的時候。
她扭動着肥胖的身軀掙扎，發出尖叫。
昌寧幾乎控制不住她，好在他提前準備的那把裝在口袋的水果刀排上了用場。
他握緊刀柄的指尖變得蒼白，不住顫抖着，期間似乎拉傷了對方的皮膚，他做到了，而且邁出這一步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困難。
當他鎮定一些後，他附在她耳邊低聲，用微微發抖的聲音警告她：“別亂動！”
但她似乎嚇壞了，完全沒有聽進他的警告，並時而向下落去，所以他只能一邊費力的環抱着她，桎梏着她的雙手，一邊留心手中的小刀不要割傷她的脖子，這種情況異常消耗體力。
昌寧的胸腔緊貼着她的後背，他能清楚感受到對方的巨大心跳聲，他的心臟也在砰砰直跳，幾乎無法區分，他們的體溫快速攀升。
他第一次做出這種事來，在此之前他連一隻鳥都不曾傷害，察覺到內心深處涌動的一絲興奮後，他忽然感覺這樣的自己十分陌生。
在想到那些人的固執己見後，昌寧卻又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舉動是出於善意，只要目的標是正義的，過程如何可以忽視。
車外突發的事引起車內乘客的好奇，撲到窗口的臉，從車口溢出的肢體，亂作一團。
他們有的恐懼，有的卻是格外淡然，幾乎是一種看好戲的態度，這些人的臉龐令他想到馬路中央發生的那一幕，那個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如果那個人的靈魂能夠看到身邊的一切，是否所見的情形和他相差無二？
儘管車內圍觀羣衆的態度並不緊張，但昌寧依舊擔心他們會對他不利，於是他牽制着乘務員向後移動，對方很不配合，令他有些心焦，他再次警告她老實點，並將冰涼的刀片滲入她的皮膚中。
“我不亂動，”對方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
“也別說話。”
“我不說話。”
有人走出車外，他們的腳小幅度的挪動着，司機從另一側的車門中走出，他繞過車頭，逼向昌寧的。
“別動。”昌寧立刻出言警告。
於是那幾個走出車外的人不再蠢蠢欲動，昌寧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他判斷不出來人們的底線在什麼位置，他感覺只要自己稍不留神，那羣人就會羣起而上，他與他們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那個人羣中的每個人都是一個變數，一但某個人的激烈的怒火爆發出來，便會羣情激盪，如同洪水一般決堤。昌寧想要爲自己留條後路，他開始後知後覺的爲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惱，他很清楚自己的籌碼十分有限，即便他現在挾持着這個女人，但他絕無傷害她的心，也沒有那樣的勇氣，所以現在的狀況對他來說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