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落孤潭,相生不相殺。”
“莎…”
話實在含糊,不知情者不知所云。
然而話聲落後,寶藍輕車的門簾卻被人輕輕掀開了。一襲雪白絨袍戴白紗斗笠從車上走下,如寒梅忽生於鬧市,場間氣息霎時寒冷許多。
餘悠然沒回應夏尋的話,直接說道:“把你的劍借我一用。”
“額…”
劍非劍,夏尋本無劍,所以話中此劍,就只能是指墨閒。只是餘悠然的用詞卻讓夏尋非常反感,夏尋猶豫着詢問去演武臺上的墨閒一眼,墨閒暗暗點了點頭。
夏尋方反感道:“他是我師兄不是劍。”
餘悠然直接無視去夏尋的話,側走一步面向演武臺,冰冷冷道:“聚氣凝神。”
“噌!”
“要開打了?”
“……”
聚氣凝神乃純陽劍術起手式。
餘悠然道令,墨言反應速度極快,像是習慣性地就升騰起一身銀白氣芒,三尺銀龍破風出鞘,數丈劍影顯現身後。而墨閒則還有些不習慣,遲疑了將近半息方纔生硬跟着升騰起氣芒,拔出三尺青鋒祭起劍影。當見臺上兩人蓄氣起劍,周遭看戲的人兒可頓時就精神起來了,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本屆武考最精彩的一戰。只不過,他們的精神還沒來得及繃上神經,卻全都傻眼了…
“墨閒四角,墨言居中,化三清、生太極、吞日月、破蒼穹,人劍合一。”
“噌噌噌!”
“噌噌噌!”
前音剛落,後音即起。
五道劍訣接連從餘悠然的嘴裡冷冷吐出,無情無緒宛如背書。這回墨閒也沒遲疑,遂令喝迅速起劍,連挑四道劍花,分別朝着擂臺四角打出一道劍影插落紅磚,擴散出十數丈四色氣場。而與此同時,墨言使出和墨閒一模一樣的劍招,不同之處僅在於她的四道劍影全數插落在武臺中央!
四招連起,八道劍影擴散八面蘊藏無限劍息的氣場,籠罩着整座演武臺。緊接着臺上兩人對視一眼,似心有靈犀,同時把手中利劍調轉劍鋒,狠狠往地下一插,全身氣芒徒然爆發,同時輕喝一聲:“人劍合一!”
“轟!”
齊聲喝,劍氣飛騰,四方雷動!
八柄入地劍影,在墨閒、墨言兩人劍氣的催動下,瞬間爆炸!外角氣場炸成驚濤,由外而內泄入。中央氣場濃縮極致,由內而外噴涌。內外氣場,瞬間衝撞!“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大地崩裂,狂猛怒嘯,飛沙走石!一瞬之間整座比武臺被兩股擠壓到了極致恐怖能量,生生撕成粉碎!紅磚成泥,紅泥作塵,隨氣浪爆炸上高空。
“噠噠…”
一息時間,場景劇變。
灰塵滾滾,遮蔽天日,泥石如雨傾盆落下,“噠噠”作響。五劍同輝不過兩息,而劍氣狂浪卻生生把周遭近處圍觀者兩息逼退十數步。設身處地想想,許多人都不由得背脊生涼意,如此恐怖的對決,若身在其中恐怕修爲稍弱的人已經連渣子都剩不下了。就好比那座演武臺…
一劍之下,寒霜浸染。
泥土逐漸落盡,灰塵隨之消失。
兩人影徐徐呈現於迷濛的塵埃中,皆銀芒如焰,皆劍氣逼人,而兩人衣裝皆絲毫無損,甚至連塵土都沒沾上多少,冷漠依舊。只是他們腳下的演武臺,卻早已蕩然無存,被夷爲平地!
“額…”
“戰力好可怕。”
“這…這演武臺沒了還咋打啊?”
“有點意思,這恐怕便得擇日再戰了…”
“好策略!”
夏尋微微挑眼,似觸摸到了一絲餘悠然的想法。周圍觀客驚呼聲四起,紛紛揣測去這場比武還能不能繼續。墨閒、墨言執劍毅然不動,僅把目光投向被嚇得遠遠跑到一邊的監考官。但監考官自己也很蒙圈啊,歷來比武再激烈也不過像那座染血的擂臺般把人給打死打廢,哪至於不打架專打擂臺,直接就把擂臺給打沒掉的?史無前例,無可借鑑,一時間這位傻眼的監考官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都給我讓開。”
“……”
而就在考官犯迷糊不能決斷之際,人潮北側傳出幾聲斥喝,走來一位赤臉長鬚執青龍大刀的神武考官。此人正是本屆武考主官,由將臺而來的魏嚴。人潮分道,兩名悍將隨左右,百數軍士成四列縱隊尾隨。
“嘭!”
魏嚴走至前端,首先將手中大刀刀柄狠狠錘地。再朝着立於已夷爲平地的武臺上的兩人,威武喝道:“演武臺沒了又如何?天地爲方圓,人間爲戰場,繼續給我打!”
“你確定嗎?”
魏嚴聲喝,極具威嚴。
透着一股濃濃的毋庸置疑。
而死沉沉的嗓音則隨着魏嚴話尾由斗笠白沙之內傳出,夏尋聞言再挑眉,意識中頓時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魏嚴則聞言生火,似乎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質疑。瞪眼側目,朝着餘悠然怒喝道:“我乃此屆武試主官-魏嚴,我的話你沒資格質疑!我不管你是七星首席還是純陽首席,我說天地爲擂繼續打,你們就得繼續打,否則皆淘汰出局!”
“……”
餘悠然沒再搭話,而是莫名其妙地輕輕提起細長慘白的手掌,輕輕解開系在下巴的蝶結,接着拿下斗笠。白紗輕撩,真容驚現,精緻的面容宛如雪雕的人偶,但慘白的皮膚卻沒有一絲光澤,慘白的眼睛連瞳孔都是白色…
“靠!”
“這…這是人是鬼啊?!”
“這麼醜,難怪要用白紗遮臉。”
“這…何止是醜!”
“哎喲,嚇死我咯…”
少女現真容,人潮皆驚駭。
不堪入耳之驚呼聲頓時四起。
其實論五官餘悠然真不算醜,只是她那皮膚實在慘白得太嚇人,外加上那一層冰冷的寒霜氣息,就更加容易使人誤以爲自己看的是一句屍體了。
面對周遭的刺耳辱罵聲,餘悠然絲毫不以爲然。她那慘白的眼睛像死魚般轉動,冷冰冰地看着夏尋:“你看這不就破局了麼?”
“……”
話不知從何說起。
比武仍繼續何來破局可言?
可是,沒等旁人疑起,也沒等夏尋反應過來,餘悠然那慘白的眼珠再次轉移視線,看向墨閒、墨言,嘴脣微張,逐字吐道:“出言不遜者死,膽敢阻擾者殺。”
“不好!”
“噌!”
“啊…”
劇變!
話出口,霎時冷。
八方悚然,人間變色!
宛如忽降之冰雪,頃刻覆蓋方圓百丈!
武將、夏尋這才反醒過來餘悠然到底想幹什麼,頓時着急大喝兩字“不好”。可是喝聲再快亦不及劍快,經十數年磨礪的默契,讓墨言對於餘悠然的話根本就沒有一絲猶豫,前者話出,後者銀龍三尺便已破風!話未歇,人影消,話音落,一點寒芒先到!速度之快,只是一語之間墨言便已橫跨數十丈外,閃現在人潮內腹!
“噌”的一聲,寒光一閃。
“噌噌”幾聲銀龍入海,滄海翻騰!
飛來橫禍是說來就,就在這一瞬間裡,所有人的腦袋都是一片空白,因爲徒然崩潰的局面,根本不給他們一絲思慮的時間!而待他們腦海再次出現色彩時,已是將近一息之後,那是一縷縷血淋淋的鮮紅!一息之內,人羣之中,墨言挑刺斬劈連出十二劍,劍速之快,所有人都只能聽到一道破風之聲,根本無法捕抓其痕跡。一息之後,墨言已然掠出到人羣之外。而原先她出劍的位置,周遭十二人的脖根則皆出現了一縷鮮紅的血痕。這些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候,只知道自己剛剛出言不遜說了兩句,然後便感覺身體迅速冰涼。可是此時此刻周遭投來的驚恐目光卻告訴他們,他們出事了。至於出的是什麼事後,他們再也沒機會知道,因爲當念頭冒起的那個瞬間,他們已已經失去了知覺…
“呼…”
“噗!”
“灑…”
清風吹呼,吹開脖根的一絲切口。
十二道血柱宛如紅龍一般,頃刻由十二人的脖子噴漸泄出!茫然的人頭經受不住鮮血噴張的衝力,一下子便被噴落在地面,滾呀滾,滾呀滾。
緊接着,無頭屍身似煙花竹筒,鮮血飛濺如焰火四溢,肆無忌憚地打溼了附近人兒的身子和臉龐。感受到滾燙的熱度,以及血淋的味道,人們這才從無限驚恐的逐漸反醒。
“啊!”
“哇!!”
“我靠!”
劇變實在太突然…
不知是誰首先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撕聲裂肺喊出一聲。而這一聲就宛如崩潰河堤的地一到缺口,緊接着所有經受不住恐懼的人,都被刺破了心房,放肆大喊了起來。驚聲高呼,恰似煉獄鬼嘯魅嚎,嚎響四方,讓心大的人都不由得慌張起來。
她在殺人…
墨言出手也是相當有講究,她剛剛之所以能殺得那麼輕鬆,完全是因爲她挑的是那一眼掃過最弱的幾位考生。修爲身手皆與自己有巨大差距,但一劍出殺十二人的震撼效果,卻遠比殺的是什麼人更加讓人心驚。
“放肆!你竟敢…”
“噌!”
劍出驚鴻,血染當場。
魏嚴已然知道自己中計了。
天地爲擂讓得困獸出籠,再無忌憚。餘悠然喝令破擂,其實要的就是他這一句話。墨言一劍殺掉十二人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臉。堂堂武試主官被考生當中設套,這簡直就是恥辱。魏嚴頓時暴怒,可是他話纔開口,墨言卻根本不給他把說完的機會。
“噌”的一聲,寒光再閃。
銀龍再次入海,滄海再次翻騰!
“唰!”
“啊…”
這回,雖然圍觀的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奈何墨言的劍實在太快。而且她選的位置也還是最孱弱的幾位考生所在地。只見一道雪白的影子飛梭其中,如鬼魅幽魂,非一等一的天啓高手絕不可能跟得上她的劍速!
滿堂驚呼,羣生煞白臉…
一道破風,數聲吶喊,依舊還是一息不到,墨言再次由人潮掠出,站回到原位。銀龍平舉,劍指武官魏嚴,再冷聲問道:“你服不服?”
“噗噗!”
“啊!我的手,啊…”
話聲落,西南側的人潮深處再次噴張起十數道血柱,鮮紅隨之染紅一隅,除此之外人潮中還傳來了一陣慘絕人寰之撕叫聲。
這時人們終於慌了…
慘叫之人名何費,是少有名氣的刀修俊傑,沖天境中期的修爲讓他輕易通過十場武考初試。然而如今卻在一個照面之下,就便被墨言給廢了手臂。人們這纔開始意識到,墨言的劍根本不是他們能夠阻擋的,而且這把劍根本不會顧及你是什麼身份,有仇沒仇,她就是想殺人而已!
“啊靠!”
“瘋子,全是瘋子!”
“快跑!他們全是瘋子!”
“讓開啊…”
劇變頃刻使得局面反轉崩潰…
靠前的人急忙轉身後退,後頭的人趕緊遠遠走開,前人推後人,後人踩後人,中間的人全擠在一塊進退不得,面對死亡的恐懼場面頓時遭亂。眼看着一場傾世大考演變成如今狼狽狀況,作爲主考官的魏嚴又哪裡還能忍啊?
他再顧不得所謂的規矩,大刀橫揮,暴喝一聲:“來人給我把她拿下!”
“喲喲…”
看着機會來了,夏侯非常識時地趁勢走出一步狠聲喝問道:“天地爲擂,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身爲考官,感情自己定的規矩轉眼就能反口食言?!”
“哼!”
魏嚴惱羞成怒,哪裡還能管那麼多?
直接橫刀指向夏侯,暴怒喝道:“把這幾個人也給我一同拿下!膽敢反抗者殺勿論!”
“噌噌噌!”
“呵呵,爺爺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令喝下,魏嚴身後兩悍將、百十軍士同時祭刀縱身掠出!見得大唐官府發難,夏侯、雷猛頓時精神,所謂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們要的便是官府不講道理呀!
“哼!不要臉的東西!”
“兄弟們給我弄死這幫狗崽子!”
“噌!”
“嗷!”
數聲暴喝,戾氣盡顯。
龍象虛影憑空閃現,百獸虛影相繼升騰。在夏侯和雷猛的招呼下,圍在周遭的數百北人皆握拳暴起,仰天長嘯,頃刻化作虎狼之勢朝着百數御林官軍暴踏衝出!而墨言則更直接,繡花帆鞋踮地輕踩,纖手挽袖蓄三尺銀龍,直接劍指魏嚴疾掠!
“殺!”
“嗷…”
“手下留情,不要殺人!”
劇變瞬間成鉅變,局面徹底崩潰。
銀龍出海,猛虎下山,一場血戰當即展開。
北人兇悍向來最受不了屈辱,連日忍讓早已把他們憋瘋,如今難得有一個放肆的機會他們又哪能罷休?故,夏尋告誡必然徒勞。兩軍相交,數百北人對百數御林似惡狼搏兔,又哪能聽得進夏尋的話?蓄勢的一拳一腳都飽含怒火與力量,是絕無留手可言!
“嗷!”
“給我死!”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