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嶺上的天氣,真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上午還是萬里無雲,下午就變得灰雲漫天、北風狂吼了。本來那潔白寧靜的世界,一下子被灰濛濛的雪塵遮蔽了。
一隻蒼鷹在狂風中打了兩個旋,猛地俯衝下來,掠過黑熊嶺上的樹林,扎進山坳。不知它是在撲食獵物,還是在躲避狂風。過了一會兒,它又從嶺後飛出來,在低空中歪歪斜斜地盤旋着,似乎要拼盡全力來與狂風搏鬥。
這時,谷春山四人從山嶺上走了下來。他們拖着一隻狍子,還揹着三隻野雞,可算大有收穫。洪鈞跑了大半天,雖然什麼也沒打着,但仍很高興,只是有點腳痠腿軟。
他們終於來到黑熊洞。由於洞口朝南,而且四周有樹林環抱,所以風很小。進洞後,洪鈞和谷春山把大老包睡覺用的茅草和皮睡袋取出來,坐在上面休息。大老包和大劉則在洞口燃起篝火,並拿出一個鐵鍋做飯。沒過多久,洞裡就飄滿了誘人的香味。對於這些又餓又累的人來說,野雞肉燉猴頭蘑和烤狍子肉是一頓多麼豐美的晚餐啊!大劉還拿出一瓶白酒,四個人席地而坐,吃喝起來。
肚子裡有了酒肉,人就有了精神,話也就多了起來。洪鈞拿着一塊猴頭蘑,問大老包:“剛纔在山上發現第一個猴頭時,你怎麼知道對面的樹上還有一個?”
大老包用手抹了一下嘴邊鬍子上的油,說:“這猴頭跟人一樣,也愛成雙成對兒。你只要找到一個,就往對面找,管保還能找到一個。”
“真有意思!”洪鈞說。
“這都是山神爺的安排!”
“你信山神爺?”洪鈞問。
“咋不信?山神爺可靈驗着吶!就說山上那伐木留下的樹墩子,你纔剛要坐,我沒讓你坐。這裡有個說道。那樹墩子是山神爺的座子,別人不能坐。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他不信邪,上山伐木偏坐那樹墩子,結果當天就讓吊死鬼兒給砸死了!”
“什麼是吊死鬼兒?”
“就是樹枝上掛着的大幹樹杈子。你沒見過伐木吧?那大樹放倒時,很多樹杈子都掛在旁邊的樹上,晃了晃盪的,沒準啥時就掉下來。我們山裡人都管它叫‘吊死鬼兒’!”
“洪博士,”谷春山說,“這山裡頭的講究還蠻多哪!你要是經常來打獵,準長學問。”
“這可不是講究的事,是靈性!”大老包有些不以爲然,“這山裡邊有靈性的東西多啦!你可不能拿它們不當回事兒。老谷,這黑熊洞的傳說你聽說過吧?”
谷春山點了點頭。洪鈞對民間傳說很感興趣,但剛要追問,谷春山卻扭轉話題說:“大老包,快過年了,進縣城住幾天吧?”
“不啦。山裡人,離不開山!”
谷春山站起身來,對洪鈞和大劉說:“天不早了,咱們該往回走了。”
洪鈞等人都站了起來。大老包對谷春山說:“狍子、野雞,你們都拿着。”
“那不行!狍子是你打的,野雞也有你一隻!”谷春山不同意。
“這東西你們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大老包!”
谷春山見大老包誠心誠意,只好同意了。他們一起拖着狍子,提着野雞,走出山洞,下山來到吉普車旁。
此時,天色已經發黑,風仍然很大。谷春山三人與大老包告別,然後上了吉普車。大劉打開鑰匙門,腳踩油門,只聽那馬達吼叫了半天,發動機才轉了起來。吉普車緩緩地開上小路。
洪鈞覺得,這是他回國以來度過的最快活的一個週末。從明天開始,他又該爲那個案子奔忙了。他本想再跟谷春山談談鄭建國案件中的證據問題,但是他見谷春山閉着眼睛,自己的眼皮也發沉,就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