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晴天,陽光格外燦爛。洪鈞坐在不太擁擠的大客車內,饒有興趣地隔窗眺望遠處的山林。那蜿蜒起伏的山嶺都披上了皚皚的白雪,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聖潔而美麗。但是,眼下的道路卻是骯髒泥濘的。客車的輪胎在溝溝坎坎中顛簸,不時濺起一片片烏黑的雪泥。隨着時間的推移,洪鈞心中的愜意感逐漸被疲勞感所取代。一個多小時之後,洪鈞終於看到了隱藏在白色原野之中的一片以灰黑色爲主調的房屋。
濱北農場二分場坐落在縣城西南約四五十里遠的一個山崗上。高大的禮堂兼食堂矗立在場區中央;南面是馬號和豬舍;東面是保養間和農具場;北面是場部辦公室、單身宿舍和家屬區;西面是圍着半人高土垡牆的大曬場。天晴時,站在曬場內種子庫門前的高臺階上,不僅可以看到農場的大部分耕地,還可以看到遠處二喀山的山峰呢!
大客車停在大禮堂前面的空場上,洪鈞耐心地等到最後才走下汽車。對於這個偏遠農場來說,每天早晚兩次客車的到來大概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了。下車的人與上車的人打着招呼,笑着,罵着。然後,揹着大包小包的人上了車。大客車轉了一圈,又向縣城開去。
下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家屬區裡。場區又恢復了懶洋洋的寧
靜。現在已進入冬閒季節,當地人叫“貓冬”。洪鈞向四周看了一圈,沒見到一個人。只有幾隻豬在曬場外面慢慢地走着。遠處的家屬區上空縈繞着幾縷白色的炊煙。洪鈞正在考慮到哪去詢問,就聽後面傳來開門聲。他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姑娘端着一盆水走出來,潑在地上,然後又走了回去。洪鈞便跟了過去。
一進門,洪鈞便知道這是食堂。此時,屋裡瀰漫着乳白色的蒸汽,兩個姑娘擡着一大屜饅頭“呼”的一聲扣在面板上,然後又擡起一屜生饅頭,放進大鐵鍋裡,再把兩塊笨重的木鍋蓋蓋在鍋上,對嚴,並用兩塊發黃的布遮在鍋蓋的接縫處。屋裡的蒸汽很快就消逝了。一位姑娘看見站在門口的洪鈞,問道:“哎,你找誰?”
“我想向您打聽個人?”洪鈞彬彬有禮。
那姑娘上下打量一番這位個子很高而且很英俊的青年,熱情地說:“噢,你是城裡人吧?快請進!”
“謝謝。請問李青山住在什麼地方?”
“李青山?我們這圪墶沒這個人啊!胖子,咱們場有叫李青山的嗎?”
胖姑娘走了過來,說:“李青山?沒聽說過!他是幹啥的?”
洪鈞回答說:“他是這個農場的老職工。10年前,他的一個女兒被人害死了。”
“噢,那事兒啊,我聽說過。”那個稍微瘦一點的姑娘搶着說,“好像他們家早就搬走了。反正我來的時候他們就不在了。唉,胖子,你知道不?”
“你說的誰呀?”
“就那個長得賊漂亮的女的,叫啥‘賽知青’,她爹叫‘臭雞蛋’。後來她讓人給整死了。你沒聽說過?”
“我咋不知道呢?”
“嗨,你真是豬腦子,啥也記不住!”瘦姑娘又轉過來對洪鈞說,“你去對面那排房子最左邊一間,問一個姓高的,他是我們場的副場長,啥事兒都知道。”
洪鈞道謝,轉身走出食堂。他剛出門,那位瘦姑娘又追了出來,“那位大哥,你中午到我們這圪墶吃飯來吧。我們蒸的大饅頭可好吃啦!”
洪鈞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向對面的辦公室走去。他來到左邊那間的門前,敲了敲門。只聽屋裡有人說道:“進吧!還敲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