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界巨頭之死

報界巨頭之死(短篇)

公元1931年秋天的一個週日,哈同路一座住宅的花園裡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樸素的竹布長衫,身上透出文人的儒雅、清高之氣,長圓黑亮的眼睛閃着犀利、睿智的光芒。他就是上海《申報》董事長兼社長史量才。

剛剛送走了魯迅先生,史量才還在回味着這次會面。

近幾年《申報》頻繁發表魯迅的文章。這已成爲報紙受歡迎的一個主要熱點。可魯迅的文章是投槍和匕首,深深剌痛了當權者的神經。報紙也因此爲當局側目,新聞檢查官數次光臨申報,連連警告威嚇。報紙的處境舉步維艱啊!

秋水夫人端着一盤水果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襲可體的錦緞旗袍,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髻,丰姿綽約,儀態萬方。她微笑着輕聲對丈夫說:“家修(史量才字家修),晚飯做好了,進屋吃飯吧。”

史量才仍陷在沉思中,沒有回話。

秋水夫人又輕聲問:“還在想與魯迅先生的談話麼?”

史量才微微點頭。

秋水夫人皺了皺細長的眉毛說:“魯迅先生提醒得對呀,你們近期發表左翼作家的文章越來越多,當局一定會找麻煩的。”

史量才睜圓雙眼:“他們來吧,他們有他們的風刀霜劍,我有我的一定之規。”

“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呀,老蔣可是心狠手辣,軍統局那些特務殺人不見血,《江聲日報》記者劉煜生去年就被槍殺了啊。”

“放心吧,夫人,我會小心的,我史家修闖蕩江湖幾十年,風險遇到不少,可都闖過來了,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進屋吃飯吧。”秋水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向室內走去。

早晨,蔣介石做完晨練,坐到餐桌前喝牛奶。秘書送來一疊當天的報紙,蔣介石拿起來翻看,看着看着,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從牙縫裡罵出一句:“娘希匹……”

坐在旁邊的宋美齡看看丈夫,問:“大令(英語:親愛的),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好的消息麼?”

蔣介石指着手裡的《申報》氣惱地說:“這個史量才,專門跟我唱對臺戲。我說‘攘外必須安內’,他卻大唱抗日的高調;我忙着剿共,這《申報》卻大叫‘反對內戰、一致對外’。共產黨作家的文章,《申報》也連篇累牘的刊登!”說到這他把手中的申報狠狠摔在桌子上。

宋美齡拿起桌上的報紙翻看。

蔣介石又氣咻咻地說:“他還參與組織‘中國民權保障同盟’,高喊尊重民權,言論自由,反對專制、獨裁。娘希匹,還不是針對我蔣中正!”

“這個史量才呀,就像三國裡的魏延,腦上有反骨,總愛惹事。宋美齡皺皺眉說。“你還記得吧,民國初期,袁世凱稱帝時他就堅決反對,以後又一直挑政府的刺,找政府大員的麻煩。”

“是呀,這是個刺頭。哼,他愛挑刺,我還想摘摘他的刺呢。該讓他嚐嚐苦頭!”蔣介石銳利的眼睛射出寒光。

“大令,不要生氣,快喝牛奶吧,快涼了。”宋美齡把杯子向蔣介石面前送了送。“大令,史量才刺不少,名氣也不小,他頭上帶着好多頭銜呢。——世界報業大會副會長、,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執行委員,上海蔘議會議長,上海地方協會會長……他還被稱爲中國報業大王,著名金融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在上海他是頭面人物,在全國乃至世界,他也很有影響,美國總統哈定都讚揚過他。所以對他呀,還是要慎重。還是忍一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已經忍了幾次了,否則……”蔣介石拿起玻璃杯喝了幾口牛奶,又說:“不過夫人說得對,對這樣的人是要慎重,處理不當會適得其反,給反對我們的人增加口實。”

“是呀,應該穩重些,圓熟些。”

蔣介石看看宋美齡笑說:“夫人看問題很全面、很深遠,真是我蔣某人的賢內助呀。”

宋美齡也嫵媚地笑說:“大令,吃早餐吧,吃過早餐,還有許多公務等你委員長去處理呢。”

蔣介石看看錶,“好,好,吃早餐。大令,一起吃。”

吃完早餐,蔣介石走進辦公室,他叫來侍從室主任兼委員長行營秘書長楊永泰。

“你看看這申報。”蔣介石將當天的申報遞給楊永泰。

楊永泰不愧爲智囊,一翻報紙便明白了蔣介石的心意,他板着臉說:“這個史量才,越來越不象話了!越來越放肆!”

蔣介石冷冷地說:“你給吳醒亞打個電話,問問他能不能管理好上海新聞界,如果管理不了,就趕快讓位子!”

“是,委座。”楊永泰恭敬地鞠一躬,轉身離開。

《申報》會議室裡坐滿了人。

史量才正召開《申報》中層以上業務人員緊急會議。這些骨幹都是精英,其中有全國知名的學者、民主人士黃炎培;教育家陶行知;學者、教授李公樸、新聞家戈公振、編輯家黎烈文等。

史量才身穿藏蘭士林布長衫,面容嚴峻。他看着大家語氣沉重地說:“昨天上海社會局局長吳醒亞來找我,說是《申報》近一時期左的傾向越來越嚴重,報道文章經常與政府的方針牴牾,上面非常不滿,要求《申報》立刻改變這種狀況。”

史量才說到這用目光掃視衆人,衆人的神色都牆角的紫檀色大鐘一樣凝重。

“吳醒亞還提出了幾項要求,”史量才又說,“他再次提出要向《申報》派駐新聞檢查官。我呢,也再次拒絕了。我向來認爲國有國格,人有人格,報有報格,我們要獨立辦報,不能在別人的監視下工作。如果我們讀書,旁邊有一條狼狗盯視着我們,我們能專心讀好書麼?”

“說得好!”黃炎培擊掌稱讚。“我們是有尊嚴的報人,知識分子,不能像犯人一樣受人監視!”

衆人也齊聲應和。

“吳醒亞還要求我們撤換一些編輯人員,換上政府推薦的人。我也拒絕了。我們是自己出資辦報,是獨立法人,有完全的自主權,用人爲什麼要由政府管?”史量才又說。

“做得對!”陶行知插話。他語音激昂地說:“在座各位大都是辛亥革命的參與者、支持者,中山先生帶領我們創立中華民國已經二十年,民國就是要有民權,要有民主,不能再搞滿清封建王朝的‘文字獄’,封建專制。呼籲民權、維護民主,也是我們民國國民義不容辭的責任!”

衆人又齊聲應和。

史量才讚許地點頭。

“吳醒亞最後提出,如不同意派駐新聞檢查官,那報紙就要定期送審,由社會局審閱並根據情況進行刪節。我再次拒絕。吳醒亞說,考慮到《申報》在上海乃至全國、世界的影響,他已經一再做了讓步,併爲此數次受到上面的申斥,如果這個條件還不答應,那麼他也幹不下去了,新換的人肯定比他要嚴厲得多。考慮到目前現狀,爲了不把問題搞僵,我也做了讓步,答應了他最後一個條件。這樣,《申報》將定期送去審查,審查的程度也會更加嚴厲,可能會有更多的文章被刪節,報紙會開更多的‘天窗’……。我主辦《申報》二十年,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在報上開天窗,就像割我的肉一樣啊……”史量才說到這心情沉重,他端起水杯低下頭喝水,以平定自己的情緒。

黃炎培激憤地說:“家修先生時常與我談起,報紙要辦成民衆的喉舌,歷史的記錄,而要真正做到這些,就要有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可是現在,唉,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只是空談!”

“我又想起了魯迅先生的那句詩,‘風雨如磐暗故園’,風雨如磐啊!”史量才也激憤地說。

衆人臉上都顯現出激憤、沉重的神色。

史量才繼續說:“吳醒亞還暗示我,上邊對我和《申報》非常不滿,如果我們還不改弦更張,可能會有嚴重後果。”他看了衆人一眼,“這個嚴重後果是什麼,諸位可能會想到,去年知名記者黃遠生、劉煜生不是因爲直抒其言被暗殺了麼?我史家修年近花甲,自反對袁世凱稱帝起,遭遇過不少風險,我不怕死,我可以同我的報紙共存亡。”他又掃了衆人一眼,衆人臉色肅穆看着他。“可是我爲諸位擔心,諸位都有一家老小,如果因爲《申報》遭遇不測,我史家修於心何安啊!所以我提醒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做好防備。如果確有不便,也可以離開《申報》,史某絕無怨言。”說完他向衆人拱拱手。

陶行知猛地站了起來,“我陶行知願與家修先生共進退,與《申報》共存亡!”

黃炎培站了起來:“我黃某人亦如此!”

李公樸、黎烈文跟着站了起來:“我也是!”

衆人接着都站了起來,如一棵棵堅挺的樹木,形成一片森林。

史量才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他聲音嘶啞地說:“我史家修謝謝諸位,謝謝!”說完他向衆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轉過身去拭去眼角滾出的一顆淚珠。

史量才一溜小跑奔進醫院,奔進急救室。他看到黎烈文躺在牀上,頭上、身上纏滿雪白的紗布,鮮紅的血液正從紗布滲出。他的胳膊上吊着輸液瓶,正在輸血。

“烈文,烈文”史量才焦急而心疼地輕聲呼喊。

黎烈文微微睜開眼睛,看着史量才吃力地說:“社長……”

史量才焦急地問:“怎麼回事?是什麼人打的?”

“一夥彪形大漢。他們問我是不是黎烈文,我說是,他們又問我是不是‘自由談’的主編,我說是。他們就上來打我,說打的就是‘自由談’主編。”

史量才瞪着眼睛說:“這幫狗特務,他們是衝着《申報》來的,衝着我來的。三天前他們警告我不要再登茅盾的稿子,可我換了個筆名還是登了。烈文,你代我受苦了。”史量才握住黎烈文的手。

“作爲‘自由談’的主編,我感到驕傲,能爲魯迅、茅盾這樣的傑出作家編稿子,我感到光榮,特務們嚇不倒我,出院了我要把‘自由談’辦得更好!”黎烈文看着史量才說。

“謝謝你,你是《申報》的光榮,也是《申報》的依靠。好好養傷,爭取儘快康復。家裡不用擔心,《申報》會照顧好你的家小的。”

“謝謝社長。”黎烈文感激地微微點頭。

“你是爲《申報》受傷的,這是《申報》應該做的。”

史量才走出急救室,向主治醫生打聽黎烈文烈文的傷勢。醫生說打的很重,身上多處骨折,內臟也有傷,恐怕得在醫院治療一年半載。

走出醫院,史量才握緊拳頭。他期望自己變成一位將軍,率領着騎兵隊或裝甲車隊,將那幫特務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可是,他只是一個報社的社長,率領着幾十個文人,他們都斯斯文文,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耍耍筆桿子。在這個強權的社會,秀才遇到兵,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有理說不出呀!

回到家裡,秋水夫人看到他臉色不好,連忙問:“怎麼了?報紙又被開天窗了麼?”

“不是。”

“那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黎烈文被打了,打得很重。”

“什麼人打的?爲什麼打他?”秋水夫人焦急地問。

“是特務打的,還不是因爲他是‘自由談’的主編。他們這是殺雞給猴看,嚇唬我呢。”

“那幫特務可是心狠手辣,他們能打黎烈文,就能打你,你可要小心啊!”秋水夫人憂慮地說。

史量才坐到沙發上,沉着臉不說話。

秋水夫人給丈夫送上茶,擔心地再叮囑:“你千萬要小心啊!”

史量才啜了一口茶,說:“在路上我已經想了這個問題。我們不能挺着捱打,要防備。我準備僱幾個保鏢,晚上看家護院,白天護衛家人和我。”

“好。”秋水夫人贊同地點頭。

“我準備把家裡的轎車換了,換輛防彈轎車。”

“好。”秋水夫人又贊同地點頭。

“我還準備買一些手槍。”

“買槍?”

“是的,用來防身。保鏢一人一把,家人也一人一把。我們都要練習打槍,爲了保衛自身。”

說罷史量才身子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

看到面色沉重的丈夫,秋水夫人心疼地說:”我給你彈琴聽吧,好放鬆一下。”

史量才微微點頭。

“你想聽什麼?”

史量才睜開眼睛,看到牆上掛的水墨梅花,上面題着兩行詩:“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就彈《梅花三弄》吧。”他說。

“好。”秋水夫人拿出古琴,放在几案上,用心彈了起來。

史量才凝神靜聽着……

“呯”,一聲槍響。

“好啊,這槍打得準!”秋水夫人爲丈夫鼓掌,兒子史詠賡也爲父親鼓掌。

“有進步吧?”史量纔看着手中的****笑了笑。

“豈止是有進步,進步大大的!”秋水夫人又調皮地說。

一家人都笑了。

“什麼事只要用心,就會有成果的。”史量纔看着兒子說。

“是,父親。”老實的兒子恭敬地回答。

史量纔看看冒着青煙的手槍,感慨地說:“我是一個文人,可現在卻要練習射擊,拿筆的手拿起了槍。我心裡真有些悲哀,不由想起了《水滸》,那一百單八將爲什麼上梁山?官逼民反呀!”

聽了這話,秋水夫人和史詠賡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來,詠賡,你來射擊。看看你進步沒有。”

史詠賡有些靦腆地說:“我沒有爸打的好。”

“你年輕、眼神好,應該比我打得好呀。”史量才疼愛地拍拍兒子的肩膀,“魯迅說得好,後人總要超過前人。你要好好學習,好好鍛鍊,超過父親啊。”

史詠賡恭敬地回答:“是,父親,我會努力的。”

史量才把兒子摟到自己身邊,嚴肅地說:“一旦父親遭到不測,你就要站出來,接父親的班。”

秋水夫人忙說:“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史量才又拍拍兒子的肩膀:“詠賡,你就是父親未來的希望,你們年輕人就是國家未來的希望啊。你們要努力,如果你們做得好,以後文人就不會被迫拿起手槍了。”他把手中的槍掂了掂。

“是,父親,我一定記住父親的話。”

“好,你打吧。”史量才指了指前邊的槍靶。

兒子舉起槍,屏住呼吸,精心瞄準,“呯”一槍射了出去。竟也打了個9環。

“好,好啊,打得好!”史量才高興地叫了起來,又興奮地拍兒子的肩膀。

秋水夫人望着這父子想,如果沒有那些煩惱、憂慮,一家人平平安安,其樂融融,那該多好呀。

儘管僱了保鏢,換了防彈汽車,配了手槍,可史量才每日還是惴惴不安。他爲報紙擔心,擔心被開天窗,好好的版面,卻空白了一塊,如美人的臉上缺了眼睛,少了鼻子,成什麼樣子?讓人心痛啊。他爲職員擔心,他們都是報業精英,一代人傑,如果再有閃失,怎麼承受得起呀?他也爲家人擔心,他們整日擔驚受怕,還面臨着生命危險。晚上,史量才經常從噩夢中驚醒。這段時間,白髮明顯增加。秋水夫人心疼他,不斷換着膳食的花樣,可他的飯量還是減少,心有塊壘呀。

史量纔多麼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的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把懸着的心放下來。可是這是一個動盪的社會,“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這一天,又一個重大事件擺在史量才面前。

1932年6月4日,南京中央大學發生了**。**起因於朱家驊。朱家驊曾留學德國,學習地質。回國後任北京大學教授。“五四”運動中,他是國民黨右派領導之一。其人雖爲知識分子,但卻善於周旋、吹捧,因而得到蔣介石的賞識,官運亨通。1930年由廣州中山大學校長調任南京中央大學校長。可他到中央大學不到兩年,學校經費和教員工資卻積欠半年以上,並被揭露出挪用公款數萬元,引起師生強烈不滿。1932年初朱家驊走門路離開中央大學,升任教育部部長。他指任工學院院長劉光華代理中央大學校長,可學生堅決反對。他又提請行政院委派教育部政務次長段錫朋兼職中大校長。學生們認爲段錫朋是朱家驊的親信,又是官僚政客,還是反對。6月4日學生們開會討論如何拒絕段錫朋,段錫朋卻坐着汽車來上任了。憤怒的學生蜂擁到校長室,向段錫朋當面質詢。段錫朋擺起官僚架子,申斥學生,並且舉起雙臂推搡爲首喊反對口號的學生。於是雙方發生衝突,段錫朋臉被抓傷,長衫被撕破,他的汽車玻璃也被擊碎。

段錫朋狼狽跑回教育部向朱家驊哭訴,朱家驊大怒,領着他去行政院告狀。當日行政院就決定解散中央大學。接着又派警察先後逮捕學生王志樑、錢啓明、陳克誠、謝治珍等60餘人。

《申報》的記者是有責任心和正義感的,**發生後立即趕赴現場,寫出了真實報道。

看着擺在桌上的中大**新聞稿,史量才心潮起伏。現在《申報》正處於非常時期,如果刊登關於**的報道,勢必得罪蔣介石的親信朱家驊,引起蔣的更大忌恨。報社也可能會遭到更大的打擊。他的腦海中此時又浮現出黎烈文鮮血淋淋的情景……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擰到了一起。

如果不報道……。這樣重大的事件卻沒有出現在《申報》的紙面上,簡直不可思議!“如實報道歷史事實,成爲歷史的真實記錄。”這是《申報》的辦報宗旨啊!

有人敲門,來人是兒子史詠賡。

“你怎麼來了?”史量纔有些詫異,兒子可是很少到他辦公室來。

“爸,同學們都很關心、支持‘中大’的**,大家想知道詳細情況,說《申報》肯定會有詳細報道,讓我來找回去給大家看。”

“是麼,學生們都認爲《申報》會有詳細報道?”史量纔看着兒子問。

“是啊,這麼重大的事件,《申報》怎麼會不報道?而且肯定比別的報紙報道得多,報道得詳細。”

“你也這麼想?”

“當然,這是《申報》的一貫作風啊。”兒子有些詫異,父親怎麼會這樣問啊?

“你想對了,兒子,這麼重大的事件,《申報》不會不報道。這是記者交上來的報道稿件,我正要簽發,明天就見報。”史量才指指桌上的一疊稿子。

“那我可以先看看麼?回去好跟同學們彙報。”

“好,你看吧。”

兒子看着稿件又問:“爸,這樣有刺激性的稿件,吳醒亞會不會又給刪節,開天窗呀?”

“他這兩天去南京開會了,報紙不會受影響。”

“好,太好了!我真希望他永遠離開上海。”兒子高興地說。

史量才拍拍兒子肩膀,感慨地說:“吳醒亞走了,還會來張醒亞,劉醒亞,國民黨不會放鬆新聞檢查的。”

兒子的臉色暗淡下來,“爸,現在辦報可真不容易呀。”

史量才嘆了口氣,“是啊,就像在高空走鋼絲……”他又感慨地說:“中國經歷了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又有‘文字獄’的傳統,要真正實現社會民主,新聞自由,‘路漫漫其修遠兮’……”

兒子看着父親,思索着。

朱家驊看到《申報》關於中大**的報道,勃然大怒。他聯合一些官僚,又蒐集了一些《申報》所謂“蠱惑民衆,危害黨國”的“罪證”,向蔣介石告狀。

蔣介石雖然忙於對江西紅軍的圍剿,但還是抽出時間召開會議,研究《申報》的問題。參加會議的有委員長行營秘書長楊永泰,教育部長朱家驊,國民黨宣傳部長張道藩,組織部長陳立夫,軍統局長戴笠,委員長侍從室副主任,蔣介石秘書陳布雷、上海市市長吳鐵城等。

蔣介石身穿筆挺的草綠色毛料四星上將戎裝,腰板挺的筆直,坐在會議桌前方主持會議。“這個,騮先(朱家驊字騮先)報來一些《申報》的不法情況,我已經交諸位傳閱了,現在諸位發表意見吧。”

朱家驊首先發言:“鄙人注意《申報》已經很久了,這份報紙總是與黨國、與領袖作對。”說到這他看看蔣介石,蔣介石不露聲色,示意他繼續說。

“《申報》一向妖言惑衆,蠱惑煽動,危害黨國。下面我概括舉一些例子。”朱家驊聲調激昂。“‘9.18'事變,委座指示以靜制動,不要擴大事態,等待國聯調查、調解。可《申報》卻連篇累牘報道抗日動態,指責政府不抵抗。”

“委座制裁黨內異己分子鄧演達,《申報》指責委座殺害忠良、剷除異己。”

“委座以國家利益爲重,暫時退避下野,《申報》發表社論,連聲叫好,表示歡迎。我當時看了非常氣憤,怎麼能這樣對待領袖?簡直是大逆不道!”說到這朱家驊又看看蔣介石。

蔣介石這時說話了:“這個嘛,對我有意見還是可以說的。”

“這是委座大度、寬容,可是我們作爲黨國幹部,卻不能容忍,我們要維護領袖的威望,不能容許他人隨意詆譭!”朱家驊滿面通紅地說。

“是的,我也這樣看。”戴笠插話說。

“我贊同朱部長的意見。”張道藩也附和。

其它人這時也不能不表態了,都表示支持朱家驊的意見。

蔣介石的眼睛亮了亮,但他馬上說:“好,不說這個了,往下說。”

“‘12.8'事變,委座還是指示暫不要與日軍正面衝突,而19路軍不聽從委座命令,擅自與日軍交火。《申報》又連發文章支持19路軍,史量纔不但給19路軍大筆捐款,還四處爲其募捐。”

“委座爲了國內安定,派兵圍剿南方**,《申報》發表文章反對,指責國軍只打內戰,不敵外侮。”

“《申報》‘自由談’欄目連篇累牘刊登左傾分子的作品,譏諷當局,抨擊時政。”

“史量才還參與組織‘民權保障同盟’,高喊保障民權,反對獨裁、專制,矛頭所指,昭然若揭!”朱家驊說到這又看看蔣介石。蔣介石仍是不動聲色。”

“總之,《申報》是一貫同政府、領袖作對,鄙人的意見,應該堅決予以取締,並將其負責人繩之以法!”朱家驊完成了自己的控訴,連忙拿起杯子喝水。

蔣介石掃了一眼衆人,說道:“這個,騮先已經說完了《申報》的問題,諸位再談談意見。”

戴笠清了清嗓子,說:“對《申報》我已經注意很久了,正如朱部長所說,其問題是嚴重的,我支持朱部長的意見,取締《申報》,制裁史量才。”

“諸位接着談,有不同意見也可以談麼。”蔣介石又說。

老練沉穩的陳立夫發言了,“聽了朱部長、戴局長的發言,感覺《申報》的問題確實不少。可《申報》是我國最早的報紙之一,又是全國第一大民辦報紙,在國內外影響不小,史量才也是國內外知名人士。處理《申報》和史量才,我意應持慎重態度,否則可能得不償失。《申報》有問題可以處理,但方法要穩妥,不要過激。自古以來,官府應對反對者大體有兩種態度,一是打擊,二是安撫,我們也可以兩手並用嘛。”

陳布雷也是報人出身,雖然他忠於蔣介石,但對文人卻比較同情,他發言道:“我贊同陳部長的意見,持不同政見的文人畢竟不同於持刀槍的土匪,對他們應以批評、安撫爲主,這樣才能安定民心啊,也才能顯示政府的尊重民主,尊重民權。”

“我們幾次向《申報》派駐檢查官,都派不進去呀。對市府的批評,《申報》也置若罔聞。考慮到《申報》和史量纔在上海的影響,我們也是投鼠忌器呀。”吳鐵城說完看看蔣介石,以表明自己是盡了責任的。

聽完大家的意見,蔣介石做總結性發言:“這個,諸位都談了很好的意見,雖然主張不同,但都有一定道理,都有可取之處。祖燕(陳立夫本名陳祖燕)說得方法我看可以採納,可以考慮幾個合適的職位,讓史量才選擇,如果他能同政府合作,最好。不過我看也難,如果仍不合作,該處置也要處置,如何處置……我的意見嘛,對《申報》、史量才都要持慎重態度,以穩妥爲好。道藩的建議很好,在上海不好處理,可以在滬外處理,可暫時禁止《申報》在滬外發行,以儆效尤,並觀後效”

史量才低着頭走進家門,臉色很難看。

秋水夫人連忙迎了上去,她看着丈夫關切地問:“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史量才坐到沙發上,氣憤地說:“老蔣用官位收買不成,就來硬的了,他親自下令,禁止《申報》在滬外發行。”

“那發行量就少了一大塊呀!”秋水夫人着急地說。

“是呀!”史量才氣得一拍茶几。

“那怎麼辦?”

“怎麼辦?我想在報上發聲明,說明情況。”

“跟老蔣頂着幹?”

“他逼迫我們呀!”

秋水夫人沉默片刻後,細聲說:“家修,我看不能硬頂,這樣報紙可能被查封,還可能……”她爲丈夫的人身安全擔心。

史量才沉思片刻,擡頭看着秋水夫人,說:“那你看怎麼辦好?”

“我看還是找人活動活動,多花點錢。”

史量才沉默,片刻後感慨:“我總說報有報格,人有人格,可現在,卻要去給達官貴人送禮,低三下四向他們央求……而且,我們並沒有錯。”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你這樣做是爲了《申報》的生存啊!”

史量才沉默。

秋水夫人又勸道:“留得青山在,方能有柴燒。《申報》發展到今天,不容易啊,要想法子保住啊。”

史量才沉思了一陣,看着秋水夫人說:“你說得對,爲了《申報》能辦下去,得忍辱負重啊。我這就去找人活動。”說着站起來向外走。

“路上要小心啊。這時候要格外小心!”秋水夫人關切地說。

“放心吧,我坐着防彈汽車,還有保鏢跟着我。”史量才拍拍秋水夫人的手說。

史量才花重金活動國民黨組織部長陳立夫和蔣介石行營秘書長楊永泰,他們終於答應爲《申報》求情。《申報》的禁郵在全國引起很大反響,讀者和知識分子紛紛呼籲、抗議,要求儘快解禁。在外界不斷增大地壓力下,加上陳立夫、楊永泰的說項,蔣介石松口了,他提出可以給《申報》解禁,但《申報》要答應三個條件:第一,撤換總編輯陳彬和。第二,開除黃炎培和陶行知。第三,允許政府派檢查官進駐《申報》。

史量才經過仔細考慮,回覆:總編輯陳彬和自願離職。黃炎培是自己的老朋友,由於生計困難,按月送一點津貼,實際上既不到報館辦事,也不負任何設計責任,不算報社的正式成員,所以也就無所謂開除。以後他不再過問報社的事。陶行知也屬此種性質。一些左傾作家的稿件是自由投稿性質,以後可以不再續登。“自由談”的稿件,以後注意選擇,如還不滿意可以停版。但是不能同意政府派檢查官進駐指導,《申報》是自辦的報紙,從未拿過政府的津貼,倘若政府定要派員進駐指導,寧可將《申報》停刊。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都做了讓步,《申報》在禁止全國發行一月後,終於解禁了。

勞累加上焦慮,使史量才的胃病復發,他來到杭州西湖畔的秋水山莊養病。

晚上,風輕月明,史量才和秋水夫人乘着一艘遊船遊覽西湖。

月色朦朧,遠山如黛,岸邊的楊柳若隱若現,中間透出星星點點閃爍的燈光。遊過三潭印月,可見印在水面上的圓月如銀盤樣皎潔,在平滑的湖面上輕盈的飄浮。遊過花港觀漁,又可見依稀的金魚在水皮下游動,劃出一道道淺淺的波紋。西湖美景真是有如天堂,時時處處讓人留連,讓人心醉啊。史量才觀賞着美景,心中吟哦出詩句:“湖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史量才正陶醉在良辰美景中,一艘華麗的大型遊船迎面劃了過來,船上傳來靡靡之音,其間夾雜着縱情男女的調笑之聲。史量纔不由又想起一首描寫西湖的詩句:“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由這首詩他又想到當前的局勢。日寇已吞併了東北三省,又覬覦華北乃至整個中華,可國民黨當局卻採取不抵抗政策。如果這種狀況持續下去,用不了多久,西湖也將淪陷敵手。“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飄零雨打萍。”史量才的心頭沉重起來。

看到丈夫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秋水夫人勸慰:“你是不是又想到煩惱事了?今晚我們遊湖,就是要放鬆的,你想些輕鬆的事好麼?”

史量才嘆了口氣,“煩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你躺在躺椅上,閉上眼睛,我彈琴給你聽。”

史量才躺在躺椅上,閉上眼睛。

秋水夫人調準琴絃,彈起了《春江花月夜》。

隨着悠揚的琴聲,史量纔在心裡吟詠着張若虛的千古名句:“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中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吟詩、作畫、聽琴、下棋,這纔是文人所愛,纔是文人應有之道啊。琴聲悠悠,遊船悠悠,史量才漸漸入了夢境。啊,收音機裡傳來蔣介石下臺的消息。新的政府宣佈取消新聞檢查,《申報》完全解禁了!印刷機下一份份《申報》如流水般流了出來,又流向全國,流向千家萬戶……。史量才站在高山之巔,翹首眺望《申報》的滾滾流動,大快朵頤,大快朵頤啊!突然,收音機裡播音員又宣佈有重要消息播出,仔細一聽,啊,蔣介石又上臺了!新聞檢查制度隨之恢復,《申報》被查封,門上貼了大大的封條,報社人員一個個被逮捕,披枷帶鎖……。不,不行!《申報》不能查封!不能停辦!史量才叫喊着從噩夢中驚醒,頭上滾出冷汗。

秋水夫人心疼地掏出雪白的絲手帕給丈夫擦汗,“你看你,睡覺中也不能安生。”

史量才睜大眼睛,烏雲遮月,四周一片無邊的黑暗……

十一

療養中的史量才真的不得安生,又一件重大事件發生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幹事長楊杏佛被國民黨特務暗殺!舉國震動,各界知名人士紛紛發表聲明表示抗議,可好多報紙不敢刊登,於是宋慶齡等知名人士找到史量才,請求《申報》刊登。

刊登麼?當局已經對《申報》耿耿於懷,再刊登這種與當局對着幹的文章,將是何種結果?

不刊登?笑話!這麼重大的事件,這麼重要的文章,《申報》竟然不報道,不刊登,那還叫《申報》麼?

史量才緊張地思索着。這是決定《申報》命運的事件,這是決定《申報》命運的時刻。

秋水夫人送來一杯烏龍茶,她不說話,知道這時是不能打擾丈夫的。但是她的心裡忐忑不安,丈夫即將做出的決定,不但關乎《申報》的前途,也關乎家庭的前途。

史量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當他注視茶杯時心臟不由一顫,這套精緻的景德鎮茶具是楊杏佛送的啊。楊杏佛的音容笑貌隨之浮現眼前,魯迅爲悼念楊杏佛所寫的詩句也浮現眼前:“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爲斯民哭健兒。”親密的戰友已經爲正義犧牲了生命,而他的戰友連悼念、支持他的文章都不敢發麼?如果這樣又有何顏面面對黃泉之下冤死的靈魂啊!

史量才猛地站起來,抓起電話,做出最後決定。電話打完後他心裡一陣輕鬆,事已至此,不必多慮了。

秋水夫人聽到丈夫的決定,心裡一震又一沉。她敬佩丈夫的正義和勇敢,也爲丈夫和家庭的命運擔心。她有種預感,做出這個決定後,丈夫和家庭的安危將命懸一線了。她不想讓丈夫看到自己的擔心,轉身悄步走了出去。

史量纔看着秋水夫人的背影,心裡也一沉。男子漢大丈夫是家庭的支柱,應該給家庭帶來安全和幸福,可是自己……他不由想起了書中的一句話:“人啊,永遠生活在矛盾和兩難處境之中。”

十二

軍統局局長戴笠邁着急促的腳步走向蔣介石的辦公室。委座緊急召見自己,一定有重要的事。

蔣介石看着有些氣喘的戴笠,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申報》,冷冷地說:“這個史量才,我倒是很佩服他,他真是很有膽量,還敢刊登這樣的文章!”

戴笠掃了桌上的報紙一眼,“委座,這姓史的真是不知好歹,楞是要充硬漢。我看應該處置了。”說着他用手輕輕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蔣介石思索着說:“治國麼,有時要有嚴厲的手段,否則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讓緯國去德國學習、考察,對德國的法西斯制度,我是欣賞的。他們的蓋世太保我也是欣賞的,所以讓你組成了軍統局。”

戴笠雙腳一併立正說:“委座英明。”他看着蔣介石又說:“那我們行動麼?”

蔣介石沉思片刻,說:“他史量才刊登這些知名人士的抗議,反響很大。我想還是要慎重,避免不利影響,剛殺了個楊杏佛……。”

戴笠小心地看看蔣介石的神色,揣摸着他的心思。

蔣介石看看戴笠,問:“我聽說你同史量纔有過些交往?”

戴笠立正回答:“是的,我在上海社交場合見過史量才幾次,在杜月笙、黃金榮家裡的堂會上也與史量纔會過面。史量纔是上海灘的頭面人物,交往很廣的。”

“那好,我看你還是與史量才見一次面,再勸勸他。以前我們給他考慮了幾個副部長的位置,現在正部長也可考慮。如果他還是不肯同我們合作,那就……”說到這蔣介石打住了,掃了一眼戴笠。

戴笠立刻打立正:“學生明白。”

蔣介石又說:“不過就是動手也要慎重,不能暴露身分。”

“學生明白,我讓幾個土匪參與,就說是土匪搶劫。”

蔣介石點點頭:“嗯,要乾淨、利索,不留後患。”

“是。”戴笠又一立正。

十三

史量才絕不想到,戴笠這個特務頭子會到自己家裡拜訪。不過即來之則安之,他將戴笠引進客廳。

戴笠面對史量才麻臉上堆着微笑:“聽說家修兄近來身體不適,兄弟特來探望。”

史量才虛與委蛇:“大熱的天,雨濃兄(戴笠字雨濃)遠程前來造訪,史某實不敢當啊。”說完他向戴笠拱了拱手。

戴笠又笑說:“家修兄學識、才幹超人,小弟只恨公務繁忙,不能常來請教。”

“雨濃兄太客氣了,不敢當啊,不敢當。”

“家修兄身體康健些了吧?看來氣色不錯。”

“嗯,經過調養,好些了。”

“小弟帶來些文具,供家修兄修養中雅興。”說着戴笠拿出一套貴重的文房四寶放在案几上。

“這怎麼敢當,受之有愧啊。”史量才客氣地說。

戴笠笑說:“小弟也不知選什麼禮物好,家修兄乃文化名人,報業泰斗,就帶來這些文具。”

“這些文具都是名品,讓雨濃兄費心了。”史量才又拱手。

看到秋水夫人送茶點進來,戴笠又拿出一套精緻的翡翠首飾,麻臉笑容燦爛:“小弟還給嫂夫人帶來些小禮物,請嫂夫人笑納。”

秋水夫人笑說:“戴局長太客氣了,這怎麼敢當。”

戴笠笑說:“嫂夫人雍容華貴,小弟只是擔心這些首飾配不上嫂夫人呢。”

秋水夫人忙說:“這麼貴重的首飾,我只怕配不上它呢,真是讓戴局長太破費了。”

飽經世故的戴笠在嘻嘻哈哈寒暄了一陣後,將談話轉入了正題。

“家修兄,委座對您的學識、才幹很是常識,很希望您能夠加入政府,爲國家出力呀。這次兄弟來,委座又定了幾個職位供家修兄挑選。上次供選的職位是副部長級,這次可都是正部長級呀。”說着戴笠拿出了打印着職位的紙單遞給史量才。

史量纔看了看紙單說:“兄弟是個文人,自由散漫慣了,不適應政府官員的工作,請轉告蔣委員長,家修難以從命啊。”

“委座可是對家修兄寄以厚望,再三敦請,委以重任。兄弟跟隨委座多年,這樣的關懷還是絕無僅有,家修兄最好不要辜負委座的一片厚意呀。”

“蔣委員長的厚意我心領了,可從政兄弟還是不敢當,一是難以勝任,二是割捨不下《申報》,還請見諒啊。”史量才說着向戴笠拱手。

“家修兄實在不願從政,兄弟只好向委座轉告了。不過兄弟還有句話請家修兄考慮。”

“雨濃兄請說。”

“委座如此器重、厚待家修兄,家修兄即使不從政,能否也與政府進行合作?”

史量才沉默。

戴笠又補充一句:“再說一句到家的話,《申報》刊登文章能否多考慮些政府和委座的臉面?”

史量纔開口了:“我主持《申報》有一條原則:以治史的精神辦報。就是要以史官真實記錄歷史的精神辦報。所以《申報》刊登文章不論黨派,不考慮權勢,力求真實反映社會情況和民意。”

戴笠心中不快,但他忍住說:“我們是中華民國,政府也是民衆的政府,爲民辦事,所以政府的威望也應考慮啊。”

“政府只有開放言路,順應民意才能保有威望。如果只想以堵塞言路的辦法保住威望,那是行不通的。”史量才冷靜地說。

戴笠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此說《申報》還是要繼續現狀了?”

“我認爲《申報》的現狀沒有什麼不好的。”

戴笠的聲音嚴厲起來:“《申報》如果做事不考慮政府和委座的臉面,那麼……政府也要維護紀律和法制的。”

史量才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申報》不會看誰的臉色辦報,那樣《申報》就不會有今天。並且我認爲,《申報》也沒有違反法紀的行爲。”

戴笠的眼珠瞪了起來,臉上的麻子也一跳一跳抖動起來。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努力控制情緒。片刻後他說:“委座是很寬容大量的,但他手下有幾百萬軍隊,幾十萬警察,幾萬特工,要是惹惱了他們,不好辦呀!”

史量才眼睛也睜大了:“《申報》只有幾十個文人,但是有幾百萬讀者,我們要對他們負責,他們也支持《申報》!”

“那好吧,家修兄就自行其事吧!兄弟告辭了。”戴笠板着臉站了起來。

“雨濃兄,這些禮物還是請帶回去吧。”史量才指了指桌上的東西說。

戴笠的臉色更加陰沉:“怎麼,這點面子也不肯給麼?”

“如果雨濃兄是私訪,那麼禮物我收下。可雨濃兄是爲了公事而來,兄弟又沒有從命,這樣禮物就難以收下了。”

“好,那我就帶回去。”戴笠拿起禮物氣沖沖地走出大門。

十四

1934年的初秋來到了。這一天早晨秋高氣爽,史量纔在秋水山莊的陽臺上邊打太極拳邊觀望景色。秋水夫人則在一旁輕輕撫琴。這座江南庭院式建築北依葛嶺,南臨西湖。主樓青石柱子、硃紅花窗、白色欄杆,在造型、選材和色彩上別具匠心,獨具女性纖巧之美。樓後還有一座仿照紅樓夢怡紅院建造的花園,亭臺迴廊、水池假山掩映在碧樹森森之下,古樸幽靜,精巧宜人。花園裡牡丹盛開,奼紫嫣紅,各顯奇葩。

美麗的景色、涼爽的天氣、悠揚的琴聲,使史量才的心情很是舒暢,這是近日來少有的。他不覺有了詩興,隨口吟出一首七律:“晴光曠渺絕塵埃,麗日封窗曉夢迴。禽語樂聲通性命,湖光嵐翠繞樓臺。山中歲月無古今,世外風煙空往來。案上橫琴溫舊課,捲簾人對牡丹開。”

“家修,你這首詩很好,‘山中歲月無古今,世外風煙空往來。’真是佳句呀。”秋水夫人微笑着說。

“夫人認爲不錯?”史量才露出笑容。

秋水夫人點頭,“不錯,真的不錯。”

史量才笑着打拱:“多謝夫人鼓勵,小生定當繼續努力。”

秋水夫人面如桃花:“都快六十了,還小生呢?”她又感慨地說:“多日不見你如此開心了。”

史量才說:“今天天氣真好,園裡花開得也好,所以心情好。”

“我們要是總能這樣輕鬆的撫琴、吟詩多好。”秋水夫人感慨。

“所以我要大力呼籲和平、民主,只有世界太平,國家民主,百姓才能安定、幸福啊。”

“是啊。”秋水夫人點頭。

史量才又說:“在這樣的好天氣上路,可以當作秋遊了。”他們一家準備下午返回上海。

“可我們一家五口坐轎車,保鏢就不能跟隨了。”秋水夫人說。

“大白天,這麼晴朗的天氣,不會有事吧。走這條路我認爲應該是安全的,這條路是我捐錢修築的啊。”史量才望着秋水夫人說。

“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國難當頭、權奸相逼,還是小心謹慎好啊。”秋水夫人還是有些憂心。

“可轎車最多隻能坐五個人啊,三個孩子還非要跟我們坐車回去,只好讓保鏢坐火車回上海了。”史量纔看看秋水夫人又安慰:“你不必過慮,老蔣有幾百萬軍隊、戴笠手下有幾萬特務,他們要想殺我,我就是帶上幾十個保鏢也沒有用。我都想把保鏢撤了,免得他們跟着我遭殃。”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好吧,就依你,讓保鏢坐火車。我們吃完早飯就上路。”

“好,早些走,幾個小時就到了。”

防彈轎車上路了。坐在車後面的史量才內侄女沈麗娟、兒子史詠賡及同學鄧祖詢都是學生,年輕活潑,望着公路兩旁的美麗景色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史量纔對秋水夫人笑說:“這條公路還挺平坦,車子走在上面很平穩,看來我捐的錢沒白花。”

“嗯,公路確實修得不錯。”秋水夫人微笑着點頭。

史量才的轎車行到一個僻靜處,突見前面有一輛黑色別克轎車橫在公路上,於是只好停下來。司機下車走過去想看看別克轎車是不是出了什麼故障,鄧祖詢好奇也跟了過去,史量才及家人則下車活動身體。

這時有六、七名穿黑色短衣的大漢持手槍從別克轎車後面衝了出來,他們揮槍射擊,史量才的司機和鄧祖詢立即中槍身亡,沈麗娟也受了傷。史量才立即明白遇到了來刺殺的特務,而手槍放在汽車後備箱裡了,來不及取出還擊。他向秋水夫人和孩子說:“他們是來殺我的,你們快向相反方向跑,去喊人。”說罷他就掉頭疾跑。秋水人和兩個孩子急忙向相反方向跑。

果然如史量才所料,刺客們沒有去追揹包裡攜帶着錢款的秋水夫人及孩子,而是一窩峰地追趕史量才。史量才雖然經常鍛鍊,但畢竟已經年近六旬,怎能跑過年輕力壯訓練有素的特務,很快他就被特務追上了,一陣亂槍,史量才倒在血泊中。

一代報業泰斗慘死在自己捐款修築的公路旁,他雙目圓睜,瞪望着青天白日……

十五

史量才慘案震動了全國,各界人士紛紛要求緝拿兇手,蔣介石親自給浙江省**魯滌平下令,令其儘快破案。

各大城市紛紛舉行追悼會,哀悼史量才這位報業泰斗,民主鬥士。美、蘇、英、法等國報界名人也打來唁電。

在上海設立了追悼史量才的靈堂。靈堂門前懸一幅輓聯:“ 死亦尋常,忍此一剎那痛苦;有輿論在,有事業在,復何遺憾。”寬大的靈堂裡掛滿了各方的悼詞悼文,孔祥熙的“光榮於世”,何應欽的“善人不祿”,張學良的“通材達識”,陳紹寬的“立言不朽”,王世傑的“事業不朽”,褚民誼的“德音無窮”,魯滌平的“輿論同悲”,等,幾乎全國的所有名人都寫來了悼詞悼文。中間最醒目的是蔣介石的題字:“哲人其萎”。

班禪額爾德尼大師親來爲亡者誦經。

國民政府大員孔祥熙、唐紹儀、張羣等代表政府前來弔唁,浙江省**魯滌平、杭州市長周象賢代表浙省、杭城前來弔唁。令人吃驚的是朱家驊、戴笠竟也前來弔唁。

家人將史量才安葬於他最喜愛的西湖湖畔。秋水夫人面色慘白,一身縞素,抱着史量才生前最愛的古琴,在陵前彈起了《廣陵散》,曲至高亢處,琴絃突然崩裂!秋水夫人默默站起身,用顫抖的雙手將斷絃古琴投入墳前燃燒的火鉢……

高山流水,知音已絕,秋水山莊自然成了不堪回首的傷心之地,於是秋水夫人將秋水山莊捐獻給了慈善機構,另找了一處簡樸僻靜小屋寡居。

魯滌平奉命嚴查刺殺史量才的兇手,但當發現蛛絲馬跡時,他和夫人卻突然暴死家中,於是案件便不了了之。

解放後,軍統頭目沈醉供述了奉戴笠之命暗殺史量才的經過,史量才之死的真相終於大白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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