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空氣悶得叫人喘不過氣來,大滴大滴的雨點噼噼啪啪的打在車廂上,方文山滿臉木然的坐在擁擠的車廂裡,他眼睛透過車廂,看向遠方漆黑的樹林,犀利的眼神彷彿能看透人的心靈。
方文遠靠了過來,自從牛背山被伏以來,方文山沒有跟哥哥多說一句話,他心裡有心事,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方文遠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文山,你應該有個計劃,不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方文山轉過頭來,兩眼死死的盯着方文遠。
“文山,別這樣看我。”方文遠被看的很不自在,有意無意的將眼神轉向了另一方,“我是說,”方文遠低着頭,“我們到底要幹什麼?”
“站住!”伴隨着一聲大叫,車子“吱”得一聲停了下來,“你們是幹什麼的?”一個日本兵拿着手電向車廂裡上下晃着,馮小波打開車門,傲慢的敬了個禮,“板桓師團猛虎分隊奉命追逃學生軍回營。”
哨兵眼神飄忽不定的打量着馮小波,又向車廂裡查看了一番,一擺手,“好了,進去吧!”,汽車“嘎”的一聲啓動開來,駛入了鬼子的營地。
“我們這是進了鬼子的老窩!”方文遠驚得張大嘴巴。“噓”他身邊的一位同學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巴,輕聲道:“小點聲,不會講日語的千萬不要隨便說話,要是讓鬼子聽見,我們就全完了。”
學生軍一直過了三道關卡,雖然經過多番查看和盤問,但總算還比較順利,但在第四道關卡,他們卻被攔了下了來,雖然馮小波屢次強調他們的營地就在警戒線以內,但守衛的哨兵卻說什麼也不放行,哨兵一再解釋,他們剛剛收到師團長野田正人的命令,除了駐紮在牛駝峰附近的部隊,其他部隊都不許靠近牛駝峰。顯然淵顏一郎的一番話也敲響了野田正人心裡的警鐘,他的臨時決定終於及時的破壞了方文山的原有計劃。
馮小波走回車裡,對着方文山搖搖頭,用日語道:“不行,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讓進,看來野田正人早有防備。”
方文山點點頭,“原地返回,我們執行B計劃!”“好!”馮小波點點頭,返身跳下車去,用日語大聲叫喊道:“營地回不去了,我們另找地方宿營。”學生軍又調轉頭來,離開檢查哨,方文山示意靠邊停車,大家都從車上跳了下來。
“軍長,雨下的太大,計劃可能受阻!”馮小波撐了把大傘跑了過來。“按原計劃進行!”方文山掃視了一週,“留下兩個人在這兒看車,其餘人分爲兩組,分別在我和馮小波的帶領下,爬上牛背山的兩個山峰,”方文山大體的分了一下組,突然轉過頭來大喝了一聲,“大炮,東西都帶齊了嗎?”大炮緊趕幾步跑了過來,“放心吧,軍長!”“嗯!”方文山點點頭,拍了拍大炮的肩膀,“今晚就看你的了。”大炮用左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保證完成任務。”
一旁的方文遠傻傻的站在當地,“原來你們早有計劃,只是將我一個人矇在鼓裡。”方文山迴轉頭來,凝神看了方文遠一眼,卻沒有說半句話,突然轉回頭去,壓低聲音道,“大家分頭行動。”
學生軍猶如山貓一樣隱入了樹林,“那我呢?我跟哪一組?”方文遠焦急的站在當地跺着腳。“跟我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把拉住了他,方文遠迴轉頭來,見是魏大包,他身不由主的跟在大炮身後,跌跌撞撞的向山上爬去。
豆大的雨點無情的打在衆人的臉上,身上的衣服早已溼透,緊緊的貼在肌膚上,被大雨澆溼的樹皮滑的要命,腳下的泥土已經飽和,不長草的土地鬆散的要命,被學生軍來回踩過之後,紛紛脫落,順着雨水向上下流去。
“軍長,雨太大了,看不清路。”一名學生兵大聲叫喊道。“一直往前走,不會有錯!”方文山目光堅定的向山上爬去。“還要爬多久,我累的走不動了,停下來歇口氣吧!”方文遠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走了。
魏大包使勁將他拉了起來,高聲招呼後面的人,“學生軍絕不做孬種!”“絕不做孬種!”後面響起了一連串的響應。方文遠拍拍屁股,只得無奈的站了起來,不情願的跟了上去。
雨水夾着汗水,順着衆人的臉頰往下淌,學生們本就養尊處優,加上這段時間又在休養生息,一個個累的汗流浹背,雨水貼着汗水,沾着衣服一塊貼在背上,微風吹來,凍得人瑟瑟發抖。
此時,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間彷彿掛上了一張垂直上下的瀑布,雨水模糊了衆人的視線,他們只是機械的跟在方文山的後面,對於這位年經的軍長,他們雖然搞不清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所有人都無比堅定的相信他,只要跟着軍長走,就不會有錯。
衆人在泥濘的山路上爬了有半個多小時,終於,方文山大口喘着氣,一口氣坐在泥水裡,衆人挨着方文山,也顧不得地上一汪一汪的雨水,紛紛倒在地上。
“好了,我們到了,大家先休息一會,左小男,先給另一組發信號。”方文山喘着粗氣,命令道。
“是!”一名機靈的學生兵,右手拿着手電筒,向林外走了幾步,撿了塊開闊的地方,用紅布蒙着手電筒,向對面閃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對面也亮起了若隱若現的燈光,一閃即逝,再無迴應。
“小波已經到位,下命令吧,軍長!”左小男跑回來報告,“大炮,”方文山大叫一聲,魏大包揹着一個大包跑了過來,“軍長,我在這兒呢!”
“看你的了!”方文山拍了拍大炮的肩膀,“軍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魏大包莊重的行了一個軍禮。
魏大包一擡手,叫上幾個人,“跟我來!”幾人應聲答應,像狸貓一樣隱在大炮後面,向山頂爬去。
“大炮!”方文山眼見大炮漸行漸遠,叫了一聲,魏大包疾行之際,聽得聲音,迴轉頭來,兩人對視良久。
“多加小心!”方文山關切的叮囑道,“放心!”大炮一擺手,手舉過頭頂,轉過身去,消失在夜色裡。
方文山久久注視着魏大包消失的背影,眼裡露出堅定而又迷茫的神色。他轉過頭來,不想跟方文遠的目光碰了個正着,兩人對視了一眼,方文遠嘴動了動,想說話卻沒有說出聲來,方文山別過頭去,邁步走開。
“文山,”方文遠喊了一句,方文山略一停頓,不再回頭,轉身走向了人羣,“周自橫,準備的怎麼樣了?”
一個正在忙碌的學生站起身來,“軍長。”“怎麼樣了?”方文山關切的問道。“報告軍長。”周自橫放下手裡的東西,“我們已經找到架設鋼索的最佳地點,鋼索也已準備完畢,只等魏大包、一成功,我們就開始着手救人。”
“好!”方文山擦了一下從頭髮上滲下的雨水,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軍長,你沒事吧!”周自橫關心的邁上兩步。
方文山擺擺手,“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按原計劃執行命令!”周自橫猶豫不決的看了方文山一眼,“有問題嗎?”方文山咳嗽了一聲,眼睛直直的盯着周自橫。“沒有!”周自橫斬釘截鐵的說出這兩個字,眼角的淚水順着雨水一起往下淌。
此時,被稱作“大炮”的魏大包,正一個人站在一塊突兀的大石上,大石突兀於懸崖之上,下面就是李微一師被困的牛駝峰。
魏大包腰上栓了一根長長的繩子,這條繩子很長很長,足夠在牛背山的兩個山嶺之間架起一道橋樑。繩子的盡頭拴着那根從鬼子的鐵絲網上解下來的鋼索。
魏大包站在突兀而立的斷崖上,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山谷,他不斷重複摸着從髮梢順下的雨水,老天彷彿在兩個山嶺之間拉起一道雨幕,能見度不足一米,魏大包助跑了幾次,人都停在了斷崖上。
方文山看着猶豫不決的魏大包,心裡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如此大的雨天,連鳥兒都不敢出來飛翔,更何況是裝了一副假翅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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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包雖然沒有看見,但他還是感覺到了軍長那灼熱的目光,“拼了!”魏大包咬了咬牙,人猛衝幾步衝出了懸崖,可他還沒飛出去幾米,人就徑直向山谷裡跌去。
“快拉住他!”方文山高喊一聲,幾個反應迅速的學生兵及時拽住了繩子,大傢伙一起用力,又一點一點的將魏大包從山谷里拉了山來。
“都上去!”方文山一擺手,大家都跟在他身後爬了上去,“怎麼樣?”方文山看着氣喘吁吁的魏大包,關切的問道。
“沒事,只是手臂被山石拉開了幾道口子,包紮一下就好!”大炮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一個學生兵正在麻利的爲魏大包包紮着傷口。
“你還能不能飛?”方文山顯然對魏大包的狀態露出了懷疑。魏大包擺擺手,“軍長別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休息一會就好。”
方文山不確定的點點頭,那位同學剛剛給魏大包包紮好傷口,大炮就“騰”得一下站了起來,大踏步向斷崖走去。
“站住!”方文山厲聲叫住魏大包,人繞着他轉了一圈,只見魏大包背上還背了一挺機關槍,腰裡的子彈纏了五六圈,腰帶上還有四五個手榴彈嘰裡咕嚕的晃來晃去。
“亂彈琴!”方文山厲喝一聲,嚇得魏大包打了一個寒戰,“你腦子有毛病啊!”方文山氣不打一處來,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想不到他竟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魏大包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感覺那裡不對,用手搔着頭道:“軍長,我-------。”“你傻啊還是缺心眼?”方文山心裡一急竟忘了這兩個詞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低空飛行時,身上的負重越輕越好,難道你連這點都不懂?”方文山指着大炮腰裡掛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訓斥道。
“可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纔弄來的寶貝。”魏大包摸着腰裡的東西依依不捨的道,“都卸下來,我給你保管!”方文山高聲命令道。
“是!”大炮極不情願的將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卸了下來,等掏出最後一枚手榴彈後,撲灑着衣服,“沒有了!”說着轉頭又去撿地上的人力傘。
“等等!”方文山又叫住他,“把衣服也脫了。”“我裡面真沒藏東西。”魏大包雙手抱在胸前,極力的解釋道。
“叫你脫,你你就脫,哪來那麼多廢話!”方文山不耐煩的道。魏大包不情願的將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了下來。
“褲子也脫!”方文山此話一出,大家忍不住笑出聲來,“軍長,我------”魏大包剛要辯解,話頭就被方文山打住,“囉嗦什麼,這裡又沒有女生,快脫!”魏大包撅着嘴,苦着臉,又極不情願的將褲子脫了下來。
“在他身上擦上油”方文山一聲令下,幾個同學將桶裡的花生油澆在魏大包身上,“將人力傘上也撒上油。”方文山又吩咐道。
等一切整裝完畢,方文山在魏大包寬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嗞溜”一下滑了下來,方文山點點頭,“很好,飛吧!”
“我明白了!”魏大包也不是傻子,“油不沾水,能減少飛行的阻力,這下絕對不會再出問題了。”方文山讚賞的點點頭,“大家準備好執行下一項行動。”衆人忙碌着在地上鋪設繩子和鋼索。
魏大包攥緊了拳頭,憋足勁頭,就像個幽靈一樣,在雨中助跑了幾步,他猛力向前一跳,張開雙臂,衝入了夜空,只看見他的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繩子。
此時,雨水模糊了視線,衆人看不到魏大包已經飛出去了多遠,只能從繩子走出去的數量,粗略計算着魏大包的位置。
突然,牛背山對面的山嶺上閃了一下燈光,“魏大包到了!”人羣裡傳來一陣驚喜,“大家注意了,我們用力托住鋼索,讓馮小波他們用繩子把鋼索拖過去,大家一定要託緊了,要是掉到山谷裡,就讓鬼子給發現了。”
直到此時,方文遠才徹底明白了弟弟的計劃,他要在牛背山的兩個山嶺之間架起一道鋼索,然後從鋼索上放下繩子,讓第一師的人爬到繩子上,然後兩邊的人再像拉窗簾一樣,將李微的部隊救回到兩邊的山嶺上。
“真是一件令人難以想象的計劃!”方文遠由衷的發自內心的感嘆。這時,學生軍已在兩個山嶺之間架起了鋼索,鋼索的這頭他們固定在幾棵攔腰粗的大樹上,幾個人正在鋼索上繫着向山谷裡放的繩索,衆人一通忙活,終於完成了這最後一項工作,幾個人拽着在鋼索上來回拉了幾下,感覺非常滑利,衆人又在鋼索上撒了一層油,一個猶如“亞”字少下面一橫的裝置終於完工,最上面一橫是橫架牛背山兩個山嶺之間的鋼索,垂下的兩“豎”是向兩面來回拉的吊索,吊索的最上端有一個環,套在上面的鋼索上,可以在鋼索上來回拉動,而吊環兩邊的兩個小“橫”,則是兩面的人用來拉動吊環的繩索,由於最上面的鋼索會不自覺的向中間凹,所以兩面的人將吊索拉回來之後,吊索還會自動滑到中央。
其餘的人正忙着在吊索上打着結,以便人好抓在上面,“堯小池!”方文山點了一個人的將。
“有!”一名身材小巧的同學答應一聲,從忙碌的人羣中站了出來,他小跑着了來到方文山身前,一雙小眼睛嘰裡咕嚕轉個不停。
“待會把你滑下去,由你來通知李師長我們的營救方案,有問題嗎?”方文山拍着他的肩膀,滿眼熱情的望着他。
“沒有!”堯小池堅定的搖搖頭,“記住!”方文山顯然有許多話要囑咐,“你下去之後,首先要轉告我們的營救計劃,而且要警告李師長,讓大家不要亂,一個一個有秩序的來,讓大家相信我們,一定能夠把他們都救出險境,你能明白嗎?”
“明白!”堯小池使勁點了點頭,“好!”方文山點點頭,顯然對堯小池很有信心,“具體怎麼說,你先好好想想,總之記住一句話,讓大家不要亂,在這種情況下,人心浮動,一旦出現騷亂,我們的救援行動可能就會有失敗的危險。”
“知道了!”堯小池答應一聲,人已向鋼索方向走去,“等一等!”方文山叫住了堯小池,“把身上的日本軍裝脫了,黑夜裡,他們若認錯了人,可能會把你當鬼子槍斃了。”堯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麻利的脫下了身上的日本軍裝。
“還有其它吩咐的嗎?”堯小池知道軍長是個十分細心的人,“有!”方文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下去之後,告訴李師長,身上帶有日本軍裝的同學就地換上,沒有的等上來再換,我們早晚還的裝成日本兵混出去,這樣就能節省不少時間。”
“知道了,軍長!”堯小池解下腰裡的機槍,雙手緊抓住吊環上的繩結,站在懸崖邊上的同學小心的鬆開了繩子,堯小池掛在吊索上,一點一點的滑向了山谷的中央,在下滑的同時,堯小池抓着吊索的繩結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待吊索到了中央,堯小池已到了吊索的最下面一層,此時吊索恰好懸在了牛駝峰的上空,他一鬆手,雙腳落在了地上。
此時的牛駝峰一片寂靜,學生們橫七豎八的躺成一堆,幾個哨兵上下兩個眼皮不住的打着架,頭一點一點的,活像一個不到翁。此時的學生軍簡直就是一羣垂頭喪氣的散兵遊勇,以往嚴明的紀律,早已被他們拋到了腦後,多虧日本人有意留他們做餌,不然就他們這不設防的陣地,幾個人拿上幾把殺豬刀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堯小池跨過睡成一堆一堆的學生兵,來到一個哨兵跟前,只見那個哨兵雨水順着臉頰一直往下淌,這牛駝峰上光禿禿的無處避雨,大家乾脆破罐子破摔,一個個捲成一團,任由雨水澆溼,可鼻子裡的呼嚕卻一刻也沒有停。
堯小池皺着眉頭搖了搖頭,“這是什麼兵?簡直是------”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堯小池使勁推醒了一個哨兵,那哨兵還沒睜開眼,先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老天爺,睡個覺也不讓睡安穩!”說着一扭頭,抱着槍又要進入夢鄉。
“起來啦!”堯小池用力拉他起來,“快醒醒,軍長救你們來了!”堯小池高聲叫喊。“什麼?軍長。”哨兵一個機靈,站了起來,“軍長來了。”高興的大叫了起來。
哨兵的聲音驚醒了幾個士兵,大家相繼從睡夢中醒來,“帶我去找你們師長!”堯小池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
“跟我來!”哨兵一招手,大踏步衝了出去,堯小池緊跟在他身後,在一塊大石後面,李微也被淋成了落湯雞,他也是聽到響聲,剛從睡夢中醒來。
“李師長!”堯小池遠遠看見了李微,叫了起來,李微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一時也沒看清他是誰,堯小池緊走幾步,來到李微面前,“報告李師長,我是二師的堯小池,軍長來救你們了!”
“怎麼救?”李微打了個哈欠,“難道插上翅膀飛出去?”顯然,他對重出生天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李微說着用力睜了睜眼睛,可他使了老大的勁,愣是沒睜開,他忍不住氣的使勁用手搓了搓,再睜開眼來,滿眼都是重影,“你是誰?”李微點着頭,努力想看清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
“二師的堯小池!”堯小池高聲答道,“堯------小池?”李微重複了一遍,可還沒有記起來。“你是幹什麼的?”一旁的周玉洋推了堯小池一把。
“軍長來救你們了,叫我來通知你們。”堯小池生氣的答道。“救我們?”周玉洋哈哈大笑,真是癡人說夢,我們被兩萬多鬼子圍得鐵桶似得,他來救我們,那什麼來救?挖地道啊!洞口在哪兒!”他說着忍不住嗤之而笑。
“軍長來救我們了!”一個大個子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周玉洋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王金剛,**就是個癡子,人家說什麼你都信,這人獐頭鼠目的,我看八成是日本人派過來的奸細。”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堯小池急的額頭冒汗,你們擡頭看看吧,此時,一道閃電襲來,剎那間把天地間照得一片通亮,藉着這一剎那的功夫,衆人不由看呆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方文山在他們的頭頂上架起了一座天橋。
“軍長真的來救我們了!”只見一道鋼索架在半空。兩道吊索筆直的垂在下面,王金剛忍不住感慨到,“我就說過,軍長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周玉洋看到鋼索,第一個爬了上去,不想堯小池搶在他前面,一把拉住他,槍口指在了他的額頭上,“你幹什麼?”周玉洋嚇得臉都變了色。
“軍長說過,大家千萬不要亂,我們要聽李師長的安排,有秩序的撤退,否則,可能一個人也逃不出去,就算沒被鬼子發現,我們也會自相殘殺而死!”堯小池一字一句義正言辭的說道。
“怕死鬼!”王金剛一把將周玉洋從鋼索上薅了下來,“誰怕死?”周玉洋有心爭辯,可聲音小的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李微狠狠的瞪了周玉洋一眼,周玉洋羞愧的低下頭來,“王金剛,你帶十個人往西撤,堯小池,你也帶十個人,往東走。”李微命令道。
堯小池答應一聲,帶了十個人爬上了東面的吊索,可王金剛說什麼也不走,堅持讓李微先走,李微氣不過,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上,一擺手,“周玉洋,你先走”周玉洋答應一聲,飛快的衝了上去。
王金剛爬起身來,眼見兩個吊索上都爬滿了人,兩個吊索正在兩旁學生軍的拉動下,緩緩向兩邊的山嶺滑去。
王金剛站起身來,搶佔了有利位置,待到第二組吊索下來,他抓住索頭,說什麼也不讓李微原先分定的第二組走。
“你搞什麼鬼?”李微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腳,王金剛一個趔趄,可手還抓着繩子,“師長,你先走,否則誰也別想走。”
李微又是一腳,將王金剛踹倒在地,王金剛屁股剛着地,人“騰”得一下又站了起來,雙手還要抓鋼索,李微掐着脖子將他摁在地上,回過頭來吩咐道:“別管他,大家繼續撤退。”
待救上第一組來,竟然不見李微,方文山以爲是李微撤向了東面,他抓住一個同學問道,“你們師長呢?”“他還在下面維持秩序呢!”那位同學一邊換着日本軍裝,一邊回答道。方文山心裡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李微啊李微,在這關節眼上,你可千萬別再發什麼神經!”可一連救回十七八組,始終不見李微的影子。
此時,已是凌晨三點多鐘,下面的鬼子軍營裡一片寧靜,一隊巡邏的士兵邁着整齊的步子,從鋼索下走過,誰也沒有擡頭向上看一眼,不過,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就算他們擡起頭來,也是什麼都看不見。
緊跟在最後面的一名士兵突然走出了隊伍,來到路邊,解開褲子小解。突然,一道閃電從他頭上劃過,嚇得他打了一個寒戰,他無意間擡起頭來,藉着閃電那一閃而過的亮光,他看到了牛駝峰上空正在上演的那驚人一幕。
“小村!”巡邏的士兵發現少了一個人,又轉回頭來找尋,一個高個士兵搖着正在小解的士兵的肩膀叫到。
可小村已經被驚得完全失語,整個人像根木頭樁子一樣站在當地,“你怎麼了?”高個士兵感到奇怪,使勁晃了晃他。
小村士兵張着口,想說什麼,卻咿咿呀呀的怎麼也說不出聲來,只是手指指向半空,高個士兵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
“你------”高個士兵剛張開口,此時,又一道閃電劃過,剎那間把天地照的一片通亮,高個士兵看到了像螞蟻一樣掛在繩子上的學生兵。
高個士兵高叫着吹響了哨子,他以飛快的速度衝向最近的探照燈前,將探照燈對準了半空中的鋼索。
“不好,被鬼子發現了!”方文山大叫一聲,“大家用力拉,儘量將所有被困的人都救出來。”此時,槍聲已經響起,最先發現的幾名士兵已開始向半空開槍,槍聲引起了連鎖反應,鬼子軍營裡的燈逐次亮了起來,大批的鬼子衣衫不整的衝出了營地。
“師長,你先撤!”王金剛抓住鋼索,架起李微就往吊索上扛,李微使勁掙脫開他的束縛,一拳狠狠向王金剛的胸膛打去,王金剛一個趔趄,又爬起身來,依舊抓着索頭,“師長,你先走!”眼窪裡已淌下淚來。
李微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的叫道:“聽着,**的快滾,少來煩我!”王金剛眼裡流着淚,可他是個死犟頭,也是乾脆利落的叫道:“師長,你不走,我們就不走,大不了一塊死在這兒!”
李微又是一腳,將王金剛踹了個趔趄,突然從腰間掏出槍來,槍口頂在王金剛的額頭上,氣的聲音都變了樣,“你不走,是吧!就別浪費鬼子的子彈了,老子先一槍斃了你。”王金剛非但不退,反而用力向前一頂,“你開槍吧!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上!”
李微痛哭流涕的蹲下身來,雙腳一軟,跪在了地上,雙手抱頭,痛苦起來,“師長!”王金剛趕忙上前拉他,李微抓着他的手哀求道:“王金剛,就算我求你了,你先走吧!我是註定回不去了,我犯下了難以饒恕的滔天大罪,就算軍長能原諒我,我也沒有那臉回去啊!”
“師長!”王金剛剛要去拉李微,可李微已接連擺了擺手,嘆氣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該當初啊,項羽當年尚且沒臉去見江東父老,你叫我怎麼去面對那些因我一時之氣而冤死的弟兄們!”
“師長!”耿直的王金剛也是淚流滿面,李微一擺手,打住他道:“王金剛,你要是能活着回去,就替我告訴軍長,我李微今生欠他的,只能來生一併還上。”“師長!”王金剛哭成了淚人。
“別哭了------”李微轉頭抹去一串眼淚,哽咽道:“只恨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好兄弟,快走吧!我們只能來世再團聚了!”王金剛邊用胳膊擦着淚水,邊嗚咽着向吊索上爬去。
李微轉過頭來,望着尚剩餘的一百來人,高聲叫道:“弟兄們,我們註定是回不去了,有怪我李微的,在我額頭上蹦一槍,老子絕對不帶眨眼的。”
李微掃了一眼人羣,突然從人羣裡跳出個人來,恨得咬牙切齒,惡狠狠的道:“師長,到這時候,你就別廢話了,不就是死嗎?當初我們就沒怕過,要是害怕就不會出來打鬼子了。”“對!”人羣裡響起一陣迴應聲。
“怎麼幹?你就下命令吧,師長!我們大家全聽你的”人羣中有人高聲叫道。“對!”先前那人也附和道:“下命令吧,師長,就算死,我們也不能讓鬼子好受了。”
“好!”李微咽一口唾沫,使勁點了點頭,大聲叫道:“好兄弟,都是不怕死的漢子,廢話我也不說了,我們拿上傢伙,衝下山去,跟鬼子拼了。”
“拼了!”衆人高舉着手裡的傢伙,高聲叫道,“衝啊!”李微舉着機槍,第一個向山下衝去,其他人緊跟在後面,誰都不願意落下半步。
此時,鬼子正沿着你牛駝峰的陡坡往上爬,完全沒有料到李微竟然會像瘋狗一樣衝下山來,走在最前面的鬼子一個措手不及,登時像割稻草一般倒下一大片。
李微發起的這起置之死地的行動完全出乎鬼子的預料,只一陣子彈掃過,便倒下了一百多名鬼子,李微所率領的這一百多人,全是死士,大家各人心裡都很清楚,今天的行動絕對是一場有去無回,必死無疑的行動,所以沒有人心存僥倖,只想着殺一個鬼子就夠本,殺倆就能賺一個。
李微的這次襲擊太過突然,以至於兩軍一旦接火就迅速混戰到了一起,學生軍人人抱着必死之心,一個個猶如生龍活虎,學生軍雖然人數稀少,但憑着這股不怕死的勁頭,登時將鬼子殺了個人仰馬翻,有的學生兵口裡狂噴着血,還張牙舞爪的向鬼子撲去;有的學生,胸膛上串着好幾把鬼子的刺刀,卻還依然想着把自己的刺刀送進鬼子的胸膛裡;有的學生,手裡的槍早已被鬼子打落,寧願穿在刺刀上,也要咬掉鬼子的一半耳朵。
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士兵,他們好像不知道疼痛,不知道膽怯,不知道橫在他們面前的是數倍於他們的帝國精兵。淵彥一郎從望遠鏡裡看到了這一切,心裡喃喃的道:“這幫學生這是瘋了,瘋了!”
方文山眼見被鬼子發現,急的手心裡直冒汗,他弓着腰,吃力拉着吊索,終於將這組人拉了上來,卻不見裡面有李微,倒有一個哭成淚人的王金剛。
“出什麼事了?你們師長呢?”方文山使勁搖晃着王金剛。王金剛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師長-------師長-----,他,衝下山去,跟鬼子拼了!”說着嚎啕大哭起來。
“真是亂彈琴!”方文山一把推開王金剛,找了根繩子,從吊環的空中穿過,然後又捆在自己的身上,高聲叫道:“放我下去!”
“軍長,你-------”幾個人趕忙跑過來勸止,方文山一擺手,“誰都別廢話,周自橫!”方文山點了周自橫的名。
周自橫跑過來,“軍長-----”“你聽着,”事情緊急,方文山沒有時間跟他閒扯,“如果我回不來,你就帶着這些人往南面撤,然後再想辦法衝出鬼子的包圍圈,聽到了沒有?”方文山沒等他回話,便雙腳在懸崖上一蹬,人已滑到了鋼索的中央,“軍長-------”周自橫剛想說什麼,卻發現已不見了方文山的蹤影。
一向柔柔弱弱,優柔寡斷的李微,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勇猛過,由於對自己的悔恨,轉化成無窮的動力,都一下一下報應在鬼子的身上,李微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殺了多少個鬼子,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染紅,臉上濺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跡,頭髮也被血粘成了一縷一縷的,他眼睛血紅,嘴裡高喊着口號,活像一頭殺紅了眼的惡狼。
李微只顧着大殺四方,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李微迴轉頭來,頭也不擡,挺刀便刺。
“李微,是我!”李微聽得有人喊他的名字,這才擦乾臉上的血跡,他只看了一眼,便張着口,大叫起來,“文-------文山”李微一時難以置信,“你------,你怎麼來了?”李微急的直跺腳,若是因爲自己的錯誤而搭上方文山的性命,他縱使死上一萬次,也難以寬恕。
李微張着口僵在了當場,可鬼子手裡的刺刀卻一刻也沒有停,幾十把刺刀閃着亮光向李微刺來,此時,天已放了亮光,方文山打量了一下戰場,見學生軍只剩了七八個人在作垂死抵抗,方文山一把將李微拉到懷裡,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你真是蠢豬,你這不是來送死嗎?”李微急的蹦跳。“現在說這句話還爲時尚早。”方文山用力拽了一下身後的繩子。崖壁上面的同學一旦感到反應,便迅速向回拉着繩子,方文山抱着李微,猶如騰雲駕霧一般飛到了天空,待鬼子反應過來,再向半空開槍之時,方文山和李微二人已安全的降落在崖頂上。
“師長,你沒事吧!”王金剛撲上前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召集所有同學,我們立即撤退!”方文山招呼一聲,早已準備停當的同學們緊緊跟在方文山身後,只有李微呆呆的站在了當地。
方文山走回來,拍了拍李微的肩膀,“現在不是意氣的時候,關於你的過錯,也只有秋後算賬了,是爺們的就跟着我,從鬼子的包圍圈裡衝出去!”方文山緊握右臂,高舉向半空,“衝出去!”衆人一起響應,李微眼一酸,兩串淚珠順着臉頰淌下,也是緊握拳頭,揮向半空,嘴裡哽咽着,抽泣道:“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