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家輕手輕腳的擰開房門把手,然後進去。
朱思楠頓了頓,看了看張管家,得到張管家允許後,方纔進門。
“少爺,”張管家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哪一種方式,更能夠讓少爺接受,“夫人說,她朋友的女兒正在學習鋼琴,想着少爺您有時間,便答應讓您指導朱小姐學習鋼琴,這段時間,朱小姐都會住在這邊。”
牀上的人正半坐着,很閒適的動作,柔順的短髮,他的頭靠着牆壁,修長筆直的腿,自然的交叉。臉上沒什麼表情,若是不清楚他天性冷淡,很容易就被人誤解爲耍帥。
薄脣緊閉,他偶爾眨眼,可那無神的眼睛,證明着,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他長時間沒說話。
朱思楠想起,張管家說的,他長時間不說話,便代表,他心情不好了。
“嗯。”
良久,他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單純的表示,他知道了。
張管家對這種反應很習慣,說了幾句叮囑的話,便帶着朱思楠出去了。
小洋樓裡很安靜,也不知是隔音效果的問題,還是刻意保持如此。
房間裡的男人依舊半躺在牀上,這種安靜下來的環境,其實很容易把人逼瘋,可他面上,卻是沒什麼表情,似乎早已習慣。
習慣失敗,習慣……孤獨。
喉嚨有些乾啞,從早晨喝完一杯牛奶後,他便未曾喝過水了。
因爲長期居於內室,甚少外出,他的皮膚偏於病態的蒼白,不過,身子卻並不瘦弱,一米八的身高,穿着簡單的襯衣,隱約可以看到些許條理。
慢慢起身,他伸腳探了探,花了些時間,才確定拖鞋的位置。
這種偶爾的無力感讓他全身的肌肉都僵了僵,他移開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他的牀邊擺着一根導盲杖,他知道。
可每次,他都會去忽略。
空蕩的房間,特意替他安排,便是防止他撞到什麼,這種在父母看來關心的安排,在他眼中,卻成了諷刺。
從小,他便盡力去學習鋼琴,甚至爲此耽誤了不少正常的學習時間,爲的便是讓父母多關注他,而他似乎,也的確得到了所謂的關注。
“嗯,不錯,不愧是我兒子。”
“下次去參加XXX比賽,好好訓練。”
“我和你父親下月在金色大廳有演奏,你的生日,我們也定製了一臺鋼琴送過來。”
微伸的手碰到了冰冷的牆壁,鄭肖言兩手扶着牆壁,開始朝前走。對於房間,他很熟悉,只要再左轉,走上十幾步,他便可以到茶几邊。
房間裡沒有沙發,就連這個茶几也是考慮許久,才被擺放進來的。
確定好位置,鄭肖言拿到了杯子,另一隻手動了動,握好了茶壺。
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喝了幾口。
他的脖子上掛着一個小型通訊器,只要有事,便可以傳喚張管家,可他從來不用。
所有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特殊對待,都似乎在證明,他是個廢人了。
兩年了,即使他再怎麼努力的去練習鋼琴,都覺得不對勁。車禍傷了他的眼睛,似乎連他的手速,他對鋼琴熟悉的觸感,都受到影響。
他試過的,整天將自己關在琴房,練習。
他傷到的不是聽覺,就很慶幸了吧。
似乎他越是急切的想要恢復狀態,想要證明自己即使失明,也還會是那個鄭肖言,就越是……失敗。
父母從剛開始幾天的安慰,到後來漸漸各自演出,只偶爾來看望。
他理解的。
非常理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而他,不能成爲累贅。
他選擇到鄉下,這樣,大概就不需要理會什麼了,不管是,媒體,還是……那個人。
廖晴。
閉了閉眼,眼前的黑暗默名讓他安心起來。
這樣,就不需要看到她的眼神,她的舉動了。
他本來……都要和她求婚了。
呵。
該怪什麼呢?
放下茶杯,他順着記憶出了房門,朝着樓上的書房走去。
門口放着一根導盲杖,這是張管家的善意。
張管家每次,都做得十分體貼,盡力不去讓人感覺不適。
深呼吸一口氣,他拿起導盲杖。
有了導盲杖,他的行動也順利了很多,步子也和常人無異。
小洋樓這邊有隻導盲犬,今天,正好帶着去打疫苗了,大概晚上纔會送回來。
上樓梯的時候,張管家便發現了言少爺,站在他身邊的做飯的僕人直直的看了過去,眼裡不知閃動着什麼,張管家一個眼神望過去,她便低了頭。
張管家心裡,已經有了想要換掉這個僕人的想法,先不說這個僕人已經好幾次都被他發現有這種不敬眼神,光是她手腳不怎麼幹淨,就讓張管家很不喜了。這個僕人是當地的村民,本想着應該會老實的。現在還爲訂好頂替人員,張管家準備再留她幾日。
“朱小姐呢?”張管家突然詢問。
婦人愣了愣,緊巴巴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張管家沒說話,步子卻是已經移開,朝着樓上走。
那婦人用圍腰擦了擦手,有些油膩的臉上帶着淡淡的不喜。
她是鄉里長大的,在這安寧鄉也是出了名的勤快,要不然也不會被挑選過來當廚娘,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位張管家總是對她很不滿的模樣。
她進來的時候被交代了許多,各種規矩,煩不勝煩,就連做飯,這種她的專長,也時常被這位張管家嫌棄。
真是可笑,她做的飯,在鄉里可都是被推崇的,不少村裡的閨女們,結婚之前,也都要來和她學習的!
再說說今天來的這位朱小姐,看那裙子,穿得那麼短,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姑娘,聲音也是嬌裡嬌氣,完全比不上她家大妞!
若不是這家的少爺是個瞎子,她還真有意將這位介紹給她家大妞呢?她可是村裡頂呱呱的紅娘,可不比那些頂着媒婆旗號的人差!
“柳姐,過來做飯了。”廚房裡的另外一位負責點心製作的廚娘說着。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麼催!”做飯這種事,快得不得了。
柳姐在張管家面前都是十分忐忑的模樣,可一旦張管家離開,她可就擺起了譜,連這位從城裡跟着下來的負責點心製作的僕人小萬,也只能被她壓制着,甚至偶爾還要給她打下手。
“柳姐,您小些聲……”小萬比了個動作,柳姐卻是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