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高喊勝利,戰友們只是互相安靜的包紮好傷口。然後安靜的守在逝去的戰友身邊。
陽光徹底照亮了森林,照在戰友們臉上暖洋洋的。由於陽光的照射,地面的溼氣變成了蒸汽在向天空升騰。糟糟的霧氣把戰友們籠罩在一起了。秦朝想知道這些陣亡的士兵的靈魂會不會和蒸汽一起升上了天空。
戰友們的衣服再一次的溼透了。戰友們在這空地上坐了三個小時了,一直守着陣亡的戰友。通訊兵把情況報告給了上級。上級命令戰友們原地不動,看好俘虜,等待接援。
連長把上衣脫了下來,蓋在了犧牲了的戰友的臉上。秦朝和三喜兒也把軍裝蓋在了另兩位戰友的臉上,閆斌把他的軍裝蓋在了陳參謀的臉上。
秦朝看不清他們的臉,他們的臉被鮮血和污垢蓋住了。秦朝想他的臉肯定都是慘白了,沒有表情沒有了動作,他和一塊石頭,草木沒有了分別。一個戰友的眼睛還沒有閉上。他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或者是遠方;在看着秦朝,三喜兒,閆斌,或者是他們看不到的東西。連長幫他把的眼睛閉上了。並對他說。
“兄弟,安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了。你的父母我們會照顧的......”
聽了他的話,他的兵會安心了。如果躺在那的是自己,也會安心的走了的,隨着霧氣升上天空。
帶隊來的是營長,他是帶着特務連來接應他們的。
營長帶着嚮導找到了戰友們。全連都出動了,他們來到了戰友們的面前。連長讓大家列隊。十一個人全部集合,只是有四個躺在了地上,他們將永遠休息下去。
營長看着大家眼中的血絲,身上的傷口,破碎的軍裝,全身的血污和泥土。又看了看在已經陣亡的四個兄弟。秦朝看到了他的喉結哽咽了一個。營長的大黑臉上多了些,**,凝重,與尊敬。命令全連在這個山坳裡整齊列隊。下了一個敬禮的長口令。
“敬...禮。”
兩個字劃過營長粗獷的喉嚨,響徹在森林裡。指導員,副連長,排長,班長,全連戰士都對戰友們行了一個標準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軍禮。
連長也隨之下令,還禮。
七個站着的,被扶着走。四個躺着的被擡着走。敵軍陣亡的士兵也被擡了回來,四名俘虜被綁着跟着隊伍走。
連長和營長,指導員一起走着。連長在向營長詢問,詢問陳參謀的個人情況,和家庭住址和講述着戰鬥情況。閆斌仔細的聽着,陳參謀用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命。閆斌說他會一生去報答,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很多年的時間裡,閆斌都會從工資裡拿出一部分給陳參謀的父母寄去,直到他的父母相繼去世。
三喜兒的腿被手**的彈片打中了,有些失血過多。走了一會需要人擡着走。閆斌身上腰被手**炸起的一塊土塊打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就是死犟着不用別人擡。秦朝除了左肩膀的刀傷外其餘並無大礙。其餘兄弟都帶着傷,輕重不同。連長只有輕微擦傷,只有他打人的份,沒有人能傷的了他。
中午的時候特務連走出來森林,車在森林外等着大家。他們沒有回團裡,敵軍的俘虜和死屍被車帶走了。而秦朝閆斌他們被直接帶到軍醫院。戰友的遺體被醫院送到了太平間。
秦朝他們瞭解到,陳參謀是個農村孩子,家鄉的父母還在務農,他有一個大哥。這成了大家最慶幸的事,年邁的父母不至於沒有人照顧,當然最關心這個事情的是閆斌。他是一個恩仇必報的人,況且救命之恩,以命換命呢!
秦朝在醫院住了五天。連長回來的當天在醫院簡單處理了傷口就會連隊了。另外有兩名戰友傷的比較重,一個子彈穿透了胸膛,所幸脫離了危險。還有一個腦袋來了瓢,縫了十幾針才腦袋上的皮膚又縫到了一起。秦朝的肩膀和三喜兒的腿傷差不多重,留院觀察怕回去感染。排長胳膊上有個彈孔,貫穿傷也是怕感染就也讓他和秦朝一起留院觀察了。
閆斌的腰有些錯位,骨科大夫給他復了位,本來就沒什麼事了,但是這哥們又撿起老本行了,裝病。就在醫院賴着,還對秦朝他們說對醫院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不過醫院的牀確實比連隊的舒服多了。那天到了醫院給秦朝縫完傷口,讓秦朝到病房休息。秦朝粘上枕頭沒有5秒鐘,就打起來呼嚕,其餘人也是一樣。後來秦朝算了算,自己差不多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又激烈戰鬥了一次,到了醫院才知道累。
但是秦朝該是幸運的,他還知道累,還知道痛。睡着了還能夠醒來。但是那四個兄弟只能在太平間和冰冷爲伴。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團烈火,直到他們成爲灰燼。然後永遠與黑夜並存。
秦朝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有沒有輪迴轉世之類的東西。此刻秦朝多麼希望有,多麼希望來世還能碰到他們,還能與他們爲伴。要是來世還能並肩戰鬥的話,那麼下次換自己。秦朝心裡想。
一排長叫於長林。是個河北人,個子不高,皮膚有些黑,身體還偏瘦但是那雙眼睛總是炯炯有神。可以說他在叢林裡的表現只稍遜陳參謀,陳參謀特長是偷襲和隱蔽。一排長特點是速度快,且刀法精湛。據一個戰友回憶,在後來的一場戰役中,他見到一排長剛剛割了一個敵人的喉,那個敵人還沒有倒地,幾秒鐘不遠處第二個敵人的鮮血也飛濺了起來。他的行動和刀法之快可見一斑。刀也可以稱之爲匕首,在部隊這兩樣東西是不做具體區分的。
第五天下午一排長找到了秦朝仨,問他們要不要去見見陳參謀和其他三個兄弟。明天他們就要火化了。
“去,一定得去啊”
秦朝說。
他們來到了醫院的太平間。那時候的太平間沒有現在的設備好。冷凍屍體不是在冷凍櫃裡。而是把整個屋子都冷凍起來,就像一個冰窖。然後把每個屍體編號貼在櫃子上以作分辨。
四人走到了冰冷的太平間,秦朝和三喜兒在前,於排長和閆斌在後。四人打開了一個戰友的櫃子。這個戰友叫劉大志。劉大志靜靜的躺在這冰冷的鐵牀上,他胸膛前的刀傷,槍傷,足有五六處。一個子彈穿過了他的心臟,讓他喪了命。四人臉色凝重,沒有人說話,秦朝只有先開口。
“大志,放心走吧!你爸媽地址我都打聽清楚了。我要是不和你一起走,我肯定回去看二老的。你撫卹金連隊會給你父母寄去的。那天你老鄉來看我們。說指導員還找他問你家裡的具體地址呢!我知道你還欠你老鄉錢呢,我替你還了,他死活不要。但是我還是給了。我就是要替你給,你們是老鄉,可咱們是生死兄弟啊......”
秦朝的聲音在哽咽,但是沒有淚水流出來。秦朝旁邊的三喜兒卻淚如雨下。三喜兒和劉大志的關係也是不錯的。三喜兒一個勁的哭,一個勁的流淚。喊着大志的名字。
秦朝不知道爲什麼三喜兒會哭的這麼慘烈,爲什麼在森林裡沒哭,現在卻淚流不止。也許戰鬥剛剛結束時候大家都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了,而是一個個掠奪生命的機器,機器是沒有悲傷的。現在三喜兒和他們又成爲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他們知道了悲傷。
誰也無法否認三喜兒在森林裡的表現。至少三喜兒表現的不比秦朝差。每個和三喜兒一起戰鬥過的人都得承認戰場上三喜兒是個硬漢。
秦朝想他哭的不僅是劉大志,還有他自己。或者還有活着的人,今天是大志躺在這,明天會是誰?秦朝還是閆斌或者排長。
秦朝把三喜兒拉到了牆角,閆斌和於排長拉來了陳參謀的櫃子。不,不對。是閆斌和於排長拉開了裝着陳參謀遺體的櫃子。
“咱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你就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沒死該多好。我真想和你喝次酒。放心!你用你的命換了我的命,那我就得把你那份活出來。只要我不死你爸媽就是我爸媽。真想叫你聲大哥,可是叫了你也聽不見了。大哥,下輩子見......”
閆斌和陳參謀說着話,秦朝的淚水不知不覺也流了出來。一排長表情很是悲傷,痛苦。但是他沒有落淚,閆斌也沒有。平靜的說着話,但是聲音不時哽咽,只是哽咽。秦朝承認他比自己堅強,他始終沒有落淚。
...........
陳參謀,1968年參軍,服役C軍某師某團。於歷任戰士,副班長,班長,1962年提幹任職排長,副連長,作戰參謀。曾在國內某邊防團服役,叢林作戰經驗豐富。1978後調入C軍某師某3服役。後赴邊境駐防,在執行特殊任務中犧牲。享年28歲。後軍區授於烈士稱號,追授一等功。
楊大志,1975年入伍。上等兵軍銜。服役C軍某師3團。後隨團赴邊境駐防,在執行特殊任務中犧牲。享年23歲。後軍區授於烈士稱號,追授一等功。
董海, 1976年入伍。中等兵軍銜。服役C軍某師某團。後隨團赴邊境駐防,在執行特殊任務中犧牲。享年21歲。後軍區授於烈士稱號,追授一等功。
李孟起,1973年入伍。入伍五年,第二年志願兵。 服役C軍某師某團。後隨團赴邊境駐防,在執行特殊任務中犧牲。享年25歲。後軍區授於烈士稱號,追授一等功。
他們只是普通的士兵,和共和國千千萬萬的士兵一樣。但是他們用行動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他們的代價是生命。秦朝會爲此感到悲傷,但是秦朝不會感到羞愧。因爲秦朝活着只是因爲他有這樣一羣,敢於用自己的生命,換其他戰友的生命的戰友兄弟。他現在仍然活着,他只感謝他們和運氣。
秦朝要感謝他們,特務連要感謝他們,全團戰士都要感謝他們,祖國和人民會感謝他們。也許大多數人會忘記他們。但是祖國和人民不會忘記那羣爲了祖國和人民的利益不惜奉獻出生命的人,他們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軍人!!!
這只是一場小的不能再小的戰役,也許都不曾有過記載。秦朝有個不嚴肅的比喻,如果把這場遭遇戰比喻成一盤鍋包肉的話,那麼後面還有滿漢全席等待着他們呢!
一切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