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對準了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大吼一聲,把手裡的石頭甩了出去。石頭呼地一聲,砸在了騎兵的頭盔上,發出了當啷的聲響。
石正峰想要用石頭砸死騎兵,必須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第一,瞄得準,這一點石正峰做到的,正砸在騎兵的腦袋上。第二,力道要夠狠,可惜,這一點石正峰沒做到。
雖然石正峰是卯足了力氣,但是,騎兵有頭盔保護,捱了這一石頭,只是腦袋有點嗡嗡作響,沒什麼大礙。
騎兵勃然大怒,拉弓如滿月,瞄準了石正峰。石正峰慌忙躲閃,結果,越急越亂,腳下一絆,摔倒在了草叢裡。
嗖的一聲,騎兵手裡的箭沒有射出來,斜刺裡飛過來一支箭,正射在那騎兵的脖子上。騎兵痛叫一聲,手裡的弓箭掉落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
石正峰坐在草叢裡,莫名其妙,只聽見一陣雜沓的馬蹄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了過來。石正峰扭頭一看,十幾個人騎着馬,朝這邊衝了過來,一邊衝鋒,一邊放箭。
這十幾個人沒有統一的着裝,也沒有披掛盔甲,就穿着粗布麻衣,頭上用一塊破布矇住了髮髻。
十幾個人騎着馬衝在前面,後面揚起漫天塵土,有數百人手持武器,跟在馬屁股後面奔跑。這上百人的着裝也是粗布麻衣、破爛不堪,他們手裡的武器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大部分人拿的都是木頭棒子。
這些人雙眼血紅,像是見到了仇人似的,衝向了那十幾個官兵,一通砍殺,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十幾個官兵都殺掉了。
石正峰心想,這些人應該就是“盜匪”吧,他們當中有一些人拿着農具當武器,應該是遭遇了饑荒,被逼無奈、揭竿而起的饑民。
殺死了官兵,那些民兵開始蒐羅戰利品,把十幾個官兵從頭扒到腳,就留下一條褲衩。馬和兵器、盔甲拿去打仗,衣服拿去穿。
石正峰看了看,這羣民兵當中,爲首的是一個絡腮鬍子,石正峰朝絡腮鬍子走了過去,兩個民兵立刻按住了他,叫道:“你要幹什麼?”
石正峰說道:“我要投奔你們,和你們並肩作戰,殺這些挨千刀的官兵。”
石正峰已經在心裡盤算一番了,在這亂世之中,一個人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很困難。只有依附一股強大的力量,才能增加自己存活下去的機率。
官兵招人是有條件的,而且,見到了官兵們殺良冒功之後,石正峰對官兵們是深惡痛絕。不加入官兵,那就得加入官兵的對立面,盜賊也好,起義軍也好,反正是人多力量大,見了官兵再也不害怕。
聽說石正峰要加入他們的隊伍,爲首的絡腮鬍子打量着石正峰,說道:“你多大了?”
石正峰想了想,說道:“我十六歲了。”
絡腮鬍子又問道:“你家是幹什麼的?”
石正峰說道:“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父母兄弟都餓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絡腮鬍子對身邊的一個民兵說道:“給他個傢伙。”
民兵拿過一根木頭棍子,遞給了石正峰,石正峰很是高興,接過木棍,說道:“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旁邊的民兵瞪起了眼睛,叫道:“什麼大哥,這是我們的將軍,趙雙刀趙將軍。”
石正峰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放下了木棍,雙手抱拳,向趙雙刀拜了拜,說道:“原來您就是趙將軍?趙將軍的大名如雷貫耳,今天一見,果然是英雄人物,氣度不凡啊。”
趙雙刀是農民出身,斗大的字不識一個,聽到石正峰文采飛揚地誇讚他,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子說話還文縐縐的,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其實,石正峰根本就不知道誰是趙雙刀,他這麼說,無非是想取得趙雙刀的好感,在這支隊伍裡給自己爭一個立足之地。
石正峰拿着木棍,站到了隊伍裡,成爲了一個普通的民兵。石正峰和旁邊的民兵聊天,得知這支隊伍是由饑民組成的,叫做“乞活軍”。乞活軍的首領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趙雙刀,另一個叫王大斧,他們倆都自稱爲將軍。
石正峰又和旁邊的民兵聊了很多,得知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叫做大周王朝,周天子在洛陽,號稱天子,爲天下共主。
周天子的下面是上百個諸侯國,其中,實力最強的四個諸侯國被稱爲金印國,分別是東方的齊國、西方的秦國、南方的楚國、北方的晉國。金印國下面是幾個銀印國,如宋國、鄭國、魯國、衛國等等。銀印國的下面就是多如牛毛的銅印國。
石正峰所在的這個國家,就是一個名爲“杞國”的銅印國。
這個世界和中國歷史上的春秋時期有些相似,但是,又有很多不同。這個世界的生產力、科技水平要遠遠高於春秋時期,春秋時期,騎兵還沒有廣泛地應用於戰鬥中,而這個世界已經是遍地騎兵了。
前一陣,河水氾濫,沖毀了兩岸的房屋農田,杞國的那些官老爺不僅不救災,還趁機和黑心商人勾結起來,擡高糧價,大發國難財。
老百姓被逼得沒有活路了,便聚在一起揭竿而起。起事的百姓越來越多,互相吞併或是合作,經過一番折騰,最後形成了以王大斧、趙雙刀爲首的乞活軍。
乞活軍號稱有萬人之衆,在兩百多萬人口的杞國,這樣規模的軍隊已經很嚇人了。
乞活軍還在繼續擴大,因爲杞國朝廷救災不力,吃不飽飯的饑民還在繼續增加。
石正峰跟着乞活軍,順着官道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見路邊倒着一羣饑民。這羣饑民見到了乞活軍,立刻站了起來,伸出手掌,愁眉苦臉,向乞活軍討要吃食。
趙雙刀騎在馬背上,看着這些骨瘦如柴的饑民,大手一揮,說道:“還能動彈的,都跟我們走。”
饑民們欣喜若狂,跟着乞活軍的隊伍就往前走,乞活軍有糧,跟着乞活軍就不會餓死。
活着有口飯吃,這就是百姓們加入乞活軍的唯一目的。
這時,一個饑民攔住了趙雙刀的馬,指着路邊的草叢,說道:“大人,你們先別走,等等我,我娘餓得走不動了,我去把她老人家背出來。”
趙雙刀瞟了那個饑民一眼,說道:“我乞活軍只要能打仗的,不中用的老太太我不要。”
饑民抓住了趙雙刀的繮繩,哀求道:“大人,求求您了,讓我帶上我娘吧,我和我娘就吃一份糧食,我娘不會拖累你們的。”
“滾開!”
趙雙刀不耐煩了,一腳踹開了那個饑民,帶着隊伍向前行去。
石正峰向路邊的草叢裡看去,草叢裡還有很多餓得走不動的饑民,這些饑民掙扎着向路邊爬來,無助地張着手,想要乞活軍帶他們一起走,救他們一條命。
看着那些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饑民,在那掙扎哀嚎,石正峰的心裡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很是難受。
石正峰身邊的那些乞活軍戰士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揚着頭向前走去。
在這餓殍遍地的饑荒世界裡,爲了生存,人們不僅變得殘忍,還變得冷漠。很多人都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人,一個一個餓死,心早就硬得像一塊鐵似的。
誰餓死了都無所謂,只要自己活着就好。這個地獄世界裡是沒有憐憫的,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石正峰現在自身難保,也救不了草叢裡的那些饑民,他只能扭過頭去,不再看饑民們痛苦的樣子,在心裡默默唸叨,希望這些饑民死後能去一個沒有飢餓、沒有痛苦的世界。
趙雙刀帶着隊伍轉了一圈,官兵們聞風喪膽,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趙雙刀他們沒有遇到官兵,也沒有遇到什麼可以搶的食物。
趙雙刀陰沉着臉,很不開心,指着路邊的死屍,說道:“去割點肉帶回去。”
戰士們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布袋,去路邊割死人肉,一邊割着,還一邊罵罵咧咧,“這些餓死鬼,全他孃的是骨頭,連點肉都沒有。”
戰士們割了一堆人肉裝進了袋子裡,趙雙刀看着那些鼓鼓囊囊的袋子,還算滿意,大手一揮,下令回營。
石正峰看着那些割完人肉,談笑風生的戰士,心想,在這大饑荒的年景裡,老百姓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餓死,去陰曹地府當鬼,要麼抹掉人性,像鬼一樣活着。
乞活軍是一支流動性的軍隊,還帶着隨軍家屬,哪裡有食物他們就去哪裡。上個月,乞活軍來到這附近,在山腳下搭建了一個營地,然後,四處掠食。
乞活軍掠食主要以搶劫地主大戶和官府爲主,但是,地主大戶早就轉移了糧食,躲到了城裡,官府也是堅守城池,不肯輕易外出,導致乞活軍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趙雙刀率領隊伍回到了營地,石正峰看着營地的景象,直咧嘴,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石正峰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古代饑民的生活會如此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