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一章 鎮妖塔

此後過不了多久,送飯的人就會過來一次,但每次都只說一句“吃飯了”,之後任無詐哀求或者謾罵,都是全無理會。多次之後,無詐也是習以爲常,只道這傢伙千歧視階下囚,是個不可理喻的主,狠狠罵了他一陣狗眼看人低後,慢慢熄滅了和他溝通的*。

黑暗裡沒有時日,時光慢慢流逝,無詐的日子就在喝稀飯和睡覺間交替。閒暇的時候,他專心研究那《逆道真經》,因爲《逆道真經》不循常規,難說其中沒有一個迅疾恢復功力的法子。

只是那《逆道真經》上大多的古文字艱澀難懂,並非朝夕可以領悟,進展極其緩慢,好在人到此絕境,一切都已看得開來,而逆道真經的領悟雖然不多,但正因如此,每有領悟,那豁然開朗的樂趣卻是無窮無盡,時間倒也並非難熬。

稀飯並非常有,每次都是無詐餓得頭暈眼花,連罵人的力氣都快沒有的時候,發着光的大碗纔會出現。

吃了二十多次稀飯之後,無詐依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怎樣一個所在。他只覺得四處皆是虛空,黑漆漆的,不見天日,四周明明有風的流動,但身體卻好似處懸浮在一片大水中。更奇怪的是,不能動彈的身體有的時候重得像一座崑崙山,江海難撼;有時候卻輕如鴻毛,會被四周那流動的微風吹得四處亂飄,但最後一定會回到原來的位置。時間一長,他也就放棄了尋找出路的想法,靜靜期待變化的到來。

這一天,變化終於到來。

在吃了二十多次稀飯之後,無詐已經基本能算準那大碗到來的時間,肚子也基本對飢餓有了一定程度的忍耐力,但今天他當飢餓超過了他的忍耐極限的時候,大碗卻沒有如期降臨。無詐實在餓得不行了,不禁忘記了之前的經驗,放聲怒罵道:“送飯的老傢伙,你奶奶個大西瓜,連飯都不這麼不準時,小心老子出去後治你個玩忽職守的大罪,剁掉你的老*喂狗……不過你那玩意乾癟癟的,估計狗也不會吃吧!哈哈哈!”罵到後來,他越想越覺得有趣,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沒想到你這小子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倒也算是一個人才!”忽有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入耳來。

“誰?”無詐先是一驚,隨即大喜。他已聽出這個聲音不是往天那送飯的老頭,過了這麼久,終於有別的人來看自己了。雖然看不見那人的身影,而他的聲音也是完全陌生的,但無論敵友,怎麼都是個變數,比每日在這裡喝稀飯等死強多了。

“能救你出塔的人!”那人冷聲道。

“出塔?”無詐一愣。

“蠢材!過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現在鎮妖塔裡嗎?”那人譏笑道。

鎮妖塔?無詐心頭莫名地騰起一道怒火,好你個太玄老牛鼻子,竟然將老子當作妖怪嗎?等老子將來本事大了,非要報今日之辱不可!不過隨即他心頭卻又是一陣黯然,自己現在功力被廢,不知何時才能恢復,要說超過太玄,這一輩子那是沒有什麼機會了……

那人聽他不說話,也不作聲。過了一陣,無詐忽哈哈笑道:“鎮妖塔是崑崙第一塔,據說其結界更是天機祖師留下,若我真在那裡,你又憑什麼救我出去?”

那人冷聲道:“老子自然有辦法。”他說話的時候,黑暗裡忽然有光閃了一閃,一隻熱氣騰騰的燒雞慢慢向無詐嘴邊飄了過來。

感受到燒雞的香味,無詐不加思索,張口就咬。他這些日子光喝稀飯,嘴裡早淡出鳥來了,一塊雞肉入口,只覺得滿嘴皆是脂香,神輕氣爽起來。他幾口連着骨頭將那隻燒雞吃了,立時地,一個酒瓶飄了過來,入得口來滿腹皆是幽香,正是醉雨樓的極品佳釀幽蘭雨。

飲完酒,酒瓶自動飄了回去,沒入黑暗中。那人嘿嘿笑道:“如何?”

無詐舔舔舌頭,道:“我相信你可以救我出去了!”道理很簡單,能將酒瓶傳進來再收回去,這人必然知道如何將人弄出塔去。

那人滿意地笑了幾聲,道:“相信就好!那咱們可以談買賣了!”

多年的流浪,無詐早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他很想不通自己有什麼本錢值得別人覬覦的。

卻聽那人又道:“你是聰明人,老子就不和你繞彎子了。老子救你出去,你將神兵召喚術教我!”

無詐心念電轉:“他既然知道我有神兵召喚術,那多半是崑崙的人。既然是崑崙的人,他怎麼敢違背太玄的旨意?多半是想騙了老子的秘笈,然後再不管老子死活。哼哼,你當老子是那麼好騙的嗎?”心裡惱怒,表面他卻嘻嘻笑道:“那敢情好!不過大俠,你救我出去,可是與整個崑崙爲敵,你就不怕嗎?”

“崑崙?哈哈哈!”那人好似聽到天下最好笑的事一樣,“老子會怕區區一個崑崙?正道五派裡,崑崙不過排名第末!又怎麼是我們……”話聲至此一頓,那人乾咳了一聲,才又道,“總之你放心,出塔之後你投靠了我們,別說不用擔心崑崙的追捕,就是你大搖大擺地在仙雲祠拉屎,太玄那老傢伙也只有幹看着!”

“哈哈!那樣就再好不過了!”無詐嘴裡敷衍着,腦子裡卻是一陣驚疑。這人好大的口氣,竟然完全不將崑崙放在眼裡。

那人似聽出了他口不對心,不耐道:“別光說好,你究竟答應不答應?”

無詐正要說話,卻猛聽一聲斷喝道:“什麼人藏頭露尾?”那人冷哼道:“都是你這小子拖泥帶水,竟連太玄也驚動了。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找你。”

然後再無聲響。

又不知過了一陣,眼前白光一閃,太玄高大的身影忽然憑空出現在無詐的面前:“無詐?剛剛那是什麼人?”

無詐嚇了一跳,不敢怠慢,忙道:“不認識。他說要放我出去。”

“哦?”太玄皺起了眉,“他沒說別的麼?比如他是那一派的,有何目的什麼的?”

無詐本想據實回答,心頭忽然一動,答道:“沒有啊!這人奇怪得很,師祖,你認識他嗎?”

太玄搖搖頭,臉上忽然現出一片歉然之色:“無詐啊,當日師祖費了你修爲罰你到此面壁,是罰得有些重了,唉,那也是衆師叔逼得太甚了,師祖我也沒有辦法啊!你不會怪師祖吧?”

無詐忽然覺得自己身體能動了,當即翻身站了起來,只覺得立足的所在似是實地,又似是在御劍飛行,心頭奇怪,動作卻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對太玄磕頭道:“徒孫知道師祖是一片保全之心,如果不是師祖費了我修爲,二師叔和七師叔一定不會罷休。修爲沒了可以重新修煉,但性命沒有了卻什麼都完了!這個道理徒孫還是明白的!再說我之前的修爲來得太易,且近乎邪道,費了它弟子可以重修崑崙正道,是福非禍,弟子又怎麼會怪師祖呢?”

太玄讚許地點了點頭:“難得你如此明白事理!真是個好孩子!你好好在此面壁,出來後師祖我親自傳授你上乘道法。兩年時間眨眼就過了,不必心急。”

“是!”無詐恭敬點頭,心頭卻已將太玄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你個老雜毛說得輕鬆,老子將你關在黑漆漆的地方里,每天只給你喝稀飯,你倒看看兩年時間是不是眨眼間就過了!”

太玄又點了點頭,忽然正色道:“對了無詐,你以前那一身古怪修爲,功力是來自那九顆碧玉果,但修爲之法卻是來自那古怪的什麼召喚法來着,你將那法子說出來讓師祖我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究竟這些旁門左道和我正道法門究竟有何不同,說不定能從中找到剋制魔教之法。”

老小子你也想騙我功法!無詐心頭頓時一片雪亮:“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哼哼,老子就說自己不過失手傷人,你個死雜毛就這樣重罰老子,原來是想要老子那可以召喚神兵的秘笈。鎮妖塔中是你的地盤,得到秘笈之後再將老子搞死然後隨便找個藉口就擺平了,哼哼,天下可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咱們走着瞧,看誰搞死誰!”他裝模做樣地想了半天,開始跳躍着念出一小段神兵召喚術秘笈。太玄不動聲色地聽着,但無詐卻看得清楚,他的眼睛時而放光,若有領悟,卻時而又露出迷茫神色,心頭幾乎沒有笑翻天。

將神兵召喚術唸了約莫十分之一,無詐忽然露出歉然神色:“師祖,真不好意思!弟子自閉關以來,一直反省自己,覺得以前真是錯得太厲害。想起師祖上次說我道術近妖,所以弟子每日裡都不斷拼命提醒自己要忘記這門妖術,後面的……都記不太清楚了。”

太玄看了無詐半晌,見他不似作僞,才道:“你做得很對。不過這門妖術似乎正是魔道的魔法,你最好能早日想起後面的東西。如果師祖我能從中領悟出破解之法,對我們正道將有莫大助力!你也將成爲我們正道的大功臣,那樣一來,師祖我也可以讓你提前出關。但你若是有意隱瞞,可就是我崑崙的大罪人!這其中輕重,你可要細細體會纔是!”

“弟子明白!”無詐忙裝出一副感激泣零的樣子。

“明白就好!”太玄點點頭,“那你好好在這裡思過,師祖我先走了。哦,師祖我知道你在此伙食清苦,特意給你帶了些酒菜來。”說話的時候,他手一揮,無詐只覺得雙手一重,再看時懷裡赫然已多了一隻燒雞和一瓶幽蘭香。

無詐心道:“老傢伙怎麼和那人想到一塊去了!”臉上卻是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師祖,你真是待弟子太好了……弟子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太玄微笑道:“沒事,慢慢吃!我先走了!”說完身影一閃,化作一道光華消失不見。

待他走後,望着那燒雞和酒,無詐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剛剛給太玄的神兵召喚法訣裡有一小半都是他自己胡編亂造的,太玄練了一定走火入魔。

他知道太玄沒有得到神兵召喚秘笈,絕對不會將自己整死,當下很不客氣地將那酒肉盡數笑納了,放心睡去。

此後日子果然好過起來,送飯人送來稀飯的時間漸漸短了,而太玄更是過不了幾天就提着酒肉來找無詐詢問神兵召喚術,無詐每次裝模作樣地想起幾句,但那些句子不是脫節,就是早已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他本是弄虛作假一道的天才,此時研究逆道真經漸有心得,對其語法已經異常熟悉,任意篡改之下依然是句法天成,並無任何斧鑿痕跡,太玄雖然老奸巨猾,卻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無詐雖知此並非長久之計,但一時卻想不到脫身之法,只得和太玄耗着,一面希望後者修煉那假的神兵召喚術走火入魔,一面苦苦鑽研《逆道真經》,希望找出恢復功力之法。

但蒼天無眼,太玄那老王八非但沒有走火入魔,反而精神一次比一次好,而《逆道真經》裡高深心法的部分無詐的領悟卻異常緩慢,兩人就只能這樣耗着。這中間那說話冷冰冰的傢伙再未出現過,太玄也沒有追查到結果,無詐漸漸也就將這事給忘了。

這樣不知過了久。這一天,聽無詐講完他“剛剛想起來的”神兵召喚口訣後,太玄道:“無詐啊,還有二十來天就是我正道五年一度的萬仙大會了,師祖我希望你能在半個月後將剩餘的口訣都想起來。因爲那樣的話,師祖我好說服你師叔們,讓你提前出關,以趕上這次的盛會。你自己多多用心了!”

太玄說完話就走了,無詐卻是陣陣毛骨悚然。老雜毛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老子沒有時間和你耗了,如果在半個月之後你還不願意將神兵召喚術全數告訴老子,就要讓你領取一個昇仙名額了。

無詐越想越是憤恨,不禁出聲罵道:“太玄你這殺千刀的烏龜王八蛋,你老爸偷漢子,你爺爺和你老媽爬灰才生下你的嗎?心腸這麼狠毒!”

不想罵聲剛落,卻忽有一個如雷響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哈哈,罵得好,簡直他媽的太好了!某家罵了他這麼多年,可沒有你這一句罵得精彩。他老爸偷漢子,哈哈,他爺爺和他媽亂搞……我靠!真有你的!哈哈哈!”

這個聲音似乎不是從耳邊傳來,倒像是直接印進他心裡的。無詐先是嚇了一跳,他以爲是太玄去而復返,但細細回味一下那人聲音,覺得不是,而那人在稱讚自己,多半是太玄的敵人,心裡頓時放下了一半,當即朗聲笑道:“這也叫好?沒見識的傢伙,這在小爺罵人的絕技裡排名最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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