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簫戎的人是陳峰。
雖然早知道這個人有問題, 在圖窮匕見的一瞬間,還是吃了個大虧。
每一位化神期修士,都可以將護體真氣擴散成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域。簫戎是劍仙, 他的領域是戰鬥力最強的劍域, 相對的防守能力較弱。
剛纔情況緊急, 簫戎釋放劍域保護衆人, 卻沒注意到混在其中的陳峰。
也怪他自己不小心, 太專注於眼前焦愁和衛天衍,反而忽略了身後的隱患。
陳峰早知道衛天衍會化犼,提前準備了許多護身玉符, 小劍修們直接被震暈了,他卻是裝暈的。他躲到簫戎身後, 原本是想蹭一個庇護, 可寒山劍仙毫無防備的機會太難得了!
陳峰沒能經受住這個誘惑。
他擅長審時度勢, 奈何戰鬥力幾乎爲零。因爲他修爲差,纔沒能引起簫戎的警覺。同樣是因爲他修爲差, 就算用仙器重創了簫戎,也扛不住戰損狀態的驚蟄一劍!
陳峰一擊得手撒腿就跑,同時催動三四枚護身玉符保命,卻被簫戎一道劍芒劈得粉碎。他自己也被劍氣震傷,嘔出一大口鮮血, 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陳峰用來偷襲的仙器, 是一把速度極快的彎鉤。
焦愁飛身落下, 扶住搖搖欲墜的簫戎, 勾銷化作削鐵如泥的短刀, 一刀斬斷彎鉤末端。掌心凝聚金色壽元,護住簫戎的心脈, 另一隻手迅速拔掉穿透身體的前端。
血光飛濺,簫戎只覺得胸口劇痛,眼前一黑,彷彿又被人捅了一刀。
陳峰那一下刺的不準,也可能是簫戎下意識避開要害,總之人還有救!
得出這個結論的焦愁非常鎮定……至少看起來非常鎮定,他將奄奄一息的寒山劍仙半抱在懷裡,表情看不出一絲慌亂。他的手很穩,動作行雲流水,取出幾個瓶瓶罐罐,補血的,補氣的,續命的,使傷口快速癒合的,直接將藥瓶磕碎在地上。
丹藥就算沾了灰也不影響藥性。
他捏開簫戎緊咬的牙關,抓起一把丹藥,就往人家嘴裡懟……
幸好上品丹藥都是入口即化,簫戎纔沒被噎死。
金色流光又是一閃,勾銷化作長鞭捲起昏死的陳峰,入手就知道這人還活着,焦愁乾脆利落地抽取壽元,幫簫戎癒合傷口。倒不是吝惜自己的壽元,只是陳峰“貴爲”罪魁禍首,冥冥中自有天意,用他的壽元,或許效果更好……
焦愁小心翼翼抓住每一個可以救活簫戎的機會,他曾想過“若有一日寒山劍仙真的消融了,至少不要讓我焦忘憂成爲那個火種。”老天保佑,千萬別讓他一語成讖。
衛天衍就在旁邊幹看着,邊看邊嘲諷,“你還是這樣冷血無情,天塌下來也不慌不忙,誰死在你眼前都能保持冷靜,真想看你變一次臉。”
焦愁冷笑道:“你也好意思說別人冷血無情!”
衛天衍理所當然道:“我當然比你重感情。我千里迢迢帶你迴天一門,衣食住行都給你最好的,你卻背叛我,幾次三番算計我,還帶走了我的狗……哦對了,你叫它天聖。”
“你和天聖是朋友,我卻煩透了它。”衛天衍振振有詞道,“就算再煩它,我也一直養着它,就算它後來背叛我,我也捨不得殺了它。你倒好,乾脆利落一刀斃命,我看過那個致命傷,你殺人時手可真穩啊,一點猶豫動搖都沒有,你太絕情了!”
被指責爲“絕情”的焦愁不爲所動,只冷冷看着衛天衍。
衛天衍遺憾道:“可憐我養了幾十年的狗,是條好狗。”
焦愁牙都快咬碎了,還要強迫自己冷靜,繼續和衛天衍周旋。
“你覺得你對天聖很好?”
“當然。”衛天衍一臉嫌棄,就像愛乾淨的人想到了什麼髒東西,“我看它一眼就膈應,所以才把它關起來眼不見爲淨。若非遇到你,若非你讓它有了妄想,它本可以壽終正寢的。”
一輩子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底,一個人孤獨着死去,這也算壽終正寢嗎?
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想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這也算妄想嗎?
焦愁又問:“你愛過焦幼荷嗎?”
衛天衍想了想,“愛過,後來發現自己愛錯了人,就不愛了。”
如果發現自己“愛錯了人”就能輕易“不愛了”,這世上就沒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
焦愁又道:“那衛冕呢,他可是你唯一的骨血。”
“你說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不孝子,他還活着嗎?”
焦愁徹底無語了,這是個什麼人?
衛天衍是真的沒有人性,不是罵人的意思(雖然他確實欠罵),只是字面上的沒有作爲人的特性。衛天衍沒有同情心,沒有正義感,雙眼只能看到自己,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法與任何人感同身受。
站在衛天衍的角度,他簡直委屈壞了!
我那麼討厭我的血緣兄弟,還是養了他幾十年,我還不夠寬容嗎?
我親手把焦愁買回來,對他那麼好,我還不夠仁慈嗎?
我沒讓焦幼荷去盜仙丹,憑什麼我要揹負罪孽,我太冤枉了!
我的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和他娘一樣愚蠢,我太失望了!
我做了那麼久好人,做了那麼多好事,最後卻沒得到一點好報,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你們所有人都對不起我,唯有我衛天衍頂天立地問心無愧!
——對這樣一個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焦愁都氣笑了,“行,很好,保持你死不認錯的覺悟,下地獄吧。”
“什麼?”衛天衍愣了一下,“你爲何突然提到地獄?”
“汪汪汪汪!汪汪汪!”
焦愁翻了個白眼兒,“聽不懂,說人話。”
一隻髒兮兮的大白狗狂奔而來,吐着舌頭道:“來了來了!十殿閻王都來了!”
焦愁終於笑了,“終於來了。”
“什麼來了!什麼十殿閻王!你是什麼意思?!”
看着遠處憑空出現的陰間大門,衛天衍有些慌了。
鋪天蓋地的陰氣席捲而來,在場衆人都打了個寒顫。從未聽說過陰間插手陽間事,更沒見過陰間大門在陽間打開。再十惡不赦的人,也不會在活着的時候被地府捉拿。
衛天衍驚道:“你們想幹什麼!”
焦愁冷冷一笑,“我說什麼來着,你總想走捷徑,夜路走多了終於遇見鬼了!”
數百道鎖鏈從四面八方捆住衛天衍,衛天衍心急之下化爲犼,卻被更多鎖鏈牢牢捆住四肢。他發出一聲嘶吼,卻被周圍的陰氣層層削弱,真正擴散到外面的,只剩一聲聲無能狂怒。
四周還清醒的修士都驚呆了,紛紛後退。
天地間一片陰寒肅殺,除了犼的咆哮,只剩焦愁涼涼的嘲諷。
“你早就是個死人了,屬於地府的管轄範圍。地府平時公務繁忙,你借屍還魂躲在暗處倒也罷了,偏要作死鬧出這麼大動靜,害死那麼多人。萬一天道追究起來,地府也有失察之責,當然要將功補過。你好歹也被焦幼荷連累過一場,怎麼還不長記性?”
衛天衍的魂魄,被鎖魂鏈生生拖了出來,剛化爲犼的軀體也被陰火灼燒。
衛天衍發出痛苦的嘶吼,“憑什麼!憑什麼抓我!我已經成爲神獸了!我已經跳出三界五行了,我不歸地府管!”
“所以說你蠢啊。”焦愁嘆了口氣,“你以爲天雷是什麼?那是天道的考驗!不經歷考驗就想拿好處,走捷徑的後果就是,你錯失了惟一得到天道認可的機會!你現在就相當於凡間的黑戶你知道嗎?”
焦愁又道:“你以爲我當年爲什麼硬抗天劫魂飛魄散,我傻嗎?那是最快了解因果的方法,我滅了鄞國,沾染了數不清的罪孽,只用一次魂飛魄散就能永絕後患,我都覺得自己賺翻了。”
“憑什麼!我不服!啊——焦!忘!憂!你不得好死!”
衛天衍雙目赤紅形如餓鬼,被拖入陰間,看着大門在眼前緩緩合攏。
大白嗚咽兩聲,化作衣衫破爛的白髮青年,大驚小怪道:“天吶天吶,我第一次看見十殿閻王同時出動,這傢伙生前肯定沒少作孽,十八層地獄沒跑了。”
焦愁一手捏着簫戎的脈門,一手從他袖中摸出芥子飛舟。在大白的狗鼻子幫助下,將燕山劍宗散落的弟子找齊,全都塞進飛舟,最後才用業火紅蓮託着簫戎登舟。
——不好意思,化神期劍修的軀體,千錘百煉重如山嶽,他實在抱不動。
其他修士剛回過神,就見焦忘憂一副收拾包袱準備跑路的模樣,紛紛向他求救。焦愁先給陳峰補了一刀,確保他死透了,纔對九鼎宗的人道:“這個辣雞琅嬛秘境,你們九鼎宗還要嗎?”
九鼎宗:“……”
等等大兄嘚,你這個話題有點危險啊!
焦愁卻不管那麼多,如果簫戎安然無恙,他也不介意多救幾個人。問題是簫戎現在重傷昏迷,小劍修們也被震暈了,他們這邊只剩幾個受傷的元嬰劍修和大白,萬一場面控制不住,他可不想在陰溝裡翻船。
焦愁道:“要麼你們打開秘境,要麼我來打·開秘境,急着救命呢。”
第二個“打”字讀了重音,明顯是真打。
衆人也不是瞎子,剛纔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寒山劍仙確實受傷頗重,而且焦愁也算間接救了大家的命。否則衍聖……咳咳,衛天衍發起瘋來他們都得死在這裡。
於是,九鼎宗又成了衆矢之的,被迫承受衆人的注目禮。
修士們真心受夠了,再多機緣也不要了!
這琅嬛秘境太辣雞了!
一輩子都不想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