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語焉不詳

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鬼神殿上的平靜,也打破了師徒間的平衡。

阿信豁然起身,雙目炯炯,緊盯着那黑衣人,便是蕭勉,也緩緩站起身來。

怎奈那黑衣人一身黑衣,便是臉龐也籠罩在寬大的帽檐中,不見真容。

即便如此,蕭勉也不敢大意。

眼前之人帶給蕭勉的壓迫感,可說是生平僅見——此前唯有一人!

那便是縱橫仙心渡劫成就神物時,從天而降的仙界仙帝二度化身。

此外,便是當初將蕭勉追殺得上天入地的仙人金虹和魔王波旬,也不夠看。

那黑衣人的帽檐下方,宛如黑洞。

微微傾斜,黑衣人瞥了阿信一眼,便將正臉對準了蕭勉,冷哼一聲。

一聲冷哼,一股波動。

陰冷的氣息充斥整個鬼神殿,鬼神殿自外而內,整個被瞬間凍結!

灰色的玄冰不斷凍結,整個鬼神殿充斥在一陣令人倒牙的咯吱聲中。

玄冰視那黑衣人如無物,繼續凍結向鬼神殿中心的蕭勉和阿信。

阿信纔想出手,卻被蕭勉所阻。

“阿信!不得無禮!”言辭間,蕭勉身上青衫一蕩,三清神光迸發。

三清神光過處,玄冰止步不前。

整個鬼神殿內外,係數被凍結,唯有兩個點例外——黑衣人和蕭勉!

“三清神光?”那黑衣人,吐字如絲,彷彿隨時都會斷氣一般。雖然看不到黑衣人的臉色,但黑衣人言辭間還是透露出了強烈的意外。沉默片刻,黑衣人問道:“就是你,以無相心魔爲禍幽冥地府?”

無相心魔!

想不到黑衣人一開口就興師問罪,矛頭更是直指無相心魔和蕭勉。

便是蕭勉,聞言也有些意外——對方竟然識破了無相心魔的底細!

“不用感到意外!無相心魔雖然隱秘,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幽冥地府十大閻君中,有一位便是魔界天魔王所化!”

解釋了無相心魔的馬腳,黑衣人閉口不言望着蕭勉,似乎是在等蕭勉解釋。

蕭勉深思熟慮,便是爲了這個機會!

事到如今,蕭勉已經確定對方的身份——這黑衣人,必是十大閻君之一!

以當日蕭勉和靈界鬼帝幽冥的接觸做比較,眼前之人,比之靈界鬼帝,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雖說當年的鬼帝不過是一抹投影,但眼前的黑衣人也並非閻君本尊。

不然的話,就算蕭勉有三頭六臂,也不敢佈局調戲這位地府的大老爺。

“閻君容稟:在下有三事相求!”

“說!”

“是!”

挺直了腰板,蕭勉將之前他和阿信說過的三件事和盤托出。

自始而終,黑衣人一言未發。

直到蕭勉言盡,黑衣人這才擡頭。

帽檐下的黑洞中,閃爍着兩點寒星。

“說完了?”

“說完了!”

“好!我且問你:是誰給你的包天大膽,敢算計本君、要挾本君!?”

言辭過處,鬼神殿內外的玄冰瞬間消融,然則鬼神殿的溫度不升反降。

一重冰光,不斷攻擊蕭勉。

蕭勉周圍的三清神光,被不斷擠壓,三清神光守護的範圍,不斷縮小。

蕭勉伸手一拉阿信,將之收入了仙石空間,三清神光縮小到覆蓋體表。

與此同時,混元金身,悄然發動。

以三清聖體爲道,以混元金身爲法,蕭勉的肉身化成了一座青色山峰。

三清聖石——三清山!

以《萬毒纏身咒》顯化三清山,蕭勉頂天立地,巋然不動。

且說那重玄冰,乃是幽冥冰魄。

冰,水爲之而寒於水。

五行大道,以土克水!

不管是在陽間還是在陰間,陰陽五行之物理,殊途同歸,異曲同工。

黑衣人幽冥玄冰催發到極致,試圖給蕭勉一個下馬威。

蕭勉不動如山,屹立不倒。

蕭勉體表,幽冥玄冰不斷衝擊,試圖突破蕭勉的三清神光,卻不可得。

在三清聖體加持下,三清神光的威能倍增,扶正避邪,諸惡不侵。

黑衣人略有些詫異,若說三清神光雖然少見,但畢竟還算尋常,但這三清聖體,卻是足以肉身成聖的無上大道。

哼!

且讓本君看看:你的命有多硬!

黑衣人心念一轉,灰色的幽冥玄冰陡然消融,化成了一灘漆黑墨水。

蕭勉見之一愣,續而臉色微變。

好霸道的——地府閻君!

老子有求於你,這才低聲下氣,你還真以爲老子怕了你這不速之客?

心生不忿,蕭勉隨手一揮。

一道冰火流光過處,一條冰火雙色的血龍騰空而起,縈繞在蕭勉身邊。

一時間,黑水和血水互相中合……

蕭勉取出來的血水,並非他本人所有,而是得自冰火魔龍的真龍靈血。

以冰火魔龍的底蘊,它的真龍靈血蘊含着龐大無比的生命力。

如今,這股生命力正在快速消失。

那黑水,可也不是凡品!

黑水名喚冥河死水,乃是從冥河最深處的河牀中提取出來的幽冥聖水。

冥河死水,可以吞噬一切生機!

便是陰間的鬼靈生物,在冥河死水面前,也不過是一堆無生命的物質。

幽冥玄冰轉化成冥河死水的瞬間,蕭勉就生生損耗了一年壽元。

由此可見,冥河死水之兇險!

如今,冰火魔龍的真龍靈血和冥河死水僵持不下,陷入了僵局。

雙方比拼的,便是誰能堅持更久。

只是這一回,蕭勉可不慣着黑衣人了——心念一動,隨手一劍斬出。

斬神之劍——三清法劍!

以一道冰炎指開路,衝入冰火魔龍的真龍靈血中,就見一條巴掌大小的冰火魔龍浴血重生,合身撲入冥河死水。

不等生機耗盡,冰火魔龍自爆。

冰火靈能衝擊下,原本包裹着蕭勉的冥河死水上破開了一個孔洞。

三清法劍,趁機出擊,直攻黑衣人。

黑衣人,神色凝重。

早在蕭勉凝聚三清法劍時,黑衣人就臉色微變;冰炎指破開冥河死水時,黑衣人神色一變再變;看到衝殺向自己的三清法劍,黑衣人的臉色恢復平靜。

三清法劍過處,黑衣人消失不見。

唯有半截漆黑的帽檐,被三清法劍的劍氣切割,從半空中掉落在地。

啪嗒一聲響,驚徹鬼神殿。

掉落在地之後,半截帽檐猶自旋轉。

與此同時,冥河死水漸漸消散,蕭勉也收起了三清神光和混元金身。

下一刻,黑衣人出現在蕭勉面前。

蕭勉見之,似笑非笑。

果然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啊!

因爲那半截帽檐的遺失,黑衣人的容貌首度顯露於天光之下。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氣度,一樣的風姿,一樣的神韻……

眼前之人,活脫脫便是另一個阿信!

唯一的區別,便是一縷生氣!

阿信天生幽冥鬼體,修煉《九死一生玄功》,儘管如此,到底是生人。

一縷生機,不絕不息。

反觀那黑衣人,卻毫無生機可言!

站在蕭勉面前的黑衣人,毫無生機可言,體溫、心跳、脈搏,一切皆無。

蕭勉暗中以窺靈法眼觀察,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那是一團漆黑無邊的死氣!

窺靈法眼纔開,黑衣人就冷哼一聲。

“哼!本君想息事寧人,不代表就可以讓你爲所欲爲,休要放肆!”

“……,閻君誤會了!”陡然終止窺靈法眼,蕭勉好生言道:“些許誤會,還請閻君不要放在心上。咱們言歸正傳吧!”

“你想怎麼談?”

“之前的三件事,閻君以爲如何?”

“第一件事,本君可以答應你!”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涉及佛門,涉及幽冥地府其他幾位閻君,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有些麻煩,但也不是辦不到?”蕭勉,敏銳地把握到了黑衣人的言外之意,不動聲色間自言自語:“仙界凌駕於九天,魔界潛伏於九幽,且這兩界修士壽元悠長,輕易不會隕落。唯有大好靈界,纔是和幽冥地府最息息相關的對應位面!”

“不錯!我幽冥地府九成九的亡魂,都是從靈界收集起來的。正因如此,幽冥地府和靈界,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黑衣人,坦然承認了蕭勉的猜測。

“敢問閻君:佛門那位大老爺和幽冥地府定下的盟約,到底是什麼?”

“此事不是你小子可以知道的!”斷然駁回了蕭勉的問題,黑衣人圖露出另一個秘密:“本君只能告訴你一件事:在我幽冥地府,有一名佛修,與衆不同!”

“誰?”

“地藏!”

“地藏菩薩?”

蕭勉聞言,神色驚動。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所以稱爲之地藏,乃是佛門大德。

地藏菩薩和觀音菩薩、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齊名,並稱爲佛門四大菩薩,乃是僅次於佛祖釋迦摩尼的大神通者。

“地藏,自萬年前封禁之後,便被佛祖派遣進入幽冥地府,一直至今。這萬年來,本君一直閉關,不問世事,只知道曾經的地藏菩薩,已號稱地藏王!”

“萬年前封禁之後?這麼巧?地藏王?呵呵!看來,幽冥地府又多一王?”

“這是不可能的!幽冥地府只有十殿閻君,此乃幽冥地府的法則!所以,若地藏稱王,十殿閻君必須做出調整。”

“最可能被取代的,是哪位閻君?”

“輪轉閻君——亦即本君!”

“……”

蕭勉聞言,沉默不語。

鬼神殿中,陷入靜寂。

卻是始作俑者的黑衣人——輪轉閻君,率先打破了沉默……

“本來我心已死,三界動盪,兩間顛覆,與我而言已五絲毫意義!但……”

“閻君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輪轉閻君,緩緩搖頭,自言自語:“他並非我直系血脈,應該是我後世血脈中的——隔代大遺傳!”

“隔代大遺傳?原來如此!”

所謂隔代大遺傳,便是後世子孫中某一代突然覺醒了先祖血脈之力。

隔代,可能是隔一代,也可能隔十代、百代甚至更久遠的……

雖然無法確定阿信是輪轉閻君後世第幾代的子孫,但在阿信身上,覺醒了傳承自輪轉閻君的無上血脈,因爲,出現在蕭勉面前的輪轉閻君也是幽冥鬼體。

萬年前,輪轉閻君邂逅了一位女修。

那女修並非凡人,乃是仙界下凡的鬼仙,前來幽冥地府視察陰間。

輪轉閻君,負責接待。

一來二去,兩人竟是暗生情愫。

怎奈天條如鐵,天規如律,兩人的結合,不歡而散,兩敗俱傷。

輪轉閻君,心如死灰,閉關不出。

那珠胎暗結的仙界鬼仙則下落不明,如今看來,應該是失陷於封禁結界!

唯有如此,纔在這方被封禁的天地留下了輪轉閻君的一絲血脈……

“既然幽冥地府本就有一位佛門出身的地藏王,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你小子!還能以無相心魔控制地藏王?”正視着蕭勉,輪轉閻君森然警告:“無相心魔雖然霸道,但你太弱了!”

蕭勉聞言,哭笑不得。

如今的蕭勉,已經是天下無敵手!

然則蕭勉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當面譏諷“太弱”了——眼前的輪轉閻君不過第二個,第一個譏諷蕭勉的是后土器靈。

不怪后土器靈和輪轉閻君狂妄自大,他們說的都是實話——蕭勉太弱了!

至少對他們而言,蕭勉太弱了……

別看蕭勉能夠在輪轉閻君面前屹立不倒,但這是特殊的環境造就的。

一旦到了幽冥地府,眼前的黑衣人一個眼神,就能讓蕭勉生不如死!

元嬰境界的蕭勉,宛如三歲稚子。

蕭勉卻並不着急!

在這方天地,蕭勉達到了極限和上限,唯有換一個環境,蕭勉才能擁有更新的突破,進軍更高的境界,掌握更強的實力,進而,從一個弱者變成強者!

有朝一日,蕭勉終將能和輪轉閻君這種極強者的存在——平日平坐!

“身處這方被封禁的天地,我自然無法大有作爲。好在迦葉涅槃還有三百年時間,我會在一甲子後飛昇靈界……”

“所以呢?”聽着蕭勉的話,一向宛如寒冰的輪轉閻君,罕有地破冰而笑:“就算你能飛昇靈界!區區三百年時間,你想成長到什麼地步?恐怕能僥倖不死就不錯了吧?就算你順利煉虛,又能如何?那地藏王,可是大乘期修士!”

“……”

蕭勉聞言,做聲不得。

不過下一刻,蕭勉就豁然釋懷。

迦葉涅槃之事,關乎蕭勉的計劃,但並不會影響到蕭勉的飛昇。

如獨尊所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豁然開朗之後,蕭勉轉變了心態。

“閻君!第二件事,還有三百年時間,咱們大可從長計議。”正對着輪轉閻君,蕭勉好生問道:“不知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事關蕭勉雙親!

輪轉閻君聞言,打斷了蕭勉的話。

“不行!”

“什麼?”蕭勉聞言一愣,此前蕭勉和阿信一直認爲,這是最簡單的事!

蕭勉的雙親,乃是一對凡人。

蕭勉總以爲:追查兩個凡人的死,甚至不用動用輪轉閻君出面!

黑白無常就可以幫他辦了!

不曾想,輪轉閻君,一口否決。

“本君雖然閉關萬年,不問世事,但素來謀定後動。此番來見你之前,我已經命文武判官查找了關於你的信息。”

“……,如何?”

“你本身還是生人,不在地府備錄,至於你的雙親,信息語焉不詳。”

“語焉不詳?此話何解?”

“我本以爲是文武判官欺我,甚至親自走了一趟生死殿,親自瀏覽生死簿。”

“結果呢?”自認爲已經修煉到天塌不驚的蕭勉,頗有些忐忑不安。

“結果,依舊是語焉不詳!”

“閻君出馬,也無濟於事嗎?以閻君的身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有兩種可能!一、你的雙親身份特殊,譬如金仙、天魔,已經修煉到了幾無天壽的境界,他們的名字便會從生死簿上消失;二、有比金仙、天魔更高階的至尊出手,出手遮掩了他們信息。”

蕭勉聞言,再度陷入了沉默……

“小子!要小心了!”便在蕭勉沉默間,輪轉閻君,好生警告:“類似的事情,十萬年前也曾發生過一次。當時,由此事衍生的波動甚至引發了三界動盪!”

“十萬年前?縱橫仙帝!”

“……,不錯!”

“敢問閻君,當年發生了何事?”

“哼!放肆!”森然冷喝間,輪轉閻君體表黑衣獵獵作響,周身氣勢不斷攀升,直視着蕭勉,斷喝一聲:“小子!別太放肆!本君不是來給你有問必答的!”

蕭勉臉色微變,身形一晃。

地府冥君,果然不同凡響!

好在蕭勉既然敢通過阿信直面地府冥君,自然是有他的憑藉。

蕭勉最大的憑藉,始終是縱橫仙心!

在輪轉閻君強大的實力碾壓下,蕭勉趁勢放出了縱橫仙心,抵擋於面前。

強烈的地府陰風從輪轉閻君的黑衣上四散開來,衝擊向蕭勉面前。

一方仙石,不動如山。

仙石後邊的蕭勉,宛如不倒之青松。

輪轉閻君見之色變,雙眸緊盯着縱橫仙心,一對眼珠子中,精芒爆射。

下一刻,輪轉閻君定下神色。

充斥整個鬼神殿的地府陰風,蕩然無存,鬼神殿中,甚至生出些暖意。

卻是輪轉閻君,幽然一嘆……

“老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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