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教, 又名屍教,是一羣崇尚死亡的瘋狂信徒創立的宗教。
他們的第一任教主,被稱爲聖言王。
聖言王本名爲桎, 他的母親因出軌而被亂棍打死, 丟到義莊。那時, 剛出生不久的桎被當做棄嬰, 一起丟到了母親的棺槨之中, 埋到地下。
沒人知道之後的十幾年,他是如何在狹窄逼仄的棺材中,伴着母親的遺骸存活下來的。只知道, 十六年後,桎的橫空出世。
桎熱愛一切屍體, 由於從小與母親屍體長大, 他可以輕易與屍體之上還未散去的冤魂交流, 因而被聖教之人認定爲聖子。
在他二十歲那年,他開始踏上了尋找讓屍體保有靈魂的方法。他踏足世界, 遊過永不起浪的無夜海,攀過佈滿死者骸骨的流沙崖,也曾踏入兇獸無數的蠻荒林,這期間,他見到了無數神奇的能力, 非人類所能具有的力量。最後, 在苗疆的蠱族裡, 他成功培育出了一代神蟲----魂。
魂的出現, 控魂術的創造, 讓他毫無異議的登上了聖教教主之位。如何將本教發揚光大,成爲了他夙興夜寐的事情。
最後, 他有了一個瘋狂的年頭:藉助戰爭,讓世人瞭解到控魂者的強大,永恆不死的魅力。
他決定向鄂國,下手。這個如今的龐然大物彼時不過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小小藩國,強敵環伺。他改頭換面,以幕僚的身份,接近當朝太子,溪南。
直到多年以後,兩人早已不復當初,桎在夜闌人靜只時,仍然能清晰記起初次相見的場景。
那是一個暮春時節的午後,棗花簌簌,暖風慵人醉。年輕的太子一席華服,席地而坐。指若削蔥,明眸皓齒,信手撥弄着胸前古琴,清越清音,似在之間縈繞。名茶素琴,天上人間。
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始終與屍體相伴的桎第一次見到了渾身上下充滿光明與純潔氣息的太子,他便如飛蛾一般不顧一切的投入火焰之中。
他憑藉着手中的力量,將朝中所有反對太子登基的勢力完全製成了屍僕。太子溪南在毫無阻礙之下,登基爲王。
桎洶涌熱烈的愛意讓溪南猝不及防,一個終日在宮中寫詩作畫的少年,又如何分得清愛情與恩情?
兩人並肩作戰,雷厲風行的開始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型改革,聖教成爲鄂國的國教,控屍者成爲比官員地位更高的存在。很快,一直完全有控屍者及其操縱的屍體組成的軍隊便誕生了。
憑着這隻軍隊,溪南四處征戰,所向披靡。然而,由於屍軍的狠戾兇辣,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很快便被溪南召回,作爲護國之軍,駐紮在帝都周圍,同時又組建了另一隻常規軍隊,對外征戰。當時頗受排擠的兵馬大元帥被賜封“威武”二字,帶領新軍,重返沙場。
元帥膝下多年無子,唯有一名愛女,名爲風溪,珍寵非常。戰別之際,請求溪南代爲照顧。溪南當即將她接入宮中。
年輕的君王與貌美的少女,從來都是戲臺下人們百看不厭的戲碼。壓抑的愛情,漸漸在兩人之間萌芽。
當桎終於發現這一切時,兩人早已恩愛纏綿,如膠似漆。
溪南緊緊握着風溪的素手,兩人在桎面前相擁,一派的情意綿綿。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桎止不住的顫抖,咬着牙問道。
溪南默默垂首:“抱歉,桎,當時我還太年輕,不懂愛與感恩的區別,可知道我遇見風溪時,我才真正懂得愛情。”
他的眼神明亮起來:“就彷彿早春的第一縷暖風,你心底那層堅冰開始逐漸消融,恍若一場新生一般。”
“新生,新生?”桎古怪的哂笑起來:“溪南,你可知,我第一次見你,便覺得自己宛若新生。”
溪南無言以對,只能道一聲抱歉。
桎衝上前去,一把將兩人分開,雙手緊緊禁錮着懷中的男子,多少日子的相濡以沫。多少時光的相知相守,難道,竟比不上一個認識不過數月的淺薄女子嗎?
他軟聲哀求:“南,忘了他,我們從頭來過吧!”
淚水從溪南眼中滑落,他搖搖頭,悲傷而決絕。
溪南使勁從桎的身體裡掙扎開來,心痛的扶起被桎推到在地的風溪,兩人雙目相對,默契非凡。
這一幕看在桎眼裡,只覺的諷刺非凡。
這一切本該便是我的,都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如果沒有她,溪南是不是就會回心轉意?
憤怒哀怨一瞬間征服了桎的大腦,當他回過神時,風溪已經當在地上,血流如注,身上已被屍僕抓的傷痕累累,毒氣侵染了她的身體,她正在一點一點腐爛。
溪南被兩人強壯的屍僕束縛着,雙目赤紅,狀若顛狂,嘴裡聲嘶力竭的咒罵着,嗚咽着。
那樣一個纖塵不染的人,如今爲了一個骯髒污濁的女子,像野狗一般發狂。
原來,這就是人類呵!
桎輕柔的撫摸着溪南的臉龐,曾經迷戀的眉眼,此刻依舊精緻如畫。
當你是我戀人的時候,你不是我的。當你是我的玩偶之時,總該只屬於我吧?
他笑着將常常的指甲插入溪南胸膛,他在不住的抽搐當中,生生取出了他的心臟。
那人痛楚的掙扎着,披肩散發,格外狼狽,終於,身子一頓,如一直廢棄娃娃般,垂然倒底。
不怕,你很快便能完全屬於我了,你還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太子,不怕。
魂從桎身上飛起,盤旋,最終鑽入了溪南的身體。
那人慘白的面龐開始一點一點回復血色,心口處的傷痕開始逐漸癒合。
他驀然睜開眼,雙眸依舊璀璨如華,絲毫不顯呆滯。
他乖乖的倚靠在桎的懷中,低聲呢喃:“主人。”
桎低頭輕吻他的眉宇,從今往後,溪南,你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玩偶,我們將永遠永遠活在這世上,直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每一個王朝的建立總是有無數戰士百姓的血肉堆積而成,正所謂一將成而萬骨枯。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桎被溪南的慈善寬容所感染,變得珍重生命。然而,最愛之人的沉重背叛,又將他打回了原來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聖教教主。他不再顧忌他人,親自帶領屍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吞併數十小國,重新建立起一個龐大的鄂國。
他親吻的乖順的溪南,頗爲嘲諷的道:“你看,你要的君臨天下,我都幫你做到了,你又該如何滿足我?”
溪南低眉順目,解下身上的龍袍,擁着桎冰涼的身體,笨拙而吃力的討好着桎。
無力感涌上桎的身體。這不是他的南,他的南,是那麼的高貴,純潔,又豈會做出這般自污下賤之事。
沒有了靈魂的你,還是你嗎?南?
王上登基,天下大赦,舉國歡慶。琉璃碧瓦的宮殿金碧輝煌,流光溢彩。
寢宮內,桎輕柔的懷抱着溪南,深神思迷離:“南,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你端坐撫琴,花飛滿天,我第一次知道,人,原來也可以這麼高貴,純潔的活着。你知道麼,我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真可笑,我已是坐擁天下,你又對我百依百順,可是,我還是空落落的,不知怎麼,竟十分懷念,當初,你與我吵嘴時的情景了。”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南,我換回你靈魂,我們,重新來過吧。”
他又低頭,仔細的輕吻着溪南的眉角。兩人肌膚相貼,寄居桎身上的魂開始分離出一小部分,沒入溪南的天靈蓋中。
溪南痛苦的低低□□一聲,緊閉的雙眼再度,睜開。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這熟悉的容顏,臉色迷茫,啓脣詢問道:“桎,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說好了去接威武大元帥的女兒的嗎,我們畢竟答應了別人。”
桎眼眶一熱,竟然落出淚來。忘記前塵往事,你真的,這樣選擇了嗎?
上天,你終是待我不薄。
溪南拂去他眉角的淚水,有些慌亂:“桎,你怎麼了,哎,你若實在不願,我且去和大元帥說便是,你可別,可別,再流淚了。”
桎一把抱住他,彷彿想將他融入到自己的血肉當中:“不,沒事,我已經和大元帥說了,他,不把女兒接進宮裡了。”
“真的?”溪南有些疑惑。
“真的”桎信誓旦旦,吻上溪南的嘴脣,兩人深情相吻,寢宮內,一片春光旖旎。
三個月來,桎覺得彷彿好似在夢中一般,兩人回到從前,唯有彼此。
今日,溪南神神秘秘,找了藉口,將桎支了出去。
桎也好奇溪南想要做些什麼,便好脾氣的配合他的要求,到了午後,在內侍的帶領下,踏入御花園中。
同樣的暮春午後,同樣的慵懶春風,同樣的白衣男子,撫琴而歌,風流倜儻,冠絕天下。
那人舉起手中的白玉杯盞,淺淺一笑:“桎,你可記得,三年前,便是在此,我與你初次相遇。”
怎麼會忘記?我永遠不會忘記。
桎心裡最柔軟的一角被輕輕掀開,感動伴着暖意,一點一點滋潤着乾枯的內心。
原來活着,是這麼的美好麼?
溪南呡一口杯中酒,而後與他相擁,嘴脣接觸,香醇無比的瓊漿玉液在彼此的脣齒之間流淌,醉倒了滿園春色。
溪南抱着桎,低聲呢喃:“桎,至少,在這一刻,我是愛你的。”
桎登登向後退卻,一把扶住身後的雕花欄杆,軟身倒下,嫣紅的鮮血從嘴角,鼻腔和眼中流出。
爲什麼?爲什麼?鮮血模糊了他的實現,他無力的向前伸手,想要抓住眼前之人。
桎眼神苦澀,嘴脣顫抖:“原來,你終究記得一切。”
溪南同樣七竅流血,他靜靜的倚靠着樹幹,神色複雜而愁苦,嘴脣蠕動半晌,只得一句:“桎,我愛你,可是,我也恨你吶,不若就這樣,碧落黃泉,永不相見吧。”
不要,我不要。桎瘋狂的掙扎着身體,蠕動着身體向溪南攀爬過去。
南,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即使在黃泉路上,哪怕被你永遠記恨,我也想陪在你的身旁。
數寸距離,卻如天塹般無法逾越,他無力地垂下手,視野開始逐漸暗淡,神智也漸漸迷離,恍惚間,見到那人站在花叢中間,遙望自己,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