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庚永新在心裡默默感嘆,也不知道對方這些重炮是哪裡來的。
自己從軍這麼多年,從來沒能裝備過這種等級的炮。
他想起了朝廷裡面掌管營造的那些官員,朝軍隊裡面供應軍資正是他們的職責,但這也成了他們上下其手的好生意。
每次去領取物資,都要低聲下氣且遞足了利是,才能領到。
而且若是給的錢不夠,只能領取到殘次品或者舊貨。
便是給足了錢,能夠領取的也不過是些劣質品,質量低材料差,往往不堪用。也不知道那些人,在這上面到底摟了多少好處。
便是如今接手了城防,再不復往昔,他爲了給手下士兵們配齊兵甲,也花費了許多精力。
常年累月的以次充好、偷樑換柱,讓庫房裡也沒有多少堪用的東西。
他只能命人在倉庫裡面找了又找、試了又試,儘可能尋找那些年份久遠的,才堪堪給守城兵卒配齊兵甲衣靴。
如今倉庫裡面剩下的那些,刀槍一碰就斷、甲冑薄如紙片、號衣粗劣易碎,火銃火炮更是一點堪用的也無。
庚永新感覺,若是有誰膽大敢釋放庫房裡存儲的火銃和火炮,估計第一輪就會死於炸膛。
當然,以倉庫裡那些火藥的質量,更大可能是根本打不響。
倒是鉛彈不缺,兵卒們都配發有模具,分些鉛做飯時候融化,便能自制,可無炮無銃無藥,也用不上。
即便如此,那些蛀蟲們也未讓步分毫。
他們並不在乎庚永新總覽城防的權力,也不管他是否在皇城裡面地位舉足輕重,可能是身後的人給了他們底氣吧,庚永新一樣被勒索了好幾次。
這讓他想起來就有些咬牙。
真是要錢不要命啊,這幫蛀蟲們,真應該讓外面義軍把城打破,把這些蛀蟲吊起來,聽說他們從不手軟。
啊,這種想法可不對,他趕緊在心裡檢討自己。
畢竟他身在其位,而且對這個朝廷還有足夠的忠誠,便是此城已經無險可守,也要盡足人事。
說不定過上十天半個月,自己就會被城外義軍斬殺在此處了,竟然還在軍資這種事情上畏畏縮縮,真是不當人子,庚永新在心裡自嘲地笑話自己束縛太多,要命關頭、兵權在手還被一羣貪官污吏脅迫
他很厭惡這一切,但卻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或許,隨着年紀的增長,自己早已經被這個世道馴服了?庚永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出身……
他是貴族之後,說起來在這天下也算得上是“出身高貴”,只是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沒落了,兄弟幾個爲了爭襲爵資格,斗的不可開交。庚永新當時年輕氣盛,於是直接從家裡跑了出去,參加武舉。
結果靠着從小到大足夠的練習、足夠的營養,他一舉得中,從而脫離了家中的紛爭。
這些年來他也參與了許多戰鬥,慢慢升到了這個位置,還給自己爭了個新爵位,從而徹底遠離了家裡兄弟們的紛爭,每次回家都能兄友弟恭。雖然,這只不過是因爲自己對於自己的那幾個兄弟,不再有威脅。
隨着年歲漸漸變大,當初的銳氣在不順心的兵營中被逐漸消磨,越來越軟越來越圓滑。只是少年時候的思緒,從來不曾離開,庚永新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厭惡的又是什麼。
輕輕呼了口氣,庚永新將視線重新轉回面前來。
將雙手攤開放在面前,他仔細地打量着桌上鋪着的城防圖,陷入了思考。如何能讓這座城撐的更久些?每每想到這點,他心裡便涌起深深地無力感。
正在這時,門簾被一挑而開。
原本喧鬧的大帳裡,忽然安靜下來,從喧鬧到靜謐的驟然轉換,驚醒了正在思考的庚永新。
他立刻擡起頭,掃視了下週圍,然後順着幕僚們的視線朝帳門看過去。
“你們是誰?”
看到來人,庚永新疑惑地問道。
隨即,他纔在心裡猛然驚醒,這裡可是中軍大帳,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對面兩人定然不是善茬。
幾種猜測在心裡掠過,不過他臉上不動聲色,而是等着來人說話。
卻見前面那個年長者上前一步,微微行禮後昂首挺胸地說道:“聽聞庚將軍在這緊急時候,總攬皇城中防務,威高權重,特來拜見。還望將軍能夠在百忙中抽出些時間,給我們個單獨會見的機會。”
庚永新沒有動彈,而是換了個說法,重複了遍之前的問題:
“但你們是什麼人?”
鹿澤再次行禮,回答道:“待會兒自會向將軍分說清楚,不過現在人多耳雜,不合適。”
對於面前這有些無禮的話語,向來有些雷厲風行的庚永新,反而不以爲忤,他哈哈一笑,說道:“那來旁邊的小帳吧,進來說話。”
“將軍不可!”“使不得啊將軍!”
旁邊幕僚們瞬間炸了鍋,他們連連出聲勸阻,並要呼喚外面衛兵阻攔二人。
在他們看來,這兩個突然穿過厚密營地來到這裡的兩個人,實在是危險至極,而將作爲城防核心的庚將軍,單獨暴露在他們眼前,實爲不智。
倘若這兩個人是刺客……
而且,其中那個不說話的年輕白衣人,身後還揹着柄長劍,那劍不可能是裝飾品。
“無事。”
庚永新擡起手來,制止了周圍幕僚們的話語:“我相信他們二位不是刺客,無它,咱們都未帶兵刃,真的要是行刺,沒有人能擋住面前周圍。所以,他們既然走到這裡,沒有動手還要求會談,自然不會是刺客,否則他們早就得手回去了。”
幕僚們互相看看,最終還是拗不過庚永新,目送他們進了單獨的空間。
這座中軍大帳,乃是在城中空地上直接架設起來的,畢竟這裡靠近城牆處,沒有寬闊的大屋子可以尋找利用。而中軍大帳也不單純的只有一個帳,其旁邊還有兩座小帳,形成了左右拱衛的樣式。
會談便發生在這樣一個小帳篷中。
待送來茶水的衛兵離開,方長揮揮手,給小帳篷加了個靜音法術,防止交談的內容被隔牆有耳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