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下,便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連續兩日內連續兩道聖旨,已經讓一些心臟承受能力不強的人大喘粗氣,頗有震驚而亡的趨勢。若說之前恢復慕晚歌的嫡女身份讓他們感到震驚,那此次封爲郡主的聖旨便是地動山搖般的震撼了。
之前的不屑與幸災樂禍紛紛消散而去,衆人眼中均是佈滿諂媚之色,小心尖兒更是止不住的顫了顫,想着慕晚歌可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啊!若是攀上了她,讓她暗中施力,那自己或自己女兒的婚事豈不是輕而易舉,榮華富貴豈不是指日可待?
思及此,能夠較好權衡利弊的姨娘們已經心中暗暗下了決心,即便是厚下臉皮拉下臉,也要死皮賴臉的攀上慕晚歌。
而慕晚歌在短暫的震驚後,很快就恢復常態,伸手接過明黃色的卷軸,扶着甘裳的手緩緩站起身來。只見她秀眉微蹙,不解問道:“孫公公,皇上爲何會如此突然…”
孫公公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恭敬道:“郡主,實不相瞞,午時顧尚書便已回京覆命,也將胥城治水的整個過程一一說了出來,皇上聽後龍顏大悅,特賜下了這一道旨意,命奴才前來宣旨並帶您入宮。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您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兒,便隨奴才走吧。”
聞言,慕晚歌點了點頭,給了紫纖一記鄭重的眼神,隨即優雅的轉過身。也就在這一剎那,慕晚歌便感覺到身後朝她直直射來幾道凌厲而陰冷的視線,其中透出的濃濃恨意卻只是讓她嘴角一勾,隨即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會客廳內,那些女人還未曾散去,而是神色鄙夷的看着慕香玉和慕香蘭,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這強烈而滿含嘲諷的目光直接刺激到了慕香蘭。只見她猛地拉過一人,啪的一聲,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怒罵道:“小賤人,敢來嘲笑本小姐,活得不耐煩了麼?你以爲你是誰,你配麼?”
說着,又狠狠的補上了一耳光,那人躲不過,雙頰頓時紅腫了起來,嘴角還流着一道鮮紅的血痕,極爲觸目驚心。
原本還嘲笑的人頓時傻了眼,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生怕慕香蘭的耳光扇到自己的臉上,心中驚懼的同時,卻也識相的閉緊了嘴巴。
慕香玉冷冷看着這些女人的面孔,心頭頓時泛起一股劇烈的噁心感。看來這些女人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反正這段日子也很閒,倒不如將人清理清理。至於慕晚歌,要想動手,也只能是在沒搬入郡主府之前了。
如此一想,她朝着仍徑自發瘋的慕香蘭招手,隨即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且說慕晚歌走出相府大門,登上馬車後,車子便一路往皇宮奔去。
車內,只見她閉着眼睛,舒服的躺在身後冰涼的車壁上,心頭的疑惑頓時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胥城治水所出的計策,只有元宇傾和顧尋知道。當初她沒想過要將此事傳揚出去,便是知道紫啓國的女子淑德中有這麼一條“不許干涉朝政”。雖曾經在樑瑾天兄妹面前揚言,若是將此事傳了出去會如何如何,可終究還是顧及到“樹大招風”的後果,不敢輕易外傳。
而今日既然能將此事透露給昀孝帝,想必顧尋是得到了元宇傾的授意。只是,令她好奇的是,元宇傾爲何要在這個時候這麼做呢?
正在她低頭沉思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隨即車外響起一道尖細卻恭敬的聲音:“郡主,皇宮到了。請您下車吧!”
“嗯。”慕晚歌淡淡應了聲,身旁的甘裳連忙下車,扶着她走了下來。
“郡主,皇上以及諸位大臣早已在養心殿等您了。皇上說了,若是您來了,直接請您過去。”說完,便見孫公公一拂拂塵,朝遠處一招手,便見一頂軟轎快速的擡了過來,正停在慕晚歌面前。
慕晚歌擡頭看了眼金碧輝煌的九重宮殿,心頭忽然升騰起一股奇特的感覺,就好像多年前第一次站在高臺靜聽下面的萬千歡呼,心潮澎湃,無以言表。
“郡主…”看着慕晚歌有些迷濛的神情,孫公公忍不住低聲喚道。要知道,皇上和諸位大臣都還在等着呢,若是再不過去,怕是又要引發一頓口水指責戰了。
“走吧。”慕晚歌緩步走至軟轎中,一行人連忙趕往養心殿。
落轎,優雅步出,緩步而行,舉手投足,高雅大方,尤其是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尊貴而清冷的氣質,竟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魅力,生生將養心殿中衆朝臣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慕晚歌走至跟前,盈盈一拜,恭敬道:“傾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清冷卻滿含恭敬,如叮咚泉水逶迤山澗,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清爽怡人。既然已經被封爲郡主,自然是要以封號自稱了。
昀孝帝雙眼微眯,片刻的失神後,連忙道:“不必多禮。平身吧!”
“謝皇上。”慕晚歌連忙起身,靜立一旁。
“你可知朕爲何會將你召入宮來?”昀孝帝銳利的目光掃了慕晚歌一眼,隨即問道。
“傾顏不知,還請皇上明示。”慕晚歌低眉斂目道。
昀孝帝淡淡打量了她一眼,卻發現她面色沉靜如水,眸光無波無瀾,根本就窺探不出絲毫的情緒,心頭微微詫異,卻也立即說道:“今日,顧尚書剛從胥城回京覆命,朕問及最大功臣,顧尚書便說起了胥城的情況。其中還特別提到了你,說你勇獻妙計,謀劃周全,並繪製了胥城河流改道、疏通的具體示意圖,從根本上解決了胥城的水患問題。顧尋所言,真假如何?”
話落,殿內的百官紛紛看向慕晚歌,眼神複雜閃爍,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震撼久久不曾散去。不管是從顧尋口中所說,還是他們以其他渠道打聽到的,都是胥城水患治理如何高明,又是如何節省人力物力,且從根本上杜絕瞭如此次這般巨大的洪災。
只是,要讓他們去接受這樣的計策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顯然是很難做到的。
感受着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異樣目光,慕晚歌心頭不由得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道:“回皇上,顧尚書所言不虛,那些計策的確是傾顏想出來的。只是,若沒有顧尚書的配合以及元相的大力支持,即便傾顏有諸多妙策,也無法得到實施。因此,這最大功臣,傾顏愧不敢當!”
不想,她這進退得體的一番話,倒是讓一些大臣讚賞的點了點頭。再觀其人,舉止高雅,淡然從容,風姿氣度根本就不輸於任何一位皇家公主。
而她能夠想出如此絕妙的計策,足可以見其過人的智慧;如今又能在極大功勳面前不驕不躁,倒是讓原先一些心存不滿的人刮目相看,更是覺得皇上的決策高明。
要知道,在紫啓國中,只有皇室公主才能被賜予府邸,而慕晚歌得以享此殊榮,沒有真才實學,又如何能讓當今皇上破例下此旨意?
“郡主此言差矣,若真有此才學妙策,皇上如此賞賜,也是合情合理,你又何必過謙?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麼不爲人知的事情,讓你受之有愧吧?傳言,在此之前,郡主還是無才無德的弱女子…”不想,肅親王卻突然出聲,冷不防打斷了百官們已經一邊倒的天平。
殿內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向肅親王,不明白他此舉的意義。而更好奇的是慕晚歌接下來的回答。畢竟,關於右相府五小姐無才無德的傳聞,他們可沒少聽說過。
慕世明眼裡則是快速的劃過一絲不滿,慕晚歌立下如此大功,被封爲郡主,而他是郡主的父親,就連面子上都會光亮許多。而肅親王此舉,無異於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根本就沒有爲他的面子考慮過。
誰想,慕晚歌卻是雙眸半斂,遮住眼中的冷嘲與精光,剛想開口反駁,不想,竟有人先她一步說道:“肅親王也說了,不過是傳言而已。京都城內還傳言,肅親王府的淑梨郡主德行孝恭、端莊大方。可依本王看來,卻不是如此。淑梨郡主絲毫不顧及閨中女子的禮儀淑養,三番五次往右相府裡跑,並撞破了傾顏郡主的院門,隨即下狠令將其兩名貼身婢女打成重傷。此間種種,可是完全悖離人倫教義的。看來,傳言,也不過如此!”
聞言,慕晚歌心中一動,連忙擡起頭,看向一臉漠然的玉雲洛,不明白他爲何會爲自己說話。只是,待她看過去時,對方早已別開了臉,神色淡漠。若不是殿內的大多數朝臣均是一臉詫異的模樣,她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神志不清了呢!
昀孝帝凌厲的目光在玉雲洛的身上盯了半晌,這纔看嚮慕晚歌,待捕捉到她眼裡快速劃過的一絲詫異時,心中瞬間便有了思量。
太子雙眼猛地眯起來,犀利的探究視線在二人之間來來去去,待發現兩人中一人漠然一人淡然,絲毫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時,心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隨即將注意力都放在慕晚歌的身上。
而肅親王則是滿臉陰沉了下來,沒想到玉雲洛竟會在滿朝文武面前揭肅親王府的短,只是本就是玉淑梨有錯在先,他一時間竟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到。
雙目微斂了片刻,這纔看嚮慕晚歌,沉聲道:“小女會有此舉止,不過是因爲郡主不守禮法所致。當初小女屢次登門拜訪,郡主卻將人擋在了門外,如此行徑,豈是待客之道?更何況,郡主身爲右相府五小姐,竟不守禮法私自出京,小女如此做,也不過是想提醒郡主閨中女子該有的禮儀教養而已。”
說完,看着這張絕美的面容,肅親王的眼裡快速的劃過一絲陰鶩,快得讓慕晚歌捕捉不到其中隱含的意味。
衆人齊齊一愣,心中卻也不由得贊同起肅親王所說的話來。身爲女子,自然是該守規矩遵禮法的待在閨房裡,哪裡有見到大家小姐滿街跑的!
慕晚歌嘴角一勾,眸光裡的自信熠熠生輝,竟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又聽她淡淡說道:“傾顏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肅親王乃至諸位大人。其一,淑梨郡主屢次登門拜訪,在右相府中是客是主?若是客人,是否該有點客人的樣子?諸位大人登門拜訪時,若主人家不開門相迎,是否也曾像淑梨郡主那般撞破大門,堂而皇之的闖入?若是主人,傾顏便不知道‘主人’二字從何而來了。父親,難道我不在京都的日子裡,淑梨郡主嫁入右相府,成了右相府的主人了?”
說着,盈盈如秋波的眸子頓時看向慕世明,當發現他早已變了顏色時,心眸光頓時冰芒暗生,可神情間依舊是一副不解的模樣。
而她話音剛落地,衆人只覺肅親王周圍的溫度降低了不少,頓時悄悄的後退了幾步,離那人遠了一些。他們心中早已有了決斷:第一回合,傾顏郡主勝出了。
慕世明剛想開口,不料,太子一記凌厲的眼神頓時射了過來,直接將他的話釘在了喉嚨處,吐出不是,吞嚥也不是,如鯁在喉,刺激性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
慕晚歌又輕笑了一聲,悠悠然問道:“其二,傾顏遵不遵守禮法,自有父親加以管教訓導。而我的父親,是紫啓國右相慕世明。”
意思是,你肅親王沒事卻插手別府的內宅之事,是不是閒得太蛋疼了!
衆大臣又往後退了一步,心中暗暗道,第二回合,傾顏郡主也勝出!
肅親王袖中的手頓時握成拳,這近乎羞辱的話語,直讓他怒火中燒,愈發覺得慕晚歌的笑容倍加礙眼,恨不得拿把刀將眼前這張麪皮剝下來。
可慕晚歌卻仿若不覺,神色淡然平靜,聲音是一貫的清冷疏離,“其三,肅親王府和右相府相距甚遠,淑梨郡主又是如何得知傾顏離京了的?莫不是肅親王暗中派了人監視右相府?”
聞言,慕世明面色頓時一暗,眸光暗沉的看着肅親王,心中早已閃過無數種思量。若肅親王真派了人監視右相府,那自己的一舉一動豈不是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一來,他們是懷疑自己,還是根本就想要掌控住自己?自己的府邸被人監視,傳了出去他還有何臉面?
而肅親王面色已經黑得能夠滴出墨汁來,雙目中燃燒着熊熊的火焰,噴溢而出的火舌就要將慕晚歌吞噬毀滅。他眼角瞥了眼面色大變的慕世明,心中暗自怒罵道,好一招挑撥離間計,她和那人一樣,專門幹這些卑賤的事情!
可慕晚歌依舊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她自是不怕肅親王的反駁,因爲無論他如何反駁,惹到了她,都會將青楓衛的事情抖出來。而據元宇傾所言,青楓衛從來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雖不知道原因,卻也足夠她應付此刻的肅親王了。
果然,肅親王並沒有反駁慕晚歌的話語,殿內百官又齊齊往後退了一步,第三回合,傾顏郡主還是勝出!
冷冷肅親王能吃人的神色,慕晚歌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挑釁的弧度,笑意冰涼覆蓋於眼睛表面,聲音忽然悲慼哀傷起來,“當日,墨芳宴後,傾顏便聽說了胥城的水患十分嚴重。想着自己也有一些小小的能力,若是能夠用於水患治理中,豈不是救了胥城一些百姓的性命?於是,這纔不顧婢女的百般阻攔,置自己閨譽於不顧,堅決要往胥城趕去。在傾顏看來,名聲終究是死的,哪裡比得上胥城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來得重要?皇上,倘若此舉也算是有錯,那傾顏實在是無話可說!既然肅親王眼裡話裡都是指責傾顏隨意出京不遵禮法,想來也是覺得傾顏配不上郡主這個身份,倒不如請皇上收回成命吧!”
說着,便見她徑自跪到了地上,神情悲切,眼神堅決!
衆朝臣心中不由得長嘆一聲,如此玲瓏剔透的心思,如此過人的膽識,想不讓人動容佩服,都是極難的!不用說,所有的回合裡,傾顏郡主最終光榮勝出!
而肅親王則是死死的瞪着慕晚歌,眼裡快速的閃過一絲嫌惡,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張酷似那人的面容上依舊顯現出如此虛僞做作的神色,果然是同一家生出來的女人,骨子裡都是卑賤的很!
慕晚歌向來敏感,此刻捕捉到肅親王的嫌惡之色時,面色卻是一怔,回想起早前的種種,她心中忽然有了種不好的感覺,肅親王對自己很有敵意!只是,她記得自己並未主動招惹過此人,倒是他三番五次派青楓衛暗中捉拿她,其原因,又是爲何?
“你能捨小取大,救了胥城上千多名百姓的性命,又何錯之有?朕以爲,不但沒有錯,更應該重重嘉獎!紫啓國男子英勇無敵,女子更應如傾顏郡主這般知曉天下大理,衆卿以爲如何?”誰想,一直靜坐看戲的昀孝帝卻突然愉悅笑道,只是目光卻是不着痕跡的掃過殿內心思詭異的衆人,眼中精光閃閃,似是在蒐集或找尋着什麼信息。
衆朝臣聞言,連忙高呼:“皇上聖明!”
“父皇,既然胥城河流的具體示意圖是傾顏郡主想出來的,不如讓她爲大家講解一番吧!”不想,玉雲燁淡淡看了慕晚歌一眼,徑自提議道。
慕晚歌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心思微動間,已是百轉千回。原來,昀孝帝召她入宮便是爲着胥城河流的具體示意圖!
“也好!傾顏,你便給朕的大臣們講解一番,也好讓他們開開眼界,長長見識。”昀孝帝威嚴而凌厲的目光環視了一圈,不容置疑道。
“是。”慕晚歌連忙應聲,便見幾個太監將她所繪的那幾張圖紙都貼到了一塊檀木板上,方便衆位大臣看見。
腳步輕移,慕晚歌緩緩走至圖紙前,像個老師般的慢慢講了起來。
與此同時,京都城雅月閣大堂中的某一方桌周圍,圍着幾名年輕男子,此刻正在低聲討論着什麼。
只聽一青衣男子神秘兮兮的說道:“哎,聽說了沒?據說,朝廷的工部尚書顧大人今日回京覆命,帶回了一則震撼人心的消息!”
“嗯?是什麼消息?”旁邊的藍衣男子連忙湊過去,不解道。
當看到身旁的人都滿臉好奇的看着他時,眼裡瞬間劃過一絲得意之色,連忙說了出來:“這則消息便是,此次胥城水患能夠快速的遏制住,且疏通了胥城與湛城之間的最短水路距離,除了元相和顧尚書外,還有個最大的功臣。你們猜,這個最大的功臣是誰?”
“少廢話!你要說就說個痛快,婆婆媽媽的像個什麼樣啊!”旁邊一肥胖的男子伸手推那青衣男子,頗是不耐道。
那青衣男子也不含糊,直接說道:“我告訴你們吧,是右相府的慕五小姐。據說,慕五小姐不但解決了此次胥城的水患嚴重問題,更是畫了幾張胥城河流疏通改道具體示意圖,從根本上杜絕了胥城的水患。日後若是再出現這樣洪災,也不用擔心會淹沒農莊村舍了!”
“什麼?慕五小姐?”一人突然大聲叫道,大堂中坐着的人聽到這聲驚呼,紛紛靠了過來,連忙問起關於慕晚歌的事情來。
如此一來,那青衣男子又複述了一遍,一瞬間酒樓裡的人都知道了右相府慕五小姐的“豐功偉績”,衆人紛紛驚歎不已,直呼世間奇女子也。
那青衣男子忽然指尖放到了脣邊,做了個噓的姿勢,隨即繼續低聲說道:“我跟你們說,可是你們不要亂傳出去啊!據說,方纔皇上已經賜封慕五小姐爲傾顏郡主,並賜郡主府。這可是天大的殊榮啊!只是,當日爲了趕往胥城,傾顏郡主也吩咐了她的兩名貼身婢女守住院門。你們也知道,女子閨譽甚是重要。可誰想,淑梨郡主竟然撞破了院門,並將那兩名貼身婢女打成重傷。可憐了傾顏郡主一心爲民舍小取大的舉動啊,唉…”
“真是豈有此理!堂堂肅親王府郡主,竟然如此胡攪蠻纏,未婚女子竟然屢次三番的往右相府跑,她自己不要名聲,還將右相府的門給撞破了,打傷了慕五小姐的丫鬟,這簡直就是無理取鬧仗勢欺人!”旁邊一男子滿臉憤慨的嚷嚷道。
紫啓國雖然民風不是很開放,但當今聖上睿智嚴明,提倡言論自由,因此此刻這些人議論這些事情,旁人喜歡聽的就聽下去,不喜歡聽的就隨風而過。
這時,又聽另一男子繼續說道:“唉,其實這還不是最悲慘最冤屈的,依我看啊,最悲慘的就是這些年右相的繼室下毒謀命,右相一本摺子遞了上去,本該是受害人的傾顏郡主竟然成了庶女,而劊子手卻還享盡了那麼多年的榮華富貴!如今雖然那繼室被斬首了,她的兩個女兒卻還是過繼到了慕五小姐母親的名下。自己仇人的女兒與自己同爲一個母親,既是對傾顏郡主本人和她親生母親的侮辱,更是對行事惡劣分子的放縱啊!傾顏郡主,可真是可憐啊…”
他話音一落,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男子心下一慌,似是意識到了自己妄論聖意的愚蠢,連忙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着急道:“哎呀,瞧我這嘴巴,居然說出這些話…”
“真是喪盡天良啊!傾顏郡主身中頑毒,居然還受此等屈辱,鄉親們,咱們去宮門口請求皇上,將慕大小姐和慕二小姐的身份降爲庶女。皇上向來英明睿智,怎麼說都要對得起這個治水的大功臣啊…”這時,一名老者抹淚慷慨激昂道,隨即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許多人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幾日前,他們也曾在宮門口求過皇上,相信以皇上的英明決斷是非分明,自是會給傾顏郡主一個公道的。
一時間,酒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杯盤狼藉,卻也不見有人來收拾。想來這家酒樓的主人和小二都跑去宮門口了。
於是,許多人從酒樓裡奔涌而去,並將此事廣而告之,一傳十,十傳百,往宮門而去的人羣頓時變成了人潮,如長龍般往宮門口騰飛而去。而那些原本還在路上擺攤或者遊玩的,也跟了過去,一時間長龍逐漸變得粗壯起來,稍一擺尾便會引起驚天大浪!
這一幕,徑自落在了二樓處一名男子的眼中。看着那些涌動的人潮,他眸光微閃,竟泛着琉璃般的絢爛色彩。
此人,正是久不出府的睿親王府世子凌暮遠。
“世子,這些人是…”雲竹凝眸遠眺,心中忽然有些不解起來。
凌暮遠想起剛纔那些人談話的內容,腦海裡頓時閃現出一張絕美的面孔,一時間竟呆愣住了,待反應過來後,才緩緩說道:“沒什麼,只是一些人在起鬨罷了!掀不起什麼大風浪,咱們走吧!”
說着,便見他起身往樓下走去。若是有人在此,定會因爲他的這雙紫色眸子,隨即離他離得遠遠的。而云竹卻知道,世子是極爲不在意的。
曾經有京都城的紈絝子弟罵他是怪物,他也並沒有如別人所想的那樣,雷霆大怒,甚至是殺人滅口。多少人曾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又有多少人拜倒在了他的無視與沉默之下,可不管其間出了什麼意外,世子依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神情,有時候看着沒有絲毫的生氣,有時候看着都讓人無比揪心。
睿親王府的凌世子,得先帝親封“凌”封號,有着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運氣。這樣的世子,本該是站在高臺中央,接受千人尊貴崇拜的,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讓人懼而遠之背影孤寂。
世子,也是很寂寞的!
凌暮遠卻沒有云竹想得那麼多,而是徑自思考着方纔的事情,當腦海中閃過蘭若亭那巧笑倩兮的容顏時,連帶着想起那個人曾經的讚賞“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自那日過後,他便閉門不出。難得出來一次,竟然聽到的消息便是關於她的麼?
胥城治水的最大功臣,竟生生將世間諸多男子比了下去。那樣的女子,可真是世間罕見啊!
思及此,凌暮遠的心思忽然有些恍惚起來,就連撞上了前方迎面而來的人都沒有察覺到。
“哎喲,誰撞到本郡主了,你的眼睛是怎麼長的?”忽然,酒樓大堂處傳來一聲憤怒的吼叫聲。
凌暮遠只覺手臂一歪,身子快速的往後退,待看清撞上自己的人是玉淑梨時,眼裡頓時閃過一絲嫌惡之色。
“嘶”,玉淑梨猛地擡頭看着對方,卻撞入了一雙紫色的眸子裡,甚至連脾氣都忘記發了,直接往後退了過去,臉色變了變,顫抖的手指直直指向凌暮遠,怒道:“你這個妖怪,怎麼不待在府裡,竟然出來嚇人…”
“郡主,我家世子是先帝親封的凌世子,您不可以稱他爲妖怪!不然,便是藐視皇威!”跟在凌暮遠身後的雲竹頓時提醒道。
只是,看着世子那無甚表情的臉,心中不由得長嘆一聲,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世子估計也早已習慣了。只是,心中卻是擔憂着,也不知道這個習慣是好還是不好!
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玉淑梨連忙收斂起周身外泄的囂張氣息,只是那手顫抖着,似乎忘記縮了回去。完了,這人天生妖怪,她們都說不能碰的,那剛纔自己撞到了他,豈不是…
越想越怕,玉淑梨面色變了又變,看着凌暮遠的眼神裡更是帶着一絲絲的恐懼。
雲竹眼裡頓時劃過一絲鄙夷和嘲諷,堂堂郡主竟然如此儀範,可真是令人無法恭維。
凌暮遠正欲離去,眼神不經意掠過之處,卻忽然看到了什麼東西,腳步一轉便轉向玉淑梨,直把玉淑梨逼得節節後退。
“喂,你要做什麼?本郡主告訴你,離本郡主遠點…”玉淑梨繼續顫抖着手指怒道,只是底氣已有些不足。心中暗自惱怒了一下,想她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會對這個妖怪產生一種恐懼感。幸虧現在大堂內沒有人,否則還真是要丟掉肅親王府的面子了。
凌暮遠猛地停住了腳步,看向她手上的環戒,沉着聲問道:“這枚環戒,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玉淑梨面色一怔,隨即看向手上戴着的環戒,嚷嚷道:“什麼從哪裡得來的?這本來就是本郡主的!”
“當真?這環戒看上去很普通啊,淑梨郡主身份尊貴,又怎麼會戴這等廉價的飾物?”凌暮遠眼神危險的問道。
玉淑梨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下一慌,聲音都有些發顫起來,連忙道:“本郡主就是喜歡戴,你管得着麼?”
凌暮遠微眯起雙眼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直到將她看得面色變了又變,眸光頓時暗沉了下來,再一看她手上的那枚環戒,隨即轉身往外走去。
看到那令她驚懼的人扎眼便離去,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環戒,玉淑梨氣不打一處來,眼中的狠戾之色頓時令人心驚膽戰。
走出酒樓後,凌暮遠登上馬車前,對着雲竹吩咐道:“雲竹,去將玉淑梨手上那枚環戒的來源去處查清楚。”
“世子是懷疑…”雲竹試探着開口。
誰想,凌暮遠卻是搖了搖頭,語氣甚是堅定道:“根本就不用懷疑。這枚環戒不是她的。以玉淑梨的性子,會戴這麼普通的環戒麼?更何況,你是沒有看到她方纔的驚慌神色,想來心中定然是有鬼的。給父王送一封信,告訴他找到線索了,隨即吩咐手下的人,盡力查探這枚環戒的相關信息!”
“是,世子。”雲竹連忙應聲,駕起馬車便離開酒樓。
“妙,真是妙!無怪乎顧尋都要對你甘拜下風!如此方法,可真是妙啊!”養心殿內,忽然傳出一聲爽朗的笑聲,足可見那人心情愉悅的程度是有多深。
而慕晚歌聞言,則是立即走到昀孝帝一尺之外的地方,連忙恭敬的行了一禮,淡淡道:“皇上謬讚了。傾顏不過是取了一個巧字!”
“郡主能夠取到這個巧字,可是省了多少人力物力啊!微臣是自愧不如啊!皇上,您說是不是?”顧尋連忙笑着道。
昀孝帝笑着點了點頭,隨即道:“顧尚書所言極是。能從諸多異相中取到一個巧字,可謂是匠心獨運呢!傾顏便不必過謙了!”
“是。”慕晚歌福了福身,恭敬回道。
這時,一名小太監走到了門口,孫公公看見了,連忙走了過去。待聽完小太監所說的事情後,一時間竟怔愣住了。
“愣着做什麼?可是出了什麼事兒?”昀孝帝濃眉微挑,沉着聲吩咐道。
孫公公小心的看了慕晚歌一眼,連忙回道:“回皇上,方纔傳來消息,說是宮門口又聚集了許多百姓,說是要爲傾顏郡主討回一個公道,請求皇上將慕大小姐和慕二小姐降爲相府庶女。”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一驚,無數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頓時射向慕晚歌,暗自思量着此事是否與慕晚歌有關係。
昀孝帝眼裡流轉過一抹亮光,隨即看向慕晚歌,漫不經心的問道:“傾顏可知此事是因何而起?”
“回皇上,傾顏不知。”慕晚歌低眉斂目恭敬道。
從接了聖旨後,她就一直與孫公公走在一起,根本來不及去做什麼部署。哪裡又會知道此事因何而起?
昀孝帝眸光閃了閃,一一掃過太子,洛王等人,繼續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傾顏以爲,朕該答應百姓們的請求麼?”
他話音剛落,一道道吸氣聲頓時突兀的響起。衆人紛紛眼含同情的看向慕晚歌,一時間竟然有些好奇起慕晚歌的回答。
要知道,這種事關本人的問題,回答的選擇可是兩難的。若是自己說答應百姓的請求,那便是拆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同時也容易讓昀孝帝起疑;而若是說不需要但應百姓的請求,那很有可能會喪失翻身的機會,自己也會爲表裡不一而付出相應的代價。
慕晚歌擡頭看了昀孝帝一眼,隨即淡淡問道:“皇上希望傾顏說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昀孝帝點了點頭,雙目中精光閃閃。
忽然,“噗通”一聲,卻見慕晚歌猛地跪倒在地上,仰起頭看着昀孝帝,目光誠懇而認真道:“皇上,傾顏的真話便是希望您能夠答應百姓們的請求。”
------題外話------
那啥,偶還是覺得應該把原先的“傾華郡主”改成“傾顏郡主”了!雖然兩者都表示出了偶的意思,只是傾華傾華的叫,怎麼叫就怎麼彆扭,一不小心還會打成清華了。完了,到時候偶估計就會被乃們羣攻了!嘻嘻,就是在這裡說上一聲,以後便是傾顏郡主了,不是傾華了呀!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