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聽說了嗎,昨晚有人跳樓啦!好像是二班的那個林雨棠。』
『哇靠,真的假的,死了沒啊……』
……
教室裡充斥着各種議論,陳欣一個人趴在座位上,把腦袋埋進雙臂之中,拼命不想去聽那些閒言碎語。
林雨棠墜樓的消息彷彿一顆炸彈,迅速波及了整座校園,人們好奇地看着來往的校園警察,衝着墜樓地點指指點點,彷彿終於從無聊的學習生活中找到了點可以聊的話題——但也僅此而已。
沒人對林雨棠的墜樓表現出惋惜,迴盪在耳邊的只有各種事不關己的議論。
『我聽說啊,現場……嘖嘖,那叫一個慘喔!都不成人形了。』
『可不是嗎,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跳樓了,那看來前兩天的“那個視頻”,搞不好是真的……』
視頻?什麼視頻?
陳欣微微擡起頭,看向身旁的兩位正閒聊的女生。
“是啊,現在那個視頻已經漸漸傳開了,你看過沒?”一個女生一臉神秘地對另一個女生說着。
“看了看了,這種視頻被放到了網上……要是我我也沒臉活。”另一個女生一臉鄙夷。“不過你說這個林雨棠去哪跳樓不好,偏偏要選學校裡,搞得地上那麼噁心,我現在走到那塊地方就覺得不舒服。”
“就是就是,聽說她本來就學習不好人緣又差,搞不好已經有點心理變態了……”
“你們給我閉嘴!!”陳欣終於忍無可忍,猛地起身對旁邊那兩名說閒話的女生怒斥道。“你們懂什麼!說出這種話也不怕遭雷劈!?”
“喲,我們的班長大人還真是有正義感啊~”其中一個女生不滿地白了陳欣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對了,你和那個林雨棠不是關係還不錯嗎,這次怎麼沒阻止她跳樓啊?“
“你……!!”陳欣身體顫抖着,不由再次想起當初林雨棠與自己告別時那反常的樣子,心中的懊悔與痛苦便如洪水般氾濫。
如果我當時能察覺,如果我那時和她一起回學校……是不是就能……?
“看看。沒話說了吧?”見到陳欣說不出話的樣子,說閒話的女生臉上的表情頓時愈發得意了起來。
“你們……你們剛纔說的那個視頻是怎麼回事?”陳欣想到了剛纔這兩人的對話,正準備追問,卻聽上課鈴突然響起。緊跟着,一箇中年女人站上了講臺。
“上課了!全部給我回到座位上!”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鏡,對臺下嘰嘰喳喳地學生吼了一句。
陳欣不情不願地坐回了課桌,盯着講臺上那名錶情古板的中年女人,心中的怨憤卻是愈演愈烈。
她厭惡這個女人。
這個中年女人名叫盧佩。是陳欣的數學老師,也是林雨棠那個班級的班主任,換句話說,這個人便是對林雨棠的欺辱處境不聞不問、反而對其各種刁難的那位女教師。
『不是所有教師都能被稱得上“爲人師表”』。在陳欣心中,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爲便是這句話最好的詮釋。
對“喜歡”的學生各種笑臉,對“不喜歡”的學生則永遠冷眼惡語相向,各種不耐煩,而對於盧佩而言,區分“喜歡”和“不喜歡”的唯一準則只有一個,那便是平日中暗地裡對其送禮的數目與金額。
對於陳欣所在的這所“流氓中學”來說。這種情況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而那些平時欺負林雨棠的那些人中就有幾個深諳此道,這也是盧佩對林雨棠的遭遇充耳不聞的原因之一。陳欣心裡清楚,林雨棠之所以會被逼到跳樓這一步,恐怕與那些欺凌者逃不開關係,而爲虎作倀的盧佩,絕對難逃其咎。
“怎麼沒人喊『起立』??班長呢!”盧佩皺着眉,敲着講臺質問着,而這時陳欣才反應過來自己作爲班長的職責,連忙站起身。
“起立……”陳欣輕聲喊了一句。
“老……師……好……”班裡其他同學跟着稀稀拉拉地站起。敷衍地走了個形式,又坐了下來。
“你看看你們,還有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就憑你們這幅懶散的樣子還想考好高中?能上中專技校就不錯了!”盧佩把手往腰上一叉。開始罵罵咧咧起來。“做班長的也沒有班長的樣子,聲音那麼輕,沒吃飽飯啊!?“
陳欣眉頭一皺,咬着嘴脣沉默着,努力壓制着火氣。
“老師,人家正傷心着呢~”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響起。正是先前陳欣身邊那個說閒話的女生。“人家的好朋友林雨棠跳了樓,沒心情上課啦~”
“人家跳樓你操什麼心?”盧佩瞥了眼面色發青的陳欣,不無嘲諷地說道。“與其想這些,還不如想怎麼把分數提高上去!”
“怎麼能這樣說!林雨棠也是你……您的學生,您難道就不傷心嗎?”陳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會跳樓是她自己的問題,誰叫她心理素質不好。”盧佩甩甩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也給你們提個醒,馬上要中考了,現在不好好複習,到時候考不好你們跳樓都沒用!”
“啪——!!”
憤怒的拍桌聲響徹整間教室,盧佩看着憤然而起的陳欣不由一愣。
“你就沒有想過雨棠她爲什麼會跳樓??你心裡難道就沒有半點愧疚嗎!?”陳欣死死盯着盧佩的臉,失控地斥責道。
“好啊……反了是吧?!”盧佩把講義往講臺上一扔,指着陳欣罵道。“班長都敢罵老師,這課沒法上了!去,把你們班主任叫來,我一定讓他撤你的職!”
“撤就撤!”怒火衝破了陳欣的理智,她拎起書包,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衝出了教室。
陳欣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中一片亂麻。
她並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她只知道她不想再待在那種氛圍的教室裡了,一刻都不想待。
下午的大街上行人並不多,這也使得身着校服獨自一人在外遊蕩的陳欣格外顯眼,但陳欣並沒有心情理會行人異樣的目光,此刻的她滿腦子都是一個問題。
雨棠爲什麼會突然跳樓?
說起來,她被欺負的事並非一天兩天,之前那麼多年都忍了下來,爲什麼就在畢業前夕突然想不開,之前也沒有任何徵兆……
『……這種視頻被放到了網上,要是我我也沒臉活……』陳欣想起了今天在教室裡聽到的傳言。
“那種視頻”……到底是什麼??
『……記憶有時候也是一種讓人痛苦的東西,如果有些記憶能被抹掉那該多好……』林雨棠在出事前的話語進一步催生着陳欣的不安。
記憶……這和雨棠的死也有關係嗎?
天色依然陰沉,陳欣一邊想着心事,一邊擡起眼無意識地掃視着四周,忽然,就在視線不遠處,似乎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陳欣一下子愣住了,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那……那不是……?!
陳欣瞪大了雙眼,驚愕之下,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行動了起來,朝人影消失的地方飛奔而去。
那身形,那容貌……是雨棠!?
陳欣跟着人影拐進了一處小巷,在小巷盡頭,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一晃而過的熟悉身影,緊跟着,便消失不見。
雨棠……她還活着!??不,不可能,昨晚我明明看見她已經……難道是她的鬼魂?可是現在是大白天……
陳欣甩甩腦袋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她嚥了口口水,穩了穩心神,正打算繼續追上前,而這時幾句嬉笑忽然飄進了陳欣的耳朵,瞬間引起了她的注意。
“哦是嗎~林雨棠真的跳了樓?”
陳欣腳下一頓,遠遠便望見幾個打扮流裡流氣的女生結伴走了過來,那幾個人陳欣認得,正是經常欺負林雨棠的那幾個,看來這些人也是曠課出來溜達的。
陳欣下意識地將身形隱進了拐角,小心地傾聽着那幾人的談話。
“沒想到她竟然那麼沒種,只不過打了她一頓就跳了樓,嘖嘖……”其中一個小太妹搖了搖頭,對着中間那個短髮女生說道。“不過趙婕,你把我們扒她衣服燙菸頭的視頻放網上,是不是也太過了點……”
什……什麼!?
聽到這話,陳欣的腦內頓時“轟“的一聲炸開了。
“我呸!對付這種小狐媚子,就該這麼做!”被稱爲“趙婕”的那位初中女生沒有絲毫悔意。“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看着就討厭!”
“哈哈,說的也是。”周圍的其他兩個初中女生看着趙婕,也是個個一臉輕鬆,絲毫沒有留意到角落中那個渾身抑制不住顫抖着的身影。
原來是你們……果然都是因爲你們!!
陳欣緊緊握着拳頭,一股強烈的衝動頓時涌了上來。
“說起來,我的手機裡還有幾段更清晰的,等會也傳上網好了~”趙婕一臉不屑地說着,掏出了身邊的一隻粉色手機。“你們要不要也看看……”
“砰——!”
話音未落,趙婕忽然被一個人影猛地撞倒在地,手中的手機也頓時滑落,而旁邊的幾位女生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到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被趙婕的呼喊所驚醒。
“媽的,老孃的手機被搶了!!快給我追啊!!”坐倒在地的趙婕指着一晃而過的身影大喊着,其他人頓時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要上前追趕,卻發現錯綜複雜的小巷中,已經半個人影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