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圍牆

天空還批着它那件被晨光扯破的黑袍,掙扎着不願退出夜的舞臺,僵持在急欲衝出地平線的火球中……一點一滴,它慢慢的喪失着自己的領土……如同蘇蓉現在,她的夢與現實還在激烈的爭鬥……

帶血的白衣,已從目光中消失,蘇蓉立刻跑到門前,打開微掩着的大門,衝了出去……卻不見女孩的身影。蘇蓉四處張望後,仍然一無所獲。正當轉身準備回去時,擡起的腳步卻突然懸在半空中,蘇蓉低頭,將腳步微微移開,鞋底沾染了綠色的粘液,而身陷泥潭的腳印也成爲最好的證明……確實自己沒有看錯……

由於昨晚的雨,讓這邊荒地變得泥濘不堪,而那怪物的血液也殘留在這片土地上,一不留神腳下就會沾染上。蘇蓉看到自己的身側還有一排比自己小的腳印,斷定這一定是那個女孩的。於是,循着腳印找去……

腳印一直蔓延到醫院的左側,拐過,蘇蓉站在醫院的背面,巨大的黑影蓋在自己身上,將地上凌亂的腳步……掩藏,蘇蓉止步,撥開出現在自己面前,高過自己的野草。撥開一層,身後的一層又恢復了挺拔,前進一層,馬上留在身後的過痕就被掩藏。也走越深,彷如毫無盡頭……蘇蓉慢慢迷失了方向,她低頭已看不見腳印,而擡頭,天也暗沉,還未亮起……

突然,蘇蓉的臉上、手上、腳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暴露在外的肌膚,傷痕累累。眼前的墨綠的草尖下還扯線似的垂掛着一滴欲將墜落的紅色液體。蘇蓉呼吸都放慢了,靜靜的看着這滴掉落在自己眉心上的液體……溫熱的劃過冰冷的鼻樑,直直淌下,擱置在大口呼氣的脣瓣,一抿嘴,液體破落,分流而下,紅潤了原本凍得發紫的嘴脣……

好冷……好冷……蘇蓉雙手環抱住自己,轉身。她忘記把風衣帶出來,然而這個季節的天氣,也不該如此寒的。而現在的這種寒,卻實實在在彷彿是從地底下傳上來一般,讓她的腳步也開始凍結。往回走了幾步,蘇蓉的腳步再次停住……嬰兒的啼哭聲在草叢中響起……而且就在自己身後,蘇蓉立刻轉過身去……一陣疾風掃過漫漫無邊的草叢,壓低了它們的枝幹,有意無意爲自己開了一條道路般,蘇蓉已顧不得那麼多,衝進了開闢的狹隘道路中,尋找自己的孩子……

嬰兒的啼哭聲在自己即將接近時,啞然而止……蘇蓉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最後一束草,看到的……卻是一堵圍牆,同樣攀爬着扭曲而生的蔓藤……不一樣的是,這堵牆似乎比自己看見過的那堵還要高,循着圍牆向上看,蘇蓉的瞳孔再一次放大……

圍牆之上,那團黑色的東西,正是她的風衣……背後突來的的風席捲散亂的長髮擁擠着望臉前搖擺,同時,眼中的那件風衣也在風中騰起,離開了圍牆……

“孩子……”蘇蓉盯着風衣飄落,腦海中浮現出夢中的場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墜地時的模樣……她遲緩的伸出手,指尖與衣服輕微的觸碰……

“呯……”蘇蓉的心也被終於沉落般,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伸出的手指,發顫,不敢去揭開風衣之下的沒有聲響的‘東西’。

“不……會的……不會的……”蘇蓉的手搭在突起的黑色風衣之上,強制着克服心中的恐懼,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掀開……

看到風衣之下的東西的那刻,剋制住的蘇蓉,臉上再次被淚水侵蝕,嘴角卻露出了釋懷的微笑,她撿起風衣,用手撐地,站了起來。撥開亂草的那刻,轉身回望着圍牆下的石塊,心中的石頭也就此放下了……

不知走了多久,蘇蓉已無力氣在前進,而自己卻還身陷在草叢中,迷失了方向……在她的記憶中,這座醫院並不大,即使自己迷路,只要按着一個方向走,也會有盡頭,但是爲何自己彷彿在兜圈子一樣,回到了原點。蘇蓉轉身,背後那堵圍牆,早已不知在何方。蘇蓉擡頭望天,如今已該亮了,爲何還這樣陰沉沉的,不自覺渾身打了個冷顫,蘇蓉將拿在手上的風衣穿在身上,手臂伸進衣袖之時,停住。這衣服怎麼會在這裡?蘇蓉心底的迷霧又多了一層。止步在野草之中,張牙舞爪的枝葉,撲向自己……像似落入怪物嘴中一般,自己已成爲‘食物’的念頭在蘇蓉腦海中深深刻畫出來。

“啞女……”蘇蓉的眼中起來亮色,野草被一陣風壓倒,露出前方一抹白色的身影,若隱若現。蘇蓉重拾希望,趕緊追了上去,一點一點移近時,白光卻一點一點引領在前……

“啞女,等等……”蘇蓉再一次喊道,然而最後一步,她已踏出了草叢,來到了剛纔進入草叢的地方……醫院的背面還是那麼陰森可怕……蘇蓉立刻逃離陰影,剛轉過醫院之側,眼睛被強光刺痛……烈日當空,晴朗無雲……

心和身體的疲憊與傷痛都像被陽光‘消毒’般,殺死了所有恐懼的細菌,在陽光下暴曬了一會,蘇蓉轉身,望着白日的醫院……是因爲廢棄太久嗎?爲何會比黑夜中的更加詭秘陰森呢?原以爲是黑夜讓醫院的白牆發黑,然而眼前卻是與圍牆一樣的藤蔓,侵佔了整座醫院白牆。這座醫院只有四層樓,而每一層,窗戶都是關閉着的,陽光甚好,可以照的出裡面的白色窗簾,只是不知何爲,看久了,總讓人覺得裡面會有人突然掀開一角,露出臉來回望着自己……蘇蓉不敢再往上看,立即將目光下移,落定於一樓開着的窗戶……

“啞女……”蘇蓉驚呼,這是她第三次喊出這個名字,而所有的恐懼又如影隨形的跟附過來……驚恐的眼中全是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她正站在玻璃破碎的窗前,抱着懷中的嬰兒,對自己露出了微笑……沒有聲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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