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雲天青悠悠嘆道:“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那一天,我和其它派中弟子奉了掌門之令,來到派中的捲雲臺上。掌門的命令有些含糊不清,說是我派近百載修仙,能否完成,全看今日之舉,讓我們務必盡數前來,不得有誤。我們到了臺上,卻沒見掌門其人,只看到宗煉、青陽、重光三位師叔,不知爲何,他們臉上神色均極凝重,衆弟子不明所以,紛紛在臺上竊竊私語,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他們自在議論,我的雙眼望到場上的一人,登時怔怔地站在那裡,目光再也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衆弟子在說什麼,我是全然的聽不見了。”
“捲雲臺的一角,一座如蓮花般的小型平臺緩緩飄浮在空中,臺上一名女子手中握着一柄細長的寶劍,斂容而立,她一身白衣,清素勝雪,雖然看不清面容,可我只是看着她的身影,心中便涌起一份別人絕沒有的欣悅戀慕,她就是夙玉,你的母親。”
“夙玉的容顏雖然秀美,但在瓊華派中也並不是數一數二,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天我遠遠地看着那道雪白的身影,心裡忽然覺得,不要說是瓊華派中的女弟子,便是把天上所有的仙女都拿來一比,也及不上她半分美麗。”
“夙玉對面,一個身着道服的男弟子肅然站在臺上,手中也握着一柄橙紅色的寶劍,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激昂的氣息,他……就是玄霄師兄。”
“我癡癡地看着你娘,正呆呆出神時,忽然見他們二人手腕一抖,兩柄寶劍竟脫手飛出,在臺上旋轉着,越飛越高,幾乎看不到時,那兩柄劍突然又自上而下地直插下來,劍尖離檯面還有數寸時,忽地停住了。”
“只見雙劍上幻出一黃一藍兩團光球,隨着劍身流動不止,忽然間兩團光球一齊脫離劍身,相互纏繞着,筆直地向天空飛去。那光球的速度實在太快,我和其他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只見光球劃過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道明亮的光柱,直插入雲霄,又聽見一聲巨響,光柱竟然緩緩旋轉起來。”
“與此同時,天空中響聲不絕,突然,幾團赤紅色的巨石從光柱插入天際處飛落下來,竟是落到了我們這羣弟子的面前,一陣咯嚓聲響起,巨石上出現了道道裂紋,轟的一聲,崩裂開來,裡面竟然是許多貘狀的怪物!”
“衆弟子除妖久矣,當即有人驚叫道:‘這是妖怪!天哪,這麼多貘妖!’”
“只見那些貘妖個個神情憤怒,領頭的貘妖擡頭長嘯一聲,衆妖忽然張開大嘴,向着弟子們猛撲了過來!”
“這些弟子平日裡沒少跟妖邪打交道,本來那些貘妖數量雖然可觀,可衆弟子人數亦是不少,大可與之一戰。可弟子們今日心中只想着關於得道成仙的事,衆人喜氣洋洋之時,哪裡料想得到,片刻之間,竟會身陷羣妖之中?!”
“轉眼間,幾名離妖最近的弟子已然命喪妖口,還有幾人重傷未死,被羣妖踩在腳下,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衆弟子中,不知誰先驚恐地大叫了一聲,掉頭便跑,霎時間,幾乎所有弟子都放棄了抵抗的念頭,衆人如發狂一般向四下跑去。我和其他幾個年長弟子被他們衝撞着,險些被擠倒在地,一片混亂中,只聽見玄震師兄焦急地大呼:‘大家不要驚慌,快拔出兵刃應戰啊!’”
“弟子中卻沒有幾個人聽他的話,大家仍在沒命地逃竄着。那些貘妖又豈會放任衆弟子逃走?登時從後面狠狠地追了過來,弟子中有幾個腿腳不太靈便的,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竟被後面追趕的羣妖活活踩踏而死!”
“眼看有一羣逃跑的弟子即將被後面幾隻貘妖追上,忽然,天空中疾射下一道金色光劍,將追在最前的貘妖劈爲兩段,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瓊華弟子,豈是臨陣脫逃之輩!’”
“有弟子於慌亂中向空中傳來聲音的地方望了一眼,驚喜道:‘是掌門!掌門來救我們了!’”
“只見半空中,瓊華派掌門、師父太清真人憑空而立,雙手連揮,發出一道道光劍,每一劍都正中一隻貘妖的要害,追趕的妖邪中立時倒下一大片,他又是一聲厲叱:‘你等修行,所爲何來?正爲今日之事!何敢貪生怕死,向妖邪示弱?!’”
“衆弟子平日裡斬妖無數,今日卻被妖邪在自家門口追得四處亂跑,聽了掌門的厲聲訓斥,均是面紅耳赤,心中不勝慚愧,更畏於掌門治派之嚴,當下紛紛轉過身來,拔出長劍,與妖邪戰在一處。我們幾個眼見局勢穩定下來,紛紛鬆了口氣。一時間,捲雲臺上,怒吼聲、喊叫聲、拔劍聲、呼痛聲響成一片。”
“掌門見衆弟子奮力死戰,臉上神情微微緩解,擡手又是一道光劍射向一個法力頗高、已然化爲人形的貘妖,那妖正與數名弟子纏鬥,大佔上風,已將這幾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掌門這一劍無聲無息,卻是十分迅速,那妖未能及時察覺,直到光劍到了身前才大驚欲躲,哪裡還能來得及?”
“我看到這裡,心中忽然感到一陣不適,本來這些妖邪欺上門來,殘殺我瓊華弟子,理應死得越多越好,可師父這一下,已是形同偷襲,絕非一派掌門應爲,如此殺他,未免勝之不武。心裡只覺得矛盾之極,轉過頭去,不願看這貘妖死去的情形。”
“卻聽見天空中一聲輕響,剛纔那千鈞一髮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擊散了師父的光劍,那貘妖感激地長叫一聲,縱身跳出戰圈,向師父怒目而視。師父眉頭緊皺,在空中環顧四周,忽地沉聲喝道:‘如此功力,怕該是妖界之主了罷?怎麼不敢現身,與老朽分個勝負?!’”
“唰的一聲,一道紫紅色的影子從雲間閃出,與師父遙遙相對。我定睛一看,只見那妖界之主身形婀娜,竟然是個女子,嬌媚的面容中卻是掩飾不住的怒氣,忽地尖叫一聲,猱身而上,兩爪尖利如刀,直抓向師父周身要害。”
“師父見她身形飄忽迅捷,招數極是詭異,也不敢大意,當下展開身法,與那妖周旋不止。忽地瞅個破綻,放那妖一爪抓來,左臂化開她的攻勢,右手疾出,竟是擒拿住了那妖的一臂,隨即用力一掄,那妖界之主竟被擲出十丈開外。捲雲臺上衆妖齊聲驚叫,但見那妖界之主只是晃了一晃,隨即又搶身攻上,雙方一招一式,盡是制敵於死命的狠辣招數。捲雲臺上,衆弟子和妖邪漸漸分開,兩方都緊張地望着空中這場激戰,我看得心怦怦直跳,情知瓊華派數百年基業,近千名弟子的身家性命,只怕都繫於這一戰的成敗了。”
“卻見天空之中,那妖界之主見師父一直冷靜應對,自己用盡了種種招式,仍是佔不得半分便宜,忽然飄退數丈,圍着師父身周疾疾旋轉,似是要找出師父身法中的弱點,再給以致命一擊。師父見她如此,當即意沉丹田,謹守住全身各處要害,衆人只見那妖界之主身形越來越快,如一圈紫色暗影般將師父圍在空中,卻是遲遲不出手。”
“忽然間,那妖界之主發出一聲怪異的喊聲,只見空中那圈紫影忽然分開,天上竟出現了六個那女妖的身影,四面圍定師父,直撲上來!”
“‘幻象之術!這就是傳說中的幻象之術!’有弟子驚叫道,我聽得心頭一震,又見宗鍊師叔神色平靜,緩緩道:‘這女妖可失算了,太清最擅長的便是‘化相真如劍’,那正是她這套幻術的剋星,只怕這妖界之主,便要殞命在這一招上了。’”
“宗鍊師叔這句話說的聲音並不大,聽到的弟子卻無不歡欣鼓舞,衆人眼看掌門和那女妖激鬥了這許久,仍是未分勝負,心底都不由有一絲擔心,此刻聽到宗煉之言,紛紛放下心來。果然,空中師父冷笑一聲,長聲喝道:‘雕蟲小技,也敢獻醜!’面前一道光劍緩緩升起,泛着七彩的光芒,將整個捲雲臺都籠罩在它的光彩之下,正是那一招‘化相真如’。”
“在場的衆弟子大多修爲不弱,許多人都會這一招‘化相真如’,但又有誰能使得如師父這般氣勢奔騰、劍意雄渾,尚未出手,天地間已是劍氣四溢?便是以重光師叔這般孤高自負的性子,見了這一招也不由暗暗點頭。衆人正感嘆間,只聽師父一聲清嘯,光劍已然向着那六妖中的一個射了過去!”
“伴隨着一聲痛苦的慘叫,只見另外那五個幻影紛紛化作粉末,師父這一擊,果然命中了那妖界之主的真身,只見她胸口血花迸現,右手顫抖着捂住傷口,嘴角淌出血來,在空中搖搖晃晃,捲雲臺上衆妖發出恐懼的呼喊聲,衆弟子則是彩聲雷動。”
“師父見她受了自己致命一擊,居然並不立刻倒下,臉上微露讚許之意,沉聲道:‘不愧是妖界之主!我太清一生,親手誅滅的妖孽不下千數,許你爲當中第一了,受死吧!’大喝一聲:‘呔!’身子緩緩升起,整個人從頭到腳,似乎都在發出那般雄視一切的劍光。”
“金光閃過,師父全身就如一柄劍一般,穿過了那女妖的身體,那妖界之主頭一歪,再發不出半點聲息,忽然一聲脆響,就像那些幻影一樣,化作飛灰消散了。”
“衆弟子見掌門得勝,妖首斃命,均是士氣大振。師父收了這一式,拈鬚微笑,他老人家平日城府極深,憂喜不形於色,此刻臉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情。正在衆人大聲歡呼時,忽然聽見宗煉長老極爲驚恐的聲音:‘太清,當心!’”
“衆弟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見空中掌門的身體忽然一晃,臉上現出萬分痛苦和不敢相信的神情,他的左胸前,一隻利爪透胸而出,正穿過心臟,再看他背後,赫然是剛纔那個化爲飛灰的妖界之主!”
“師父拼盡最後的力氣,回手一擊,發出的劍氣劈傷了那女妖的右肩,那女妖噴出一口鮮血,收回雙手,師父的身體重重地墜落下來,呯的一聲,砸在捲雲臺上。他滿眼是不甘,想擡頭再看看那妖界之主,終於沒擡起來,吐出一口氣,就這樣去世了。那妖界之主也似傷的不輕,見師父已死,忽地躲入雲間,再也不見了。”
“衆弟子見掌門戰死,心膽俱裂,捲雲臺上再度陷入混亂之中,羣妖趁勢衝殺了過來,衆弟子中有少數人逃走了,大多數人痛於掌門之仇,與妖邪浴血奮戰起來,那一場廝殺,真的是血肉橫飛、慘絕人寰……”
“我忽然看見有一個化作人形的貘妖率領一衆妖邪,飛上了夙玉他們所在的平臺,驚慌失措之下,不顧自己道行低微,當即也御劍飛了上去。尚未到達,只見玄震、玄霄兩位師兄將夙玉護在當中,與那羣妖孽苦苦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