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雪壓飛狐城

高聳的太行山脈從宋朝境內黃河北岸的王屋山,一直向東北蜿蜒,迄於北方遼國境內的燕山山脈,正好成爲世界島東部黃河大平原與河東高原之分界。哈十八免費小說太行山脈的西側,坡度徐緩,而東側則十分陡峻。但這長達數千裡的山脈中,亦有八處中斷之所,成爲聯結東部平原與西部高原之間的交通孔道。這就是所謂的“太行八陘”。紹聖七年之時,這太行八陘,其中有五陘,在宋朝境內,是聯繫河東路與河北路的要道;而另有三陘,則在遼國境內,聯繫着遼國的南京道與西京道——在宋朝這邊,這個地區有時候亦稱之爲“燕雲十六州”或者“山前七州”與“山後九州”。所謂“山前山後”之“山”,指的便是太行山脈的北支。這“燕雲十六州”,其實是由太行山北支與燕山山脈隔斷的兩個地區,其聯繫之道路,嚴格來說,便只有兩條。在北,則是居庸關;在南,則是易州。

而太行八陘在遼國境內的三陘——飛狐、蒲陰、軍都,正與這兩條道路,息息相關。這三陘中,飛狐、蒲陰其實是一條道路的北南兩口,於是,這條道路也是太行八陘中途程最長者。最狹義的飛狐陘,北起蔚州以南四十里的飛狐口——亦稱爲北口,遼國在此設立飛狐關,經過**十里形勢險峻的陘道,止於南口以南約三十里的飛狐縣。然後,這一條道路轉而向東,經過漢長城,過紫荊嶺口之金陂關[1],至南京道之易州,全程約一百八十里,則是所謂的“蒲陰陘”。

但是,因爲飛狐縣恰好處於一個山間盆地之中,卻也讓飛狐地區成爲一個奇特的交通中心。以飛狐縣爲中心,除了上敘之飛狐陘與蒲陰陘,至少還有三條重要的聯繫孔道,分別爲往東南經五阮關至宋朝定州北平的蒲陰古陘,亦稱五回道;往南經倒馬關至定州唐縣的所謂“望都陘”;以及由西北經隘門至靈丘的“靈丘古道”。這三條要道,到了宋遼之際,世人亦都混稱爲“飛狐道”,並不詳加區分,但卻同樣皆爲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比如所謂的“靈丘古道”,過靈丘之後,西南可入宋朝河東之瓶形寨;西北過隋長城石銘陘嶺可直趨渾源、大同;東北過隋長城直谷關則可入蔚州。這亦是飛狐道與太行其餘諸陘大不相同之處,其餘諸陘,大抵都是一條孔道,塞住關口,則再無出路。但飛狐地區,卻是道路衆多,四通八達,將宋遼兩國之山前、山後、河東、河北四個地區全都聯繫起來,可同時又關隘林立,幾乎每條道路都十分險峻,易守難攻。故此,但凡有人想要經略山前山後之地,又或者有意於河北河東,飛狐地區,便總是首當其衝。[2]

不過,在紹聖七年的宋遼戰爭當中,自開戰以來,差不多有半年之久了,飛狐地區卻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當然,這其實也不足爲奇,從地利而言,宋朝河北地區門戶大開,遼軍侵宋,幾乎用不着飛狐道。而這場戰爭進行到現在,宋遼交戰的主要地區,依然是在河北平原。儘管九月下旬,宋朝的何畏之攻取饒陽,迫使蕭嵐北走肅寧,從而在韓寶與耶律信之間『插』進一顆釘子,幾近將遼軍分割爲兩部,但是,河北戰事仍舊膠着,一時半會分不出勝負。

在滹沱河與唐河之間,宋軍的慕容謙部與雲翼軍、龍衛軍,以及隨後增援的第十、第二十兩個神衛營,接近四萬馬步軍隊以及近兩百門火炮,由慕容謙與唐康統一指揮,在安平的南邊與西邊,紮成四個大寨,與安平一帶韓寶的近四萬大軍對峙。雙方營壘相望,聲息相聞。儘管遼軍不斷的想引誘宋軍決戰,但石越派出折可適坐鎮軍中,絕不出戰。而儘管雲翼、龍衛二軍幾乎是背河紮寨,大犯兵家之忌,可面對宋軍互相呼應的硬寨,遼軍也無可奈何。雖然一開始韓寶就千方百計阻止宋軍紮寨,但在雲翼、龍衛二軍渡河之後,二軍皆屬精銳,又有慕容謙在西面策援,遼軍亦很難阻止已經渡河的宋軍穩住陣腳。而在橫山蕃軍的步軍與神衛營增援之後,韓寶就更加進退維艱。眼睜睜看着宋軍的營寨由簡陋而全備,卻無破敵之策。欲待遠走,背後又有唐河、高河之阻。所幸者,韓寶軍中糧草,足支一月之用,而河北天氣日漸一日的變冷,到十月中下旬河水就可能結冰,他依然能重新奪回主動權。

而在河間地區,儘管未能如願奪回饒陽,但遼軍依然掌握着優勢與主動。饒陽距武強不過約七十里,其城最初就是爲了護運軍糧轉運而築,儘管冬季水淺,又屬逆水行舟,但宋軍仍可用小船從滹沱河運來源源不斷的補給。在何畏之指揮宋軍頂過了遼軍頭兩日的反撲之後,便連耶律信也只好放棄——其實這支宋軍就算是耶律信,也沒有太多的辦法。饒陽雖然城池卑小,殘破不堪,但好處卻是處於兩條河道之間,西北兩面,遼軍都無法攻城,只要少量兵力看守,宋軍只要集中兵力守住東南兩道城牆便可。何畏之自統鎮北軍步軍守南城,而以雄武一軍在東城外佈陣,以騎兵居城中策應協防。雄武一軍的車陣,變化繁多,背城而陣,雄武一軍可以放棄後陣之火炮,將陣門開在後方,其餘三面火力更加密集,甚而還能調幾門火炮去協助守南城。宋軍又旨在堅守,沒有更多與『射』程更遠的火炮,連耶律信也不知如何是好。而另一方面,一旦發現耶律信調集大軍前來攻打饒陽,河間府的宋軍就立即大舉撲向君子館,幾乎令耶律信顧此失彼。

在小小的河間地區,宋遼兩軍的行動,幾乎都是沒秘密可言。大軍一動,對方立即知曉。耶律信雖然沒有將河間府的宋軍放在眼裡,遼軍也可以說是想來就來,想走便走,但是另一方面,他卻也只能留在河間。這既是因爲大軍作戰,總要有梯次相繼,前鋒只到了深州,中軍便只好停在河間。儘管在澶淵之誓那一年,遼軍曾經將十幾萬大軍聚集在一個戰場,但那種事情,到底也只能欺欺宋軍無能,可一而不可再。一個戰場兵力越多,指揮效率越低,當年大遼鐵騎一個三萬人的前陣,正面寬度就有一二十里。若是十幾萬大軍在一個戰場,指揮什麼的,幾乎就不必考慮了。傳說之中,歷史上有些名將有此能耐,但是當今之世,宋遼兩國,大約都無此能人。而此外的另一個原因,也是爲了確保官道,也就是遼軍糧道與後路之安全無虞。

利用雄、莫至君子館的北方官道,遼軍可以更有效率的運送補給。甚至於可以說,對頭一次嘗試這種大規模補給運輸的遼軍來說,他們十分的依賴這條官道。東線蕭忽古的偏師久戰無功,耶律信先是不斷抽調其軍隊到中線戰場,最後更是乾脆徹底放棄東線,只留給蕭忽古少量的宮分軍,讓他領着一羣渤海軍、漢軍與部族軍爲主的部隊,在雄、莫一帶駐紮,保護遼軍的糧道。這一個改變卻是立竿見影,蕭忽古攻城無能,但自其至雄莫之後,趙隆等人便屢吃敗仗,漸漸安份下來。而遼軍雖然終於離開霸州,但燕超也已經是筋疲力盡,蔡京率京東、滄州兵直趨霸州之後,立即反客爲主,霸州之軍政事務,幾乎全決於蔡京。京東兵數度越過巨馬河,欲『騷』擾遼境,結果每次都被遼國迎頭痛擊。其後蔡京又親自率領大軍,想要奪回雄州,反被蕭忽古打了個屁滾『尿』流,只得灰溜溜的撤回霸州“待機”。好在燕超早有準備,率軍前來接應,否則只怕蔡京都要被生擒。蔡京生怕小皇帝不喜、石越追究戰敗之責,反將所有過錯全部推到他的統兵官黃牧臣身上。他知道石越、章惇都十分精明,難以欺瞞,便耍了個小花招,算好時間,將戰報與奏摺遣使先報汴京御前會議,再報宣臺。待石越得知之時,小皇帝已在震怒之中下了處分,將黃牧臣罷官送京師勘問,令石越、章惇、蔡京等合議,另薦主將。石越明知道這必是蔡京搞鬼,卻又不想爲這點小敗自『亂』陣腳,兼之當時姚、種尚未渡過滹沱河,饒陽還在遼軍之手,他根本無精力兼顧數百里之外的霸州之事,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令燕超暫替黃牧臣之職。

自此之後,雄霸一帶,也暫時平靜下來。遼軍的補給狀況,也同時大爲改善,趙隆給遼軍後勤造成的直接破壞有限,但是對其轉運效率的打擊卻難以估量。沒有了趙隆的『騷』擾,耶律信總算暫時又不需要爲補給『操』心了。儘管這樣花錢如流水的戰爭,大遼的君臣們大多沒見過這種“大場面”,未免都不是很適應,甚至頗覺心疼,但是不管怎麼說,事已至此,填飽軍隊的肚子,纔是最重要的。

而在不用擔心餓肚子之後,耶律信就不得不考慮更多的問題。戰爭進行到十月,遼國內部,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湖面之下,幾乎就如同一鍋沸水,馬上就要爆發。大舉興兵南下,是耶律信的定策,也是他成爲北樞密使最重要的理由。但是,仗打了五六個月後,若以勝仗的規模與數量而論,自大遼建國以來,從五代入宋,這次南征都算得上戰功赫赫。然而儘管打了許多勝仗,還是大勝仗,可是與戰前的戰略目標,卻反而越行越遠。而大遼歷次南征,可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尤其是最近的一次大遼南征,其實認真計較起來,根本就沒打過什麼勝仗,反倒是受了不少挫折,可結果卻足以令遼國滿意,與宋人簽下了澶淵之誓。

耶律信心裡也很清楚,上至遼主,下至朝中貴戚、重臣、軍中將領,大遼需要的,就是一個滿意的結果。軍事上的勝利若不能轉化成政治與外交上的勝利,那就毫無意義。如若就此撤兵,雖然談不上失敗,甚至遼軍還算有所收穫,但是,相比從此將遼國拖入與宋朝無休無止的戰爭之中這個結果,這點收穫挽救不了耶律信。

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取而代之的蕭嵐,一直反對對宋朝開戰的韓拖古烈,還有蕭禧等人,都絕不會放過他。而耶律衝哥與蕭忽古不落井下石,就算仁至義盡。蕭阿魯帶最近與蕭嵐打得火熱,對耶律信只怕也頗有怨恨。更讓耶律信不安的是,連韓寶都可能倒向了蕭嵐一邊——他兒子韓敵獵使宋歸來後,完全被韓拖古烈拉了過去,竟然公開勸諫皇帝結束戰爭!而蕭嵐又在此時,將自己的侄女許給韓敵獵……

戰爭還沒有打完,耶律信就已經感覺到自己幾近孤立無援。他能指望的,只有皇帝與太子的信賴。可是,君主的信賴,永遠都是需要更多的回報的。

耶律信並不後悔發動了這場戰爭。無論結果如何,這場戰爭都是必要的。一個蒸蒸日上、從不掩飾自己對山前山後諸州野心的南朝,在耶律信看來,想要避免戰爭就如同癡人說夢。在己方尚有優勢之時不動手,難道要坐以待斃麼?澶淵之誓確立了大遼與大宋兩朝之間的秩序與平衡,但這個平衡與秩序,在十幾年前,其實就已經轟然倒塌了。兩朝要重建秩序與平衡,知道雙方所處的地位,戰爭就總是會來的。而早一點發生,對遼國更有利。

他對皇帝與大遼都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若是到了必須承認失敗,才能更好的保存大遼實力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儘管他知道那可能讓他萬劫不復。此前,在補給面臨嚴重危機之時,耶律信就幾乎要做出這個決斷。

但老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如今他對南朝君臣的心理已經瞭若指掌——他只要耐心的等待時機,當河北諸水冰凍,安平之韓寶,便可以迅速北撤,而宋軍必然追擊。到時候,韓寶引着宋軍的騎兵往保、定追趕,他們的騎兵和步兵會脫爲兩截,而耶律信既可率主力迅速穿『插』至深州,從後面對宋軍重重一擊,先破其步軍與神衛營;亦可以穿『插』至宋軍騎兵與步兵之間,與韓寶一道,對追擊的宋軍前後夾擊……

如若不是韓寶被意外牽制在安平……

不過,所謂“權不可預設,變不可先圖”,這也是戰爭中總會碰上的意外。耶律信沒什麼好抱怨的。只要他已經確知宋軍有不願縱遼軍北歸之心理,並且自韓拖古烈處得知那甚至已是其朝野共識,那他就可以善加利用。安平的韓寶,是一把雙刃劍。只要韓寶部再次馳騁起來,耶律信就重新掌握了戰場的主動,而宋軍將到處都是破綻。

即使宋軍在冰凍之前與韓寶決戰,那也並非不可接受。若是四萬鐵騎在野戰上敗給了宋軍,那就是天命已改!大遼當坦然接受這個現實,耶律信亦當毫無怨言的面對自己的命運。

而在宋朝這邊,石越與王厚面對的戰場之外的壓力,更甚於站在他們對立面的耶律信。在一個君主制的國家,無論外朝的制衡力量有多麼強大,君主一方都擁有先天的優勢。宋朝的小皇帝趙煦,自從親政之後,可以說,每過一天,他對御前會議、兩府、朝廷的控制就越強。讓石越頭疼的是,趙煦的進取之心不斷的膨脹,儘管他對於石越這些元老重臣還不得不表示尊重,可是他對戰局進展“過慢”的不慢,也越發的不加掩飾。每日都有快馬在汴京與深冀之間飛馳,遞送着趙煦與石越之間的對答。石越要花很大的精力,耐心向趙煦解釋爲何安平的宋軍不馬上與遼軍決戰;說明爲何河間府的宋軍直接與耶律信的精銳交戰是不明智的……

然而,趙煦並不完全相信他的解釋。他更相信宋軍的強大,對於石越的解釋,他半信半疑——石越心裡面很清楚,趙煦需要的是一個時間表。如若他給皇帝約下一個明確時限,皇帝的懷疑在短時間內,就可能轉變成一種狂熱的信任與期待。可惜的是,給皇帝的許諾是絕對不能『亂』下的,任何人若忘記這一點,他的結果都不會太好。石越也不希望有任何時間表影響到他的謀臣與將軍們對戰事的判斷——就算石越不在乎結果,折可適、王厚們也一定會在意。他們與石越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倘若石越也沒有好結果,爲石越所重用的折可適與王厚又豈能有好結果?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九月下旬,左丞相韓維意外病倒——雖然不是大病,但是一個七十五六歲的老者,其實也沒什麼小病可言。韓維只能回到府邸之內休養,幾乎不能再視事——如果皇帝沒有特旨允許的話,他就不能在私邸辦公接見各級官員,而小皇帝雖然殷勤的遣使問疾,送湯送『藥』,可對此事卻閉口不提。而向太后一向秉持着不過問外朝政事的原則,也未加干涉。

禍不單行,石越在意外喪失朝中的一大重要支持之後,又發現回朝之後的韓忠彥,態度也變得暖昧起來。雖然韓忠彥不存在倒向皇帝的問題,韓家對於小皇帝本來就是絕對忠誠的。但汴京的來信說皇帝多次召見韓忠彥密談,時間往往長達一兩個時辰。甚至於與皇帝關係密切的桑充國,也給石越寫了一封信,提到皇帝與桑充國之間的一次長談,信中聲稱皇帝希望在戰爭結束之後,形成石越左相、範純仁右相、韓忠彥樞使的新朝局。石越不難嗅出其中的言外之意——小皇帝心中未來朝廷的格局,已經漸漸形成。他希望藉助擁有遺詔輔政大臣身份卻不屬於任何黨派的韓忠彥,來構築屬於他的朝廷。

這件事其實並不意外,而幾乎是理所當然的選擇。當高宗皇帝趙頊將韓忠彥的名字寫進他的詔書之後,韓忠彥就已經必然是這幾十年中大宋朝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且,儘管他關鍵時候頗能殺伐果斷,但平時看起來卻是鋒芒內斂、溫和忠厚,和朝中三黨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加上他的家世帶來的河北、開封士大夫的支持,可以說韓忠彥是紹聖朝中地位最穩固的宰執。

誰都希望這樣的人物是站在自己一邊的,石越亦不例外。讓他更加憂慮的是,他知道韓忠彥並不象他表面上的待人接物那樣,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他肯定是在某些事上被皇帝說服了。只是石越還不知道是什麼事!

陳元鳳與李舜舉、王光祖所統的南面行營近五萬人馬,在九月的最後一天,終於在冀州集結完畢。陳元鳳希望這支人馬立即前往安平,卻在石越那兒吃了個閉門羹。石越根本不見他,讓他在武強等了三個時辰後,派一個小吏出來通知,南面行營諸軍全部前往東光休整待命,違制者斬。陳元鳳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冀州,李舜舉、王光祖卻都不敢違令,乖乖將人馬帶到了東光,與李浩的驍勝軍交接防務。看着李浩率領兵員不整的驍勝軍開往武強,陳元鳳只好將滿腔的惱怒發泄到奏章之中,向皇帝與兩府抱怨受到的不公待遇,並反覆宣稱,加入南面行營的生力軍後,宋軍可以在任何一個戰場對遼軍取得優勢。

這肯定加劇了皇帝對石越的懷疑。韓忠彥的來信中,就委婉提到希望石越給南面行營用武之地。但石越與王厚卻也有不用南面行營的理由。休說他們行軍之後需要休整,所謂“兵貴精而不貴多”亦是不破的真理。野戰並非攻城與守城,在安平方面,無論防守或進攻,各軍之間的協調遠比兵力的多寡更重要。他日宋軍出擊,必以馬軍爲主力,馬軍再多,列陣之時,縱深不過十排,否則大陣連轉彎都做不到。如今安平的宋軍騎兵,若傾巢而出,用最緊密的隊列列陣,正面已經寬達一二十里之遙——而實際上,無論是慕容謙、唐康或者韓寶,大約都不會列這樣的陣形,所以他們其實也已經有充足的中軍預備隊。在這種狹小的區域進行會戰時,兩軍的作戰方式幾乎是完全相同的,左中右前四軍或者左中右三軍,各陣之間配合作戰,先互相『射』箭,『射』完箭後再衝殺格鬥——至少有近兩百年,世界島東部的這種會戰方式都沒有發生過改變。而決定最後勝負的,往往只是其中的一陣,在這種會戰之中,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其中一個軍陣失敗,則全陣潰敗。

所以,儘管石越與王厚也希望可以使用南面行營中的驍騎軍與宣武二軍的兵力,但是同時也都覺得那並不急迫,相反,他們更擔心這兩支禁軍加入後可能的失控。隸屬南面行營的殿前司精銳禁軍,除非石越親自坐鎮,就算是王厚去,他們也未必會老老實實聽話,萬一這兩支軍隊到達安平之後,急躁的攻擊遼軍,結果就可能是災難『性』的。更何況,陳元鳳也肯定不甘心南面行營的兩支主力被抽調而失去控制權。再說冬季滹沱河的運能有限,安平宋軍的糧草補給,大半還是要依靠陸路運輸,既然沒有明顯的好處,反而有可以預料的風險,石越也不願意再去增加補給方面的壓力。

河間府地區,石越就更加不敢令南面行營進去。章惇可以與田烈武這個好脾『性』的人合作愉快,但如果是陳元鳳與南面行營,就算章惇設計讓耶律信全殲了這五萬人馬,石越也不會感到意外。那裡如今就是章惇的地盤,整個河北,除了石越,章惇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南面行營進入河間府,這五萬人馬的糧草,到時候都得指望章惇,章惇必定會要求他們服從他的命令,而陳元鳳卻幾乎沒有可能俯首聽命。章惇並非什麼良善之輩,他要斷了南面行營的糧草供給,石越都不知道該如何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偌大一個河北,倒也並非沒有容得下南面行營五萬人馬的地方,只是石越卻沒有仙法奇術,將這五萬人馬變到保州、博野去。南面行營以步軍爲主,帶有大批輜重,若要去保州、博野,只能走官道繞道而行,先去真定府,再經定州東出,就算不考慮補給問題,正常行軍也要十幾天,若以此前的速度來看,只怕他們一個月都到不了。更何況深州、真定、定州諸州縣,早已經不堪重負,這五萬人馬再去,糧草供應,很難指望當地州縣,須得由宣臺另行補給,免不了又要至少徵發幾萬民夫。而更重要的是,戰爭之中,以上下同心爲貴,如南面行營這樣的部隊,卻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對於這樣一個燙手山芋,石越也只好將它按在後方,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只是如此一來,石越便不免要落人口實,便連他自己也知道,他縱是無私,亦見有私。在趙煦和朝廷的大臣們的心裡,陳元鳳與南面行營是完全不同的形象,至少他們也會覺得“銳氣可用”,石越無論如何辯解,也都難以服人。但他卻到底不能讓事實去證明他纔是正確的——那樣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石越和耶律信各自揹負着不同的壓力,將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河北戰場。雙方心裡面都知道,這一次的僵持,註定短暫。雖然沒有人知道這脆弱的平衡究竟會在何時被打破,但雙方都意識到氣溫的變化將是至關重要的因素。

這個時期,彷彿整個世界島東部的焦點都在河北平原之上。至於河東地區,雖然兩國都部署了大軍對峙,但自開戰以來,長達五個月的平靜,讓這個地區幾乎被人遺忘。不過,在歷史上,河東與西京道,也從來都不算是契丹與中原王朝交戰的重點。哪怕追溯到耶律阿保機的年代,舞臺的中心,也是河北的幽薊地區。近兩百年內,塞北與中原的爭鬥,河北一直都是主角,而河東則幾乎微不足道——發生在此處的戰爭,無論勝敗,都極少影響到大局。

一直到紹聖七年九月結束,歷史都依循着這兩百年來的軌跡運轉着。尤其是在長達五六個月的平靜之後,在宋朝的河東路與遼國的西京道,雙方都有不少人開始相信,他們只是這場戰爭的看客而已。

所以,即使當十月初至之時,雁代都總管章楶與河東行營都總管折克行突然大舉興兵,自雁門、大石谷路兩道並出,做出大舉進攻朔、應遼軍之勢,許多人也覺得那只是迫於宋廷壓力的徒勞之舉。

朔州有耶律衝哥親自坐鎮,近在咫尺的應州也非當年潘美、楊業時兵力空虛的應州,遼軍扼據形勝,以逸待勞,宋軍傾河東之兵出擊,結果十月八日折克行在應州遇伏,受挫退兵;十日,章楶聞折克行不利,亦引兵還雁門。自十月五日出兵算起,河東宋軍的這次出擊,前後不過五日,便告夭折。

[1] 即子莊關,後世之紫荊關。

[2] 按,本節描敘之太行地理,主要參考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第五卷。又,據嚴氏同書考證,太行諸道,古今地形地貌有相差極大者,許多道路,中古時期只能單騎通行,而近世已可通汽車;甚至有唐宋時與明清時大異者。其中原由,非作者所知,若有好奇,請詢之於歷史地理方家。但諸陘詳情,仍請諸君以小說描敘爲主。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新宋 豆豆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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