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瑄所料沒有錯,司徒文的指證加上韓熙的奏摺,朱翔很快被軟禁,只是礙着朱家三代領兵的面子,還不好作爲。(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文.學網)
朱家謀反的事情辦的轟轟烈烈,皇甫瑄反倒不急,每天悠然的不是帶着楚然遊覽城內的古蹟,便是在花萼樓裡喂喂魚,品品茶,反倒是琴公主經常前來,拉着皇甫瑄問長問短,儼然真的將自己當成了睿王未過門的妻子。
十天之期,一晃便過。
深夜,一封密信送到皇甫瑄手上,正是曹彬的手筆,告之東寰的軍隊即將進入南郡國境,因此北辰大軍即將按照計劃開始攻城。
“瑄,聽曹元帥的,你先走吧!”
楚然看了信,知道情勢危急,南郡隨時都會有所行動,皇甫瑄不能再留在輝陵城了。
“我不能走!”
皇甫瑄堅定的搖了搖頭,“如果我走了,豈不是會讓對方有所察覺,我不能冒這個險!”
“不行!我絕對不能讓你冒險,你不能再受傷了!”
楚然少有的瞪起了眼睛,和皇甫瑄面對面的站着,互不退讓。
“對了,朱翔不能留了……叫幻影堂的人想辦法解決他。”
皇甫瑄突然岔開話題,確實,北辰攻打輝陵在即,如果朱翔活着,必將成爲禍患。
“我知道,但是你必須聽我的,你先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楚然此時顯得很強硬,他雖然平日裡看起來嘻嘻哈哈,但畢竟是狐之一族的少主,一旦板起臉來說話,卻自然帶着威嚴的氣勢。
“然兒!”
皇甫瑄大喊了一聲,但是卻被楚然堅定的目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瑄,你先走吧,現在有這麼好一個機會,可以讓你領兵上戰場,如果能夠借這個機會收服那些武將,對你來說百利無一害。”
楚然的語氣驟然柔軟起來,眼眸中波動着水一般的情緒。
“可是你……”
皇甫瑄知道楚然的意思,但是他卻難以放心,將楚然獨自留在危機四伏的輝陵城裡。
“我想,我應該不比你矮多少,也不比你難看吧?”
楚然低眉淺淺一笑,擡手指尖白色光華一閃,在眼前掠過,銀白色的面具便凝聚成形。
擡起頭,眸子裡瞬間閃過冰一般的寒意。
他要以北辰睿王的身份繼續留下來,爲了守護他的皇甫瑄,無論未來多麼兇險,他都願意。
“不行!”
皇甫瑄用力的擡手,一把抓住楚然的手腕,抓得他生痛。
“來人!”
楚然皺了皺眉,突然大喊了一聲,閃身進門的是兩個飛狐衛,見到楚然立刻行禮。
“皇甫瑄,你放手!”
楚然瞪圓了眼睛,衣袖輕擺,左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多了一柄匕首,他緩緩抵住自己的脖頸,然後朝着皇甫瑄挑了挑眉,正色道,“你走不走!走不走!”
“我……”
皇甫瑄一時語塞,只是輕輕鬆開了手,他知道此時楚然已經打定了主意,難以更改。
“你們兩個,護送王爺連夜出城,如果王爺有什麼閃失,你們就不必再回來見我了!”
楚然看向飛狐衛,兩人於是堅定的點了點頭,領命。
“是,少爺!”
楚然要飛狐衛也隨着幻影堂尊稱皇甫瑄爲少主,而改口喊自己少爺。
“然兒……”
皇甫瑄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只是呆呆望着他,想要將他此時堅定的表情用力記在心裡。
“保重……等我……”
對望許久,終於雙脣顫抖着說出句話,簡單的四個字,卻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嗯,我會的!你也是……要保重。”
楚然點了點頭,眼波流轉便滿是笑意。
皇甫瑄依依不捨的看了楚然一眼,便一咬牙,飛快的轉身離去。
“王爺!宮中來人傳旨,請您即刻進宮!”
皇甫瑄剛走,便有侍衛前來稟報,楚然臉上帶着面具,便被侍衛理所應當的認作是睿王皇甫瑄,卻沒想到另有其人。
“知道了!”
楚然邊說邊快步往前走,毫不遲疑,但是剛走出門口,目光落在兩個飛狐衛的身上,於是眉頭一皺,低聲吩咐道,“立刻通知幻影堂,傳少主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我軍攻城之前除掉朱翔!同時安排幻影堂在軍隊裡的探子,一定要挑動朱翔親兵對國君的不滿,如果可能的話,來場兵變更好……”
將兩個飛狐衛都派了出去,楚然這才帶着一隊親兵侍衛入宮。
南郡國君深夜召他入宮,必然是已經得知北辰大軍即將攻城之事,楚然早料到此行兇險,但是卻未曾想到,他會在南郡王宮見到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那是迄今爲止,令皇甫瑄和他最爲頭痛的一個對手。
東方的天際漸漸露出光明,楚然只帶着幾個親兵,緩緩策馬進入南郡王宮。
沒有上次入宮的盛大排場,甚至沒有人來迎接,楚然看着身後的宮門緩緩關閉,一隊戎裝士兵手執寶劍,站在最前頭的一位,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仍是一身淡紫色的衣衫,摺扇在手中輕輕的挽了個花兒,握緊。
“你?”
楚然一愣,隨即回以一個爽朗的笑容,瞬間便想通了所有事情。
原來刻意安排這場和談,企圖拖延時間的不是南郡國君,而是這個一直在幕後爲東寰出力的神秘人。
“呵呵,我們又見面了……”
那男子淡淡的笑道,一張臉始終環繞在迷離的薄霧底下,讓人怎麼也看不清。
“是啊,還真是有緣呢!”
楚然感嘆,心中卻迅速的盤算着脫身的對策。
對方的靈力顯然高過自己,硬拼不是好辦法,他開始悄悄的打量着四處的環境,希望一會兒可以找機會用隱身術逃走。
“只可惜,我精心布的局,等來的卻不是睿王爺,而是你。”
對方輕輕的擡手揮了揮,手持寶劍的士兵們便齊刷刷的後退。
“是你派人向國君進言,要他以求和拖延時間,等候朱策的水軍支援,其實,你等的,是東寰大軍吧?”
楚然上前一步,笑着昂起頭,侃侃而談。
“然後接着王爺前來議和的機會,藉機除掉他……”
“不錯”,男子點點頭,“你很聰明,不過你的聰明現在救不了你了,因爲……我改變主意了!”
話音未落,摺扇突然譁一聲甩開,還沒等楚然反應過來,一道強勁的劍氣已經穿透他的靈力屏障,迎面而來!
摺扇當中,竟然藏着能夠一擊致命的短劍。
楚然慌忙的喚出月之影,擡劍抵擋,只聽叮噹一聲,兩劍相撞,頓時綻放出紫白兩色花火!
雙方侍衛自然不甘被人魚肉,於是紛紛亮出手中兵刃,在氣勢上對峙起來。
“你跟月染,到底是什麼關係?”
楚然反手架開對方的短劍,目光卻突然落在短劍上那個月牙型狀的標記上。
“呵呵,雲悠山,七劍谷……”
男子突然停下手,摺扇一甩,緩緩扇了兩下。
“你怎麼知道月染的師門?難道你也是雲悠山七劍谷的人?不可能啊,七劍谷的人除了月染,明明就已經……”
楚然雙眸一轉,突然大驚,脫口便問,“莫非,你就是當年將七劍谷夷爲平地的人?東寰的相國公子……”
“沒錯,我就是……”
男子打斷楚然的猜測,語氣淡然到不着一絲痕跡,緩緩解開最後的謎底,“月染的師兄,冷卓。”
東寰相國冷辰在八國當中並不出名,然而相國公子冷卓卻名遍天下。
月染死後,楚然派人悄悄調查,才得知月染師承七劍谷,也因此知道了冷卓這個名字。雲悠山七劍谷曾經是東寰第一門派,數年與朝廷對抗,卻在一夜之間被他夷爲平地。
什麼樣的人,纔有如此本事?
楚然聽了冷卓的話便是一驚,沒想到他竟然是月染的師兄,那麼說起來,他也是七劍谷的弟子,但是卻能狠心的將師門夷爲平地,他的心有多狠?
“怪不得了……”
楚然迅速的回覆平靜,微微一笑,“這就能說得通啦,說到底,東寰要的不只是南郡這塊地盤,更想借機吞了青江大營,對不對?”
“所以……”
冷卓慢悠悠的搖了兩下扇子,就聽見楚然打斷了他的話繼續往下說。
“所以,你不會要我的命……”
楚然笑眯眯的看着冷卓,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他的容貌於是越發的清晰起來。
那樣的美,不同於皇甫瑄的俊朗,而是帶着掩飾不住的搖曳風情。
冷卓整個人仍舊籠罩在淡淡的薄霧當中,似乎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
但是楚然見過那張臉,如水仙花般皎潔明亮,看起來溫和淡然的緊,銳利的時候卻犀利如刀鋒。
“哦,你就這麼有把握?”
冷卓眼睛一亮,脣角是藏不住的笑容,他喜歡這樣聰明的對手。
“我死了,皇甫瑄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南郡易守難攻,東寰糧餉不足,必定希望可以速戰速決吧?”
楚然笑着侃侃而談,說出他的看法。他知道東寰目前最大的癥結所在,一邊說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查看着周圍的環境,藏在衣袖中的指尖緩緩蜷縮起來。
“你錯了,呵呵”,冷卓淡淡的摺扇一甩,嘩啦一聲收回手中,緩緩擡手。
周身忽然就散發出極大的氣勁,就連楚然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何處錯了,怎麼錯了?
楚然的心中不禁詫異,若他是冷卓,必然會是這個想法,但是這麼看起來,冷卓似乎有不一樣的打算。
紫色的光華絢爛,身影一閃就躍向空中,楚然心中忽的響起警兆,於是快步閃開,手腕一翻,亮出月之影格擋。
冷卓的一招一式都凌厲無比,其中還帶着強勁的氣勢,他的靈力極高,楚然深知不敵,於是只能極力的左右閃躲。手中仗着有雙刃光劍的氣勁不俗,纔不至於落入下風。
“只要我抓了你,相信……睿王爺會乖乖將輝陵城奉上的。”
冷卓邊說着,指尖光芒亮的耀眼,略一凝神,便洞悉了楚然靈力屏障的弱點。
於是毫不猶豫的抽出摺扇中的短劍,寒光凜冽,擡手直刺!
只聽嘭嘭作響,楚然感覺到周身的靈力正在急速的朝外流淌,於是心下大驚!
月之影飛快的下劈,去抵擋冷卓急刺而來的短劍!
心中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他不能落在冷卓的手中,否則,他一定會成爲冷卓用來威脅皇甫瑄的砝碼。
南郡對於皇甫瑄來說事關重大,他決不能讓皇甫瑄功虧一簣。
想到這裡,楚然狠狠的咬了咬牙,迅速的擡起手,指尖在脖頸間輕輕一劃。身子高高的躍起,周身迅速的泛起皎潔明亮的白光,一時間照亮了半邊天空。
月之影此刻早已經化成了點點白光散落在空中,楚然心中一邊默唸咒語,右手飛快的做出種種手勢,而左手一直按在八寶琉璃項鍊上,不曾鬆開。
冰石是狐族的至寶,更是具備了巨大殺傷性的武器。
楚然雖然從瀝長老處得到了驅動冰石的方法,但是無奈自己的靈力不足,盲目的催動冰石勢必會造成極大的損耗。
但是此刻,顧不得了。
冰石一出,天地變色。
這是自狐族少主復甦以來,第一次驅動冰石。
凜冽的寒風毫無徵兆的就颳了起來,發出猙獰的呼號。
不斷的吹動着楚然的衣角,他臉上銀色的面具閃爍着寒光,一雙眼睛裡,竟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血紅色光芒!
冷卓愣了愣,硬是被寒風吹的後退了一步,才勉強站住,兩旁的士兵早已經被吹的東倒西歪,倒了一地。
他略有興趣的挑了挑眉毛,他並不知道冰石爲何物,只是不解楚然看似靈力不高,身上卻帶着威力如此巨大的寶物。
楚然垂手站在原地不動,任憑大風將他的衣衫吹的嘩啦啦直響,臉上竟然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他的脖頸間爆發出灼熱的溫度,白光一層層的散開,竟然迅速的轉爲藍色,暈開。
冷卓心中知道不妙,於是反手一揮,在面前凝聚出一片紫色的光霧。
楚然猛地一瞪眼,雙手一揮,藍光箭一般的滲入紫色的靈力屏障,瞬間就團團爆炸開來!
冷卓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彷彿被大錘重重的錘了胸口,於是連着踉蹌的後退了幾步。
他擡手用力按着胸口,奮力壓下來翻涌而上的血氣,站定。
“呵呵,是我疏忽了……”
冷卓站直了身體,臉上仍然掛着笑容,但是顏色卻明顯的蒼白起來。
擡頭見楚然仍穩穩站在原地,神色從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於是心下詫異不已。
他此番已經考慮到了楚然雙刃光劍的威力,但是仍舊棋差一着。
於是一甩衣襟,身子一躍,頃刻之間已經消失在高牆之外。
楚然見冷卓離去,於是竭力的擡起頭。
迎上東方漸露的黎明,白花花的一片,在他眼前盛開大朵大朵美麗的白花。
楚然想,自己是就要到天上了麼?怎麼無端端,眼前會有這麼多的花呢?
往前邁出一步,明晃晃的光亮忽然消失,整個世界突然陷入黑暗的漩渦,楚然還沒來得及收回自己嘴角的笑意,整個人突然就往後倒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楚然覺得四肢百骸好像要斷開一般的痛,他擡手揉了揉眼睛,緩緩的撐起身子,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陌生的房間,白色的紗帳淡薄如蟬翼,緩緩抖動着。
窗外投射來明媚的陽光,明晃晃的有點刺眼。
木質的牆壁和傢俱,還伴着輕微的晃動,楚然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現在是在船上。
心中驟然警覺起來,於是掙扎着下牀,緩緩挪動到牀邊往外看。
視線裡,果然是無邊無際的江水,波濤洶涌,嘩嘩的聲音震痛了耳膜。
我現在這是在哪兒?
楚然不免在心裡問着自己,到底將自己帶到這裡的是什麼人,有什麼用意?
正想着,便聽見緩緩而來的腳步聲,他只側了側頭,警覺的指尖一晃,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扣了一枚銅錢,一邊驅動靈力,轉身。
叮噹!
銅錢滾落在地,楚然痛苦的按着胸口跪倒在地上。
他剛剛只是試着使用靈力,頓時就覺得雙肩的肩胛骨裡彷彿有無數根小針一起刺進去,痛意直達心底,腳下根本連站的力氣都沒有。
該死,一定是誰用銀針封住了他的靈力!
楚然死死的咬着嘴脣,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是誰,普天之下,能夠用銀針封住他一身靈力的人,也就只有冷卓一個了吧。
嘩啦……
木質的船艙大門緩緩拉開,冷卓端着一個托盤,托盤着放着一碗湯藥,還散發着嫋娜的霧氣。
“你傷的可不輕,這樣到處亂動對你的傷可不好。”
見楚然倒在地上,冷卓隨手將托盤放在一旁,上前伸手來扶他。
楚然白了他一眼,身子側了側,躲開冷卓的手,自己掙扎着爬起來。
“我還死不了,不勞費心了!”
胸口一痛,楚然清了清嗓子,一側身吐出一口鮮血,他擡手擦了擦嘴角,竟然不以爲然的模樣。
“喝藥吧……”
冷卓將藥碗遞過去,語氣輕柔下來,“對你的傷有好處。”
楚然的面具早已經被拿下,露出少年略顯青澀的面容,加上一身素淨的白衣,在陽光底下顯得格外蒼白,一改昔日的跳脫開朗,竟然有幾分纖弱安靜的意味。
“那我就不謝了”,冷卓以爲楚然會拒絕,但是沒想到他竟然看也不看,擡手就端起碗送到脣邊,一口氣仰頭喝下。
“你不怕?”
他的脣角漾起淡淡的笑意,看向楚然,這個少年總是帶給他驚喜和意外。
他雖然一臉冷漠的表情,但是細眼眉梢中,都藏着掩飾不住的風情。
“我沒什麼好怕的,你要用我跟皇甫瑄談交易,當然不會毒死你的籌碼。”
楚然淡淡的說着,臉上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無論我怎麼樣,他都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聽了這句話,冷卓心中忽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意味。
這些年,他一直在爲了那個人奔波勞碌,只爲了讓他成爲能夠在史冊上千古留名的帝王君主。
而他要的回報其實很簡單,名份,財富,地位,在他看來都是過眼雲煙,而一個擁抱,一份溫暖足以。
楚然看見冷卓的臉上忽然出現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於是扭過頭看向窗外。
江水洶涌的奔流着,帶着一切事物匆忙的自西向東,什麼也留不住。
他相信皇甫瑄會爲他不惜一切,然而,他卻不想讓他爲了自己,揹負上衆人的指責與謾罵。
皇甫瑄,北辰的睿王,應該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勇往直前的英雄。
他……該是被在史冊上名垂千古的明君。
想到這裡,楚然的臉色愈發的凝重起來。
他知道自己要怎樣做,纔不會成爲皇甫瑄的拖累。
他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