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落在這裡,也落在那裡。
不可知的遙遠之地,深邃的山谷之中,一座無名的神殿之中。
這裡是一座長寬超過了百尺的大廳,地面平整光潔,然而二十幾呎高的巨大拱頂上,已經佈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只是這些,此刻都被一片黑暗所籠罩。
神殿的盡頭,樹立着一座小小的祭壇,祭壇的四個面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巴洛炎魔,六臂蛇魔,迷誘魔,姿態各異,卻同樣大名鼎鼎的惡魔們,一層層向下,由高到低地拱衛着祭壇。
祭壇的頂端,並沒有任何的符文,而是刻蝕着一個符號,一隻向天伸出的手掌,手指分開着,彷彿乾枯的樹枝,只是但卻成爲奇異的六個枝椏的造型!而在這個符號一般的徽章中心,則燃燒着一小團正不住地跳躍、燃燒着的紫火。
祭壇前有一個身影,血紅色的長袍一層層地將他包裹其中,重重疊疊,看上去足有十餘層,然而這厚重的布匹卻沒有讓這個人影看起來有半分的臃腫,反而將他映襯得愈發單薄,蒼老,僂佝的身體彷彿很快就要癱倒。只有頭上,一頂高高的冠冕上金紅的光芒流轉,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多了幾分莊嚴。
詭異的咒文,被他用乾澀的聲音吟唱出來,他高舉雙手,紫色的光芒閃動,映亮他手中,一柄彎彎曲曲,如蛇一般的祭刃,
在他的身後。兩排如手臂粗細的牛油蠟燭熊熊燃燒,映亮了這個空間之中。伏跪於地的其他身影,他們也同那主持祭典者一般,身穿血紅的長袍,慢慢地念誦着詭譎難明的咒文,不過,對於眼前正在進行的血腥儀式,他們視而不見,只是虔誠地以頭觸地。
隨着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兩個高壯的人形在黑暗裡出現,赤着肌肉虯結的上身,合力推出了一座高大的木架。十字形的高大木架粗壯,堅固,讓兩個身高七尺的壯漢,和發出沉重如牛的喘息!
木架緩緩地被推動到祭壇前。紫色的熒光,照亮其上那個屬於人類的女子的形體。粗大的麻繩纏過她的前胸與腰腹,將她蒼白的身體完全貼合在那粗糙的木架子上,手臂被舉起,張開,牢牢地系在橫着的木樑上。而修長的腿彎折得緊貼在一起,然後用繩子捆好,兩條從橫杆上垂下來的繩索從橫杆上垂下來,吊住膝蓋上的繩頭,好讓它們完全地分開。暴露出底下柔軟而羞恥的器官。
女子的身體在蠟燭的微光中閃爍着青春的光澤,她微微地顫抖。卻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掙扎的力量,褐色的長髮凌亂的從頭頂垂下,遮住她的面孔,唯有髮絲的間隙裡,露出無神的褐色眸子,尚有一絲沒有完全麻木的驚恐。
高壯的人隨即退下,而主持祭典者,則轉過身。
他的臉上,帶着一個面具,那有些像骷髏和惡魔的混合體一般的金屬,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了他一雙眼睛。那特異的紫色瞳仁,掃過眼前被緊縛的人體時,其中似有光輝閃動着,而隨即,一陣冰寒、冷酷、傲慢、邪惡的精神波動瞬間充斥了整座神殿。
“我神不朽。”他低聲道,而隨着這聲音,那低沉的吟誦,開始變得宏大。
聲音從伏跪於地的身影中發出,混在一體,那無法分清男女的聲音在空間中傳播,不住變幻的單調,組合成爲聖詠的旋律。
在這個剎那,周圍的一切,空氣,空中飛舞着細小的揚塵。甚至是時間,都似乎一下子停滯了!從幾十只牛油蠟燭上散發出的光線慢慢黯淡下來,整個世界失去了原來的色彩,就像是一幅油畫般褪去了顏色,光影搖動,彷彿只有黑白兩色……唯有那祭壇上,躍動的紫色火光,隱隱約約的照亮那祭壇前,高廋的身影,顯的是如此特殊。
幾個模糊的字符頌唱之後,那帶着面具的祭者,手中蛇形的匕首向前一探,便刺入了木架上女子身體那最爲柔嫩的部位。
隨即一刻不停向上揚手!
祭刃極爲鋒利,人體幾乎寂然無聲地被豁開一道駭人的裂口!鮮血頓時如泉水奔流。但被捆縛的女孩,似乎完全沒感覺到,只是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仍然迷亂地低着頭,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神志。
於是血水就這樣汩汩地向外流淌,而那頌唱的嘶啞聲音,卻越發高昂,當血水的流動逐漸緩慢,主祭蒼白枯乾的手,一把伸進那已經開始變白,翻卷出來的切口!他獰笑着,把裡面的東西往外一點點扯動。於是,最後的血液,就從中被擠壓出來,然後,是盤曲的肉塊,血污從上面慢慢滑下,讓這東西看起來灰白光潔,帶着微黃的脂肪,甚至能看見上面微微浮現的血管,而在那下面,薄薄的膜,隨着拉扯逐漸延長,延伸成爲粉紅色的半透明的東西,就像是一大片柔軟的花瓣。
祭者毫不猶豫的收回手,於是隨着哧的悶響,柔弱的花瓣終於崩潰了,而更長,更多的肉質的管子向外傾瀉出來,帶着綠色,紅色的球體,囊體,隨着那隻手被扯出來!然後,祭者的另一隻手,從祭壇上拿起用一根根金屬的籤子,將那些肉塊,一點點的釘在旁邊的木柱上。
可怕的創傷,讓那個祭品不斷的顫抖,她終於仰起頭,大口地呼吸着已經註定無法享受過多的空氣,然而被血污和汗水侵染的臉上,卻浮起不易察覺的微笑,和汩汩流血的下體擱在一起,帶着難以言喻的瘋狂和詭秘。
頌唱的聲音,逐漸高昂,猶若狂吼,伏跪在地面上的人影,同時擡起了頭,他們的目光。在這一刻都已經被那祭壇上的光澤,映照成爲一種妖異的紫。每一張面孔上,五官都因爲過度的興奮,和用力的吼叫而扭曲,在暗淡的黑白影像中,就像是無數亂舞的惡魔!
“呯!”
就在那聲音,被推入了最高潮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震響,將一切都埋在了其中!
這震響。由一股巨力帶來,它撞開了大殿一側,足有十二尺高的金屬大門,去勢不竭的大門向着那祭壇,直飛過去!而那恐怖的力量,甚至讓整個大殿的地面,都爲之顫抖了一個呼吸!
“什麼人?”
祭者擡起頭。目注着那如投石機發射一般的大門向着自己飛來,而下一瞬,那金屬就驟然停滯在空中!稍微停頓,砰地一聲炸成了整整齊齊的六塊,四下飛散!
而就在這同時,兩個靜立在木架後面的彪形大漢。已經各自探手,從不知何處,抽出了一柄戰斧,雙手橫握在胸前,他們彎下腰。身體上虯結的肌肉顫抖,一瞬間。已經變得赤紅!他們的身體連着斧頭,向着門扉旁猛地衝去,金屬兵器揮動的風響,竟然發出了悶雷一般的嗚嗚聲!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一柄鋒銳的長槍。
肌肉虯結的壯漢一前一後,在衝鋒中變得更加壯碩,幾乎衝到了門邊的剎那,便已經又膨脹了一圈!這柄七尺長槍,在他們眼中,也與草棍無異,根本無需閃躲,便可連着那使用者一起撞飛!
然而,撞擊在下一剎那到來時,兩個壯漢才發現,自己的預料,完全錯了!
用厚重的金屬製成的戰斧與槍尖相撞,但下一瞬,就如麻布般不堪一擊。銳利的長槍輕鬆刺穿了那武器,嗤地一聲將敵人連着武器一起刺穿!
持槍的手輕輕一翻一卷,巨人手中的戰斧就連着其下的肉塊一起被絞成了稀爛。鮮血嘩地一聲從中噴出來,而長槍去勢不竭,就此向前一推,巨人的屍體就向後飛出,和那長槍一起,與稍後攻到的巨人撞在一起,繼而噗地一聲被同時刺穿!
而攻擊者卻連看都不看,向着側方以讓,於是一柄長劍就從他身後伸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白光,一側剛剛的衝上來的兩個敵人就停頓下來,他們踉蹌了幾步,然後巨大的傷口將他們的身體連同鎧甲一起分成兩半,再癱倒在泉涌的血水之中。
“愚蠢的異教徒!竟然在這個時候自投羅網!”
四個部下被一瞬間殺死,但祭壇前,那個祭司似乎毫不驚慌,反而發出了一連串低聲的咕咕冷笑:“不過也不錯,你們這種自命不凡的蠢貨,正是我主最爲喜歡的祭品,我主的忠僕們啊,顯示你們忠誠的時間到了,將這……”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被無形的手掌一下捏住了喉嚨!
黑白二色的世界,在下一個瞬間便已經崩潰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明亮!
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在這一剎那齊齊驚叫,因爲在他們驚恐的視線裡,已經有數個人猛地繃直了身體,然後轟然迸發出了無數光焰,僅僅一瞬,就有十五六個人,就此化作了一根根燃燒的火炬!
“啊&……”
這短短的眨眼之間,祭司已經冷汗淋漓,他驚恐的瞪大眼睛,卻只能看到一抹金色的光!眼前宏偉的光正在蔓延,壓迫着他的視覺,而那純潔無暇的白色像烈焰般在天地間展開,那開天闢地的威壓之氣中,將他壓在地面,完全動彈不得。
“禱告吧,我現在就替晨曦之主對你降下審判和裁決,希望蘭森德爾陛下,能對你這個異端也賜與仁慈與寬容。”
光線,逐漸暗淡下來,不,是慢慢地收束了,慢慢地,最終化爲明銳如兩輪烈日的,金色的雙瞳!
而一個清冷的聲音,就在此時響起。
看着那個全身都沐浴在光焰之中的身影慢慢走近,祭司突然一聲尖叫,終於從恐懼之中掙脫了出來!但是下一刻,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就此騰起金色的火光!而伏跪在周遭的人,這個時候似乎中也被他的尖叫驚醒,開始紛紛站起,踉蹌後退!
映亮了整個大堂的人影,從光焰中顯現出面容冷峻的少女形象。微微轉頭,掃視着這些人。
畜生!
當那金色的目光。凝注於十字架上那慘不忍睹的女子身體,女聖武士咬住櫻脣,但最終,還是忍不住發出一個低低的咒罵,
“精彩,精彩!看來,我要恭喜您,艾瑞埃爾閣下。你的力量。看來恢復的已經不錯了。”
在這一片凌亂之中,神殿的這個角落,卻一片安靜,那些人影,依舊虔誠地俯跪在地,只有最後的角落裡,一個身披長袍的人影倚在一根大柱上。靜靜而立。
“卡瑞爾,你早就到了這裡了?”
望着那個人影,艾瑞埃爾吹眯起眼睛,冷漠的發出一個質問。語聲仄仄像是敲打一截銀條。
“沒有早多久。大概?一個沙漏的刻度?”
從那長袍裡傳出的回答聲,輕鬆裡帶着一些沙啞,柔和。有着獨特的韻律。卻又讓人難以分辨出,那究竟是一個男子,或者是一個女人——事實上,即使下一刻,那蓋住了頭頂的兜帽落下時。仍舊讓人對這個問題感到困惑。
兜帽的陰影裡,隱藏着是一張完美的笑容。
那張臉上。有着完美精緻的五官,但輪廓卻並非極端深刻,而是柔和的,恰到好處的。修長纖細,斜飛入鬢的眉,挺直精細的鼻,細長的眸子,眼角微挑,長長的睫毛濃密而閃亮,而嘴脣上的潤澤紅暈,讓那五官看上去有些奇妙的嫵媚,甚至是妖豔。
那對細長的眸子裡,眼瞳格外深邃,那一抹瑩藍,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眼眸,水一般的潤澤,讓人與之對視時,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甚至像是靈魂,也要被收攝其中!
人影向前邁步,於是跪在周遭的所有人就在無聲改變……血色的長袍化爲灰白,繼而,隨着那個人前行時帶起的微風,在一陣細微的呼呼聲之中坍塌下去,散開,仿如海邊乾涸的沙雕。
“那麼,爲何不解救她?”
“祭典進行到最後的步驟時,惡魔們就會以一部分力量現臨,收穫他們的祭品,那個時候,正是攻擊他們的最佳時機,最少也可以讓他們損失一大部分力量。”被稱爲卡瑞爾的天界生物輕輕一笑:“我還以爲,我們的艾瑞埃爾閣下你早就已經知道這樣簡單的道理了。”
“所以,你就犧牲了這些無辜的生命?”女聖武士的的聲音,越來越冷漠。剛硬,金色的目光如火焰燃燒,靜靜地盯着那張完美的面容。
“無辜?”卡瑞爾細長的眸子眨了眨,露出一個不解的神色:“艾瑞埃爾閣下,您在說什麼?”目光流轉,向着一旁的木架上,那已經幾乎流乾了血液的身體看了一眼,他忽然笑道:“您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爲什麼要救她?”
“拯救無辜,是你我的責任,這是父神在創造每一個使徒時,便賦予他們的……或者,你想要背棄父神賦予我們的神聖使命?”艾瑞埃爾的聲音,依舊冷漠,但是目光之中的金光,已經凝若實質,猶如融化的黃金。
“當然,我們會拯救無辜,不過,她可不是什麼無辜啊,艾瑞埃爾閣下,這個女人是這些惡魔信徒的一員,她自願用自己的生命完成這個邪惡的儀式,用來供養那個污濁的惡魔,所以,我只需要在儀式完成之前,將之摧毀了就可以,爲何要救她呢?”
“她只是在一時間受到了惡魔的蠱惑,罪不至死!”
“我認爲,與重創一個惡魔,讓它不至於再將力量延伸到這個世界,摧殘,戕害更多無辜的靈魂相比,一個誤入歧途的靈魂,也就沒有辦法顧忌得太多了。”
“生命的價值,是不能夠用數字來衡量的!你這是在蔑視生命!”艾瑞埃爾終於忍無可忍地提高了語聲。
“或許如此,但我認爲,我做出了最爲正確的選擇,因此艾瑞埃爾閣下,若您對於我的行爲有任何的疑問,您可以詢問父神的判斷,我想,您一定可以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被稱爲卡瑞爾的神侍輕鬆地開口道,完全無視對方的恙怒:“但在此之前,我勸您還是將更多的力量用在有關潘鐸瑞恩的事物上比較合適!那個邪惡的存在,如今已經在天空中掛上了那個專屬於它的邪惡標記,我想不需要我提醒您,那代表了什麼樣的含義吧?”
“我自然會處理好這些的。”艾瑞埃爾冷漠的迴應道,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當她轉過視線,那張嫵媚詭異的面孔卻仍舊在她的面前……卡瑞爾微微一笑:“艾瑞埃爾閣下,關於您得到的,那件東西的碎片,父神認爲,應該儘速送返到他的手中,並將運送的職責賦予了我,所以,在您繼續您的任務之前,還請現將那邪惡的東西,交給我。”
“很抱歉,我之前的任務遭遇了一些失敗,因此那牢籠的碎片,已經再次遺失了。”
“遺失了?”卡瑞爾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驚訝,只是他的面孔似乎無論在何時,都會透露出那種刻骨的嫵媚:“什麼樣的存在,能夠從一位熾天神侍的手中奪走一件東西?看來,這個位面之中,或者還真有一些令人不容小覷的存在?哦,也有可能,是您對於這個新的身體,還有着不適應的地方?好吧,艾瑞埃爾閣下,在這件事情上,我認爲我可以幫助你。集合我們的力量,一定可以最爲完美的,完成父神的囑託。”
“沒有必要。”冷漠地打量了這個同伴一眼,艾瑞埃爾吐出一個冰一般的聲音。
“我認爲很有必要。我們已經承擔不起更多的失敗了。”
“卡瑞爾閣下,當時的情況,較爲特殊,因此我認爲,並不能夠以一般性的規則進行判斷……”這個時候,站在艾瑞埃爾身後的星界使徒,終於忍不住開口,
但語聲,在下一瞬便頓住!
“你認爲?”
卡瑞爾的聲音,微微一提,他碧藍雙眸裡的光芒頓時十倍百倍地亮了起來!
“啊!”
與那目光一觸,星界使徒頓時覺得有彷彿有一把大錘,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靈魂上!巨大的威壓,讓天界生物驚恐地後退,但無形的力量,卻擭住他的身體,將之牢牢釘在原地,兩隻巨大的羽翼隨即刷地一聲張開到了極限,潔白的羽毛從上面剝落,揮灑開來!紛揚如雪!
“謊言是罪,不可容赦。”
“我……沒有說過任何的謊言!我以蘭森德爾陛下的名義……起誓!”
“哦,這真有趣……”名爲卡瑞爾的天界生物目光微動,審視着那個低階的同類,忽然冷冷一笑:“一個凡人?他叫做愛德華……文森特,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