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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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落日的餘暉還在遠方的山腳徘徊,目所能及的最遠端,點亮了雲彩、地平線的和城市地輪廓火焰已經開始呈現出一種暗淡的紫紅色。忙碌了一天的人們終於有機會將自己從生活的桎梏之中暫時解放出來,稀疏的人流在街道上涌動着,然後被酒館和商鋪緩緩吸收。
‘豪華老貴族’酒店也是其中之一。
其實對於瞭解這個地方的人來說,這是個有點搞笑的名字。
因爲這座勉強算是兩層的建築繼承了中下城區結合部一貫的鬆垮外表,除了那些因爲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斑駁青澀的外牆之外,沒有任何能凸顯出一點兒貴族氣質的東西,在伊利里亞,那些真正氣派非凡,令人嗔目結舌的頂級旅店,或者會將這種地方當作潲水間或者垃圾場——相對於它們,這裡顯甚至連鄉下土貴族的皮毛都沒有完全學全,更談不上什麼內涵和韻味了。
但你不能不說,大多數時候,這裡總是會呈現出一派令那些高級地點唾棄,卻又永遠不及的熱火朝天的喧囂。更何況在它的大多數客人們看來,時而傳來的歡笑聲和扯開嗓門在那裡高談闊論的態度,實際上比那些冷冰冰的貴族地方,要好的太多了。
尤其是傍晚到息日的這兩三個沙漏的時間裡,這裡是所有人夢想裡的天界。
因爲這個時候,是讓大家喜聞樂見的‘熱舞時間’——因爲豪華貴族旅店裡面,有着附近最好的女侍。
她們或許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淑女的,但卻絕對是最爲火辣的。那些高聳到可以悶死幾個老貴族的胸口,那些纖長的可以勒死幾個老貴族的腿,那些瘋狂的可以抽乾老貴族的口脣……好吧,實際上並不需要什麼老貴族,只要幾杯熱乎乎,似乎能讓喉嚨燃燒的龍舌蘭酒下肚,這些心情好起來的‘小姐姐’們就會跳上酒桌。搖動着那些洶涌的波濤,讓香水的氣味從她們越提越高的裙襬下面發散出去。
那個時候,男人們興奮的嚎叫幾乎能將屋頂掀翻。
然後,三三兩兩的熟客們,就會對着老闆說上幾句,再悄悄塞上幾枚銀子兒。與中意的‘小姐姐’們悄悄的消失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半個沙漏,或者更長點之後,那些酒孃的荷包裡,也會多上一把“叮鐺”做響的可愛東西。而酒客們則皆大歡喜地帶着疲憊晃盪下樓來,再灌上一杯龍舌蘭,然後心滿意足的回家睡覺。
當然,這一切都是要看心情的。不僅是女侍的心情。最重要的,還是那些酒客們的心情。
顯然,今天就是個大家都不怎麼高興地日子。
或者是因爲外面那細密連綿的惱人雨水吧,傍晚時分那一場大雨帶來的冰冷,竟然讓這夏日帶上了幾分秋末纔有的寒涼味道,卻又變成飄個沒完的細雨,讓每個推門而入的人都一身溼漉漉的,只想要在溫暖的火堆前面靠一靠。
於是弱了太多的氣氛。讓沉默瀰漫開來,那些原本穿花蝴蝶一般的‘小姐姐’們。也只是懶洋洋的將酒杯放在每個桌子上,之後就無所事事地聽着那些人低聲的雜談。小聲的議論嗡嗡地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大團惱人的蠅子一樣鑽進耳朵,其中混合的奇怪的味道,讓人的心情,粘粥一般的很難熬,即使是最烈的龍舌蘭都趕不跑。
“那些領主老爺們的隊伍啊……嘖嘖。”
一個身材瘦高,商人模樣的傢伙咂咂嘴,稍微提高了一點的聲音:“也就欺負欺負那些老實巴交的領民還行,一碰到真正可怕的對手,立刻便軟了腳了,城堡被拆掉,莊稼被燒了,牲畜也被殺了個乾淨,可是他們呢?除了逃跑,就只有陪着笑臉放棄抵抗,然後逃跑。”
“整個一條路上,八個城鎮啊,居然連阻擋住敵人三天時間都做不到,”又抿了一口酒,他喃喃自語似的說:“那個該死的屠夫還真是做得出來,簡直就像個石碾子一樣,吧所有樹在地上的東西都被完全地摧毀。”
“石碾子?哼哼,哪有那麼簡單,我看見簡直是土元素,而且還是巨怪!”
開口的人物灌下一大口麥酒,然後用一個長長的酒嗝兒將肚子的氣一口氣放出來,像是這樣能夠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似的:“他們現在,已經開始徹底摧毀所到之處的一切物資設施了。貴族的糧食財產被搶奪,有一點點反抗的傢伙,即使平民也不輕饒。剛長出來半截的莊家連着村子一起炸燬,就連水井也被他們用石灰封上了,據說那條魔狼的隊伍只要開始行軍,十幾英里之外就可以看見蔓延而來的沖天火光,而當他們離開的時候,地面上只剩下了燒焦的泥土和孤零零的幾個正冒着煙的樹杆。那種絕望,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你以爲,這條魔狼說的那些話,都是開玩笑的?”敘述者得意洋洋,然後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神色:“我就是要讓整個帝國鬼哭狼嚎!我就是要讓整個帝國變成地獄!我就是要讓所有帝國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窮人和富人,都感受到刻骨銘心的痛苦!我的軍團,將承擔起毀滅帝國的責任,如果人們覺得我殘酷和殘忍的話,我就會告訴他們,戰爭就是戰爭,它的目的並不是要博得人們的好感! 戰爭就是地獄!如果你們想停止這一切,想要和平的話,所有的帝國佬,就應該放下武器停止這戰爭!”
“我的媽呀,這個傢伙,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一個一旁的女侍嚇了一跳,
“嘖嘖嘖……那個聲音,你們是沒有聽到啊……怎麼說?撕心裂肺。頓足捶胸,震天動地……”
有人應和。讓瘦高的商人有點興奮,他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哦,諸神保佑啊,這個該死的瘋子……幸好,我找到了一個願意帶着我們離開的法師大人,花了幾乎所有的錢,才逃離了那個地方。”
“真是可怕。不過。你算是運氣,也算是聰明瞭,否則的話,就算留下性命,恐怕也只能去乞討了。”鄰座的一個老頭兒回過頭來,抹了抹帝國傳統的方鬍子:“若是見了那條血月魔狼的面兒。恐怕你連活着的機會都沒有了。”
“呵呵……誰說的?我倒是見了他一面……”商人忽然興奮起來。低低的笑道。
“吹牛,吹牛!”“那傢伙一定有十尺高,是不是?”“而且還拿着象人一樣長,門板一樣大的大劍是不是?”幾個起鬨的傢伙又開始鬨笑。
“錯了,他有十五呎高,雖然沒拿重劍,不過……”講述者再往喉嚨裡面倒了一大口麥酒。搖了搖頭,狀似認真的開口道:“他有四條胳膊,上面還帶着甲殼兒,掄起來的時候簡直像個大風車一樣……一下就能將一個人夾成兩截兒……”
這個荒謬的描述讓周圍的鬨笑更大聲了。
“什麼人也沒有長成這樣的吧?”“胡扯,胡扯!”
“當然不是人了,那是從深淵爬上來的惡魔啊,他那一雙眼睛啊,還是紫色的呢。不用說話,只是看上你一眼。就足夠讓你全身發麻。”商人神神秘秘的說道。
這番話顯然嚇到了幾乎所有人——他們沒有興趣承認,自己面對的是一羣臭名昭著的敵人。
“也不見得就全是假的。”
一個年輕的高亢的聲音加入了談話。壓過了大部分桌子上的混亂嘈雜,成功的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旁。“我倒是聽說,這一次圖米尼斯的那幫傢伙們也差不多,他們本來就不是爲了攻城掠地,而是專門來殺人的。”
這是個將自己包裹在一片灰黑之中的傢伙,不過卻露出了張帶着雀斑的娃娃臉,灰綠色的眼睛倒是不小,目光飄來飄去的時候,那種靈動的狡猾,毫無疑問的泄露了他最熟悉的行當。
“怎麼說?”嘈雜安靜了一瞬,商人似乎也被引起了一些興趣。
走南闖北的經歷,讓他知道面前這種傢伙,往往會說出一些聳人聽聞的實話。
“準確點說,也不只是爲了殺人,可能是爲了祭祀啦。”似乎對於有人理會自己,感到格外愉快,年輕人的眼睛都閃起了光:“你不是說,你看見了個大塊頭的怪物麼?那個說不定就是惡魔,而血月魔狼和他的軍隊他想要用那些人的靈魂進行一場血祭?”
“不過,他們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殺啊?”一個酒客咕噥道。
“是啊,但據說年輕人的靈魂最爲強壯,比較好用,所以,我想他們的目標就是守備部隊那些人吧。”
這無疑很有說服力的理由讓酒館裡安靜了一瞬——多年的和平之後,即使是帝國,那些安定的郡省裡,也沒有多少騎士們有建立功業的機會,充其量只是進行一年一兩場的決鬥,而爲了節省開支,中小貴族手裡豢養的騎士也就越來越少,那些慣於欺負平民的地方警備,又怎麼可能是真正軍隊的敵手?
“那,那他們準備召喚什麼?”
一個女侍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女人總歸是要纖細和想象力豐富一些,因此不過是幾句話,便讓她那張圓潤的臉頰變得有一片蒼白。
當然,也不只是他,實際上整個大堂裡的空氣都壓抑起來。
畢竟,惡魔這種可怕的東西造成的破壞,可比燒殺搶掠的士兵,還要可怕得多。
“誰知道,不過應該是他們的同伴吧,讓惡魔變成他們的後援,在帝國境內四處流竄?”年輕人眼珠子轉了轉,似乎覺得自信心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了,於是在女侍挺翹的臀上拍了一把,呵呵地笑起來:“也不用太擔心了……其聽說帝國已經重新組建了兩個騎士團,冰風魔熊,雷霆紅龍。這兩個可都是帝選騎士團哦?就算圖米尼斯那幫他們那點人也不可能再對我們造成什麼損傷,”
“哦哦……帝選騎士團?”這個名詞就像是陽光一樣。將陰霾戳穿了:“就像是進攻菲尼克斯的緋焱騎士?”
“沒錯,他們都是秉承了大皇帝,伊斯甘達爾陛下的神力,是七大帝選侯軍團之中的直系後代,擁有着神力的存在,兩支神戰騎士團包夾之下,那幫西方佬還能在帝國境內自由的遊蕩?做夢!”
“這就讓人放心多了。不過,騎士團的組建,還是很麻煩吧,短期之內,能解決麼?”一個傢伙長吁了一口氣。
“唉,白癡。穿着麻布就別替穿蛛絲綢的擔心啦!”年輕人嗤笑道:“我聽說。這一次亞歷威爾德王子殿下要親自出徵,去征討這些傢伙們呢。”
“那位王子殿下啊?”
討論的事情,似乎有些偏離了原來的目標,不過,人們的興趣似乎也漸漸地被調動起來了。
帝國的皇位繼承,以賢能爲標準,唾棄嫡子繼承的傳統。是帝國人從伊斯甘達爾大帝開始,一向遵從的國策,
不過實際上在越來越長時間的傳承之後,長幼有序還是成了主流,更何況,現在的大王子亞歷威爾德已經年過三旬,精明沉穩,是理所當然將坐上聖王傳下的王位之人。儘管他其實並沒有太出衆的能力和手腕。不過這樣的王對於和平年代的國度來說,已經是足夠的了。
然而。問題是身居高位的傢伙們,壽命往往比平民高出的多。神術的作用之下,他們不會再輕易生病,即使受傷也可以迅速痊癒,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活個七八十歲絕對沒有問題……帝國復員遼闊,屬地繁多,國王也就沒有了什麼御駕親征的機會……
因此有史以來最長壽的國王陛下,便是足足活了九十六歲……雖然現在這位陛下的身體不見得有那麼好的,但畢竟纔不過五十多歲的年紀,正值春秋鼎盛,至少還能活個二三十年,這樣一來,繼承人的方面的選擇在短時間之內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因此,亞歷威爾德王子,在一些閒暇的時候,在別人的眼中,總是和一種有點悲哀的情緒聯合起來……
不過下一輪的議論。沒來得及開始。
“喀咚”
一雙帶着鐵手他的手猛地將大門摜在牆壁上,發出一個呻吟的撞擊聲。也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到了那些魚貫走入的人身上。
四個白袍人。
當先的一個擡起頭,露出非常威嚴的面孔,瘦峭中帶着一種猶如雕塑般的堅毅……只是與之目光微微接觸,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年輕人便頓時萎靡,扯起了兜帽,他儘量不引人矚目的縮進了人堆——雖然頭兩個人很臭屁的將自己隱藏在一襲白色大斗篷下面,但緊隨其後的那一抹明黃和銀亮,還是會讓喜歡踏足黑暗的傢伙們反射性的逃跑。
他們是晨曦神殿的。
不過後者幾人似乎也沒什麼興趣一一理會這裡的人,只是進行着自己的工作,其中的一個徑直走到店裡中央的木柱旁,將一張羊皮貼在上面!
通緝令!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羊皮上用簡陋的筆觸,繪製着一個人的面孔,不過,並沒有引起更多的關注——你得知道,每一章通緝令之類的東西都是由專門的畫師繪製出來的,儘管這些傢伙們手法應該都很優秀,但是你知道,要想大量手工的複製畫像,難免會有些問題出現,人在重複工作時會極快的疲勞,而輪流作業就不能保證質量和感覺,畫出來的東西在一次次的跑型之後,往往最終已經變得不知所云了
但吸引目光的,可不是這簡單的畫作。
那張羊皮紙底下用大號的通用文字寫着:“凡向神殿報告此人準確行蹤者,視重要性,可以獲得二十到一百枚金幣,情報準確致逮捕此人者,可獲得二百枚金幣,俘虜此人者,可獲得三千枚金幣!”
這張紙,或者個價格,不出意外的引發了一片吵鬧的喧譁。
“什麼人這麼倒黴,竟然被晨曦之神殿通緝了?”瘦高的商人顯然並不像是那些普通人一樣只盯着錢,他發出了個低聲的疑問——雖然這個位面之中這通緝令的效果並不好,地廣人稀,再加上信息傳播不便,有的地方的農人根本不認識字……但是能夠讓晨曦之主的信徒們發佈通緝令,這個事情的嚴重性就可想而知了。
嗯,準確的說,還不止是通緝令而已。
另一個白袍人伸出手來,微微發散的光線,就在哪隻手上凝聚,變換,最後化作了一個人形的虛影。
“各位,耽誤你們一點兒時間,請各位牢記住這張面孔,若有人發現他,就請按照這裡的提示進行處理。”
於是那個商人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他認得,那是一顆映像水晶,
據說這種東西是水晶球的特別精簡版本,沒有特別的作用,但只要用精神力觸動法陣,就可以凝聚出一個幻術構造的影像,遠比那些繪製失真的通緝令要精準的多,只不過通常來說,這玩意兒製作起來需要至少上百個金幣的材料費用,還得有個施法者來灌注精神力,最後卻只能形成一張單純的影像,除非一些有錢有閒,又有聯繫上法師人脈的貴族,名媛貴婦,纔會給自己弄上那麼一枚,留作紀念,
如今卻要用來通緝……除了對於蘭森德爾教會財富等級的歎羨慕,也足以讓人感覺到,這個被通緝的傢伙的重要。
“他……他是幹什麼的?”頓了頓,他小心的開口。
“他是個惡魔,一個從深淵之中,被召喚到人間的邪惡怪物。
那個聖武士皺了皺眉,鏗鏘有力的迴應,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