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真是有點奇怪。
明明兩個在海島上互相冷漠不關心的兩個人，現在卻像老夫老妻一樣，一人端了一碗麪條在桌邊吃。
秦菁的廚藝很棒。
季念從冰箱裡拿出些蔥來，她切碎了灑在上面，順手還切了一點碎肉做炸醬。
再加上辣椒油，香油，青菜，一碗白水面轉眼就成了香噴噴的雜醬麪。
雖然心中頗爲驚喜，然而念爺也沒身夸人的習慣。
秦菁也沒有想要人誇的習慣，遞給他一雙筷子說：“吃吧。”
然後毫不淑女地挑起一大筷子麪條，刺溜刺溜地開始吃了起來。
稍稍停頓了一瞬間，季念也毫不客氣地學着她的樣子吃起來。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是季念第一次吃到這種有家的味道的小面。
麪條綿軟滾燙，味道和大廚的比起來也一點都不遜色，季念吃得很快。
連湯帶麪條青菜全部下了肚，季念擡眼看對面的人。
因爲沒有開冷氣，秦菁的鼻尖出了些晶瑩的汗，在這明亮的光線中顯得皮膚很白，像個洋娃娃。
秦菁也是真的餓了，不一會也解決完了，擡起頭來看着季念笑：“好吃嗎？”
被這個眼神刺痛了一下，季念生硬地別開眼睛，沒有回答。
習慣了這人的尿性，秦菁也不跟他介意，卷着袖子將碗筷洗了，回頭過年季念卻還在原位上坐着。
他這是有話說？秦菁擦乾淨了雙手坐回去。
沉默兩秒，季念果然開了口。
“這是我們以前的家。”
季唸的聲音向來低沉，這樣沒什麼語氣的話更是很悅耳。
秦菁雙手托腮，打量了一圈四周，點點頭坦誠地說：“很漂亮。”
“在季氏出事之前，她一直都在這裡住着。”
自然知道他這話裡的她是誰，秦菁瞭然地繼續點頭。
不是一個擅長言語的人，季念覺得自己的肚子裡有好多好多的話，可是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忠實的聽衆，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手胡亂地在半空中舉了舉，轉頭看着秦菁道：“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每一天都見面，我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長大，看着她變得越來越耀眼漂亮，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她！”
秦菁垂下眼睛，睫毛輕輕顫抖。
她完全可以想象季菡以前順風順水的生活，那是曾經的她夢中都在嚮往和羨慕的。
像是找到了傾訴方式一樣，季念表情漸漸開始激動亢奮起來：“你知道嗎，我是全世界最早了解她的人，我知道她所有的壞脾氣和壞習慣，我連她的飲食愛好，她的星座血型，她喜歡的顏色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聽見自己的難受用這樣的語氣去說別的女人，秦菁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感受。
像吃了一顆沒有成熟的果子，酸酸澀澀。
可因爲他愛慕的女人是季菡，秦菁心中也生不出半點的怨恨來。
本來也是，季菡那樣的女人，本來就應該被人寵在手心裡，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她，不管男還是女。
那邊季念已經陷入回憶之中，秦菁頓時覺得今天是一個打開他心結的好機會。
微微吸一口氣，她緩緩地伸手，想要搭在季唸的肩膀上。
可到了他那邊，卻是鬼使神差地落在了他的頭頂。
像在安撫一個失落憂鬱的小男生的動作。
季唸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可卻也沒有躲。
得到許可的秦菁心中一鬆，索性鼓足勇氣站起身來，上前將他的頭抱在懷中。
她的聲音很輕，聽在季唸的耳邊帶了一種神奇的魔力：“你和她一起長大，你們對於彼此來說都是最特殊的存在…她在乎你關心你，但畢竟…”
畢竟這個詞，和可是，但是，然而一樣，都是作爲轉折出現的。
現在的季唸完全聽不得這樣的詞語，他強硬地打斷：“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秦菁心中一驚，心想自己應該是觸摸到這人的逆鱗了。
正不知所措間，又聽見季念開口：“在知道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開始，我心底無數次地假設妄想，要是我和她不是現在的關係多好，要是她不姓季該多好。”
“我不甘心，我非常不甘心！”
“憑什麼別的男人可以不折手斷地去爭取她擁有她，而我卻連喜歡都說不了口？這種不甘心讓我越來越陰鬱，越來越努力，到最後我總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番作爲，我有足夠的實力給她一個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秦菁頓時想起曾經聽見的那個吳佳憶的名字。
雖然沒有人跟她很明確地細說，但從現在季唸的這句話，再加上當初在同安島上的見聞，秦菁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最開始的季念是因爲身世的原因沒辦法對她說喜歡，於是他就努力給她一個新身份。
然後那人還是不愛自己…
這樣的結論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更不要說是這樣驕傲的季念。
怪不得他重傷之後，會將季菡從記憶中連根拔起，大概是因爲痛到了極致吧…
秦菁的心結頓時打開，對季唸的的抱怨不滿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說到底自己和他多麼相像啊，一樣的不被人愛，一樣地愛而不得。
心中酸澀起伏，秦菁不禁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的雙臂。
片刻之後感覺到手臂上一片溼意，她心中一緊，他居然哭了？
他可是無所不能冰寒刻骨的季念，是傳說中的念爺啊。
秦菁的手臂發抖，眼睛發酸，正想要出聲安慰時，男人卻是一把推開她站了起來。
他的身影挺拔依舊，寬闊的肩膀在燈光下影出一小片暗影。
“你那些爛事都處理好了？”
正不明所以間，季念突然冷聲開口問，聲音跟剛纔的哭訴比起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雖然對他這個問法有些不滿意，但是秦菁也不好反駁。
就榮梅和秦連忠那些事情，的確也是爛事…
她揉了揉鼻子，低聲回答：“暫時穩住了，但我還是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想找你幫忙拿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