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背後走廊吹出來的風本來就冷，再加上張一旗這樣的眼神，季菡的牙齒都在發抖。
她往蘇沛白的懷中縮了縮，咬脣又是想哭的樣子：“我不知道…”
張一旗的眼神收緊，微微帶了一點點脅迫的意味：“你必須要知道！”
季菡搖頭，牙齒幾乎快要將下脣咬破，她繼續搖頭：“我不知道，他是季念，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要他冒險！”
如果說季念因爲吃藥，變成跟現在自己一樣，是有殘缺記憶的人，她不知道季念會不會因此恨他。
甚至於，如果季念因爲吃藥變得神經錯亂不清醒了，以後季菡真的不知道應該用怎麼的臉去面對他。
那是季念，那是造就了一代經典和傳奇的念爺！
他怎麼可以變得…狼狽和虛弱。
張一旗皺眉，語氣不變：“你必須要做個決定，就像當初的他給你做決定一樣！”
季菡的柔弱猶豫讓張一旗有些急了，他皺緊了眉頭一把捏住季菡的肩膀。
第一次開口直接喊季菡的名字：“季菡！在這次出任務之前，季念不光將自己的名下的產業全部都轉移到你的手下，還將之後自己危急時刻的決定權全部交給你，你現在必須要理智和鎮定！”
危急時刻的決定權！
季菡心中一震，擡頭不敢相信地看着張一旗。
微微吸氣，點頭，張一旗覺得自己今天的話真的是有點多：“所以，那天季叔叔來的時候，我讓你不要跟他接觸和相認…”
季菡全身一軟，直接癱倒到了臺階上：“所以…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是的。”
張一旗點頭，“自從你從懸崖上消失開始，季叔叔便非常敏感地意識到了季唸對你的感情，百般勸阻不得，他和季唸的關係幾乎已經到了僵持和破裂的階段…”
看着季菡完全蒼白的臉，張一旗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間，繼續理智清醒地說下去：“不能說是全部的原因，但的確是因爲你和你的父親，讓季氏銷燬，而且因爲你，還讓季家後繼無人父子關係破裂…”
“所以，季國生…他是恨我嗎？”
張一旗的話沒有說完，季菡便虛弱地打斷，開口問了這樣一句話。
沒有記憶，並且從那天在醫院見到開始，季念父親在季菡的心中有一個有點矛盾的印象，所以季菡也不敢開口叫他爸爸，只能這樣直接地叫他名字。
幾乎是沒有半點思考的，張一旗點頭：“之前不是，後來在看見那份財產轉移，和危急醫囑之後，他才徹底說出說恨你的話。”
季國生，自己曾經的養父，季唸的爸爸，他恨自己。
心中像是墜入了千年的寒潭，季菡臉色煞白地徹底沒有了力氣，表情呆滯僵硬地靠在蘇沛白的懷中。
低頭，對季菡這樣的反應既憐惜又不安，蘇沛白皺着眉頭對張一旗擺了擺手。
遲疑一瞬，張一旗終究是深深地看了季菡一眼離開。
雖然說這樣徹底地撕開了給她看有些過於殘忍，但是這本來就是事實的樣子。
季菡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她應該要揹負起她應該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
很快，樓梯間又只剩下季菡和蘇沛白兩個人。
蘇沛白的懷抱雖然不見得有多麼溫暖，可是對現在的季菡來說，卻是最安心和可以依賴的地方。
可是雖然再依賴，但是季菡也知道，她不能一輩子在他的懷中縮着。
努力地吸氣呼氣，季菡挺直了腰推開身後的人：“你讓我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蘇沛白的身體一僵，擔心地看着她。
滿臉蒼白，只剩那雙黑亮的眼還帶了微微的人氣，季菡對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就是想自己好好理一下思緒。”
目光沉沉，從來學不會順從的蘇沛白，終究是在季菡的堅持裡敗下陣來：“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季菡點頭。
蘇沛白便站起身來，又從樓梯間的門走出去，過道上剛好有個椅子，他便在皺着眉在椅子上坐下。
剛纔還陽光大好的天突然就陰沉起來，過道也沒有開燈，於是莫名地顯得有些森冷。
第一次體會到度秒如年的感受，蘇沛白在椅子完全坐不安心，只隔半分鐘又走過去樓梯間看季菡。
雙手抱着膝蓋，全身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自始至終季菡的坐着的姿勢都沒有變過半分。
從蘇沛白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那樣瘦弱小小的肩膀，讓人異常地心疼。
想要去保護她，抱抱她。
可是蘇沛白卻是完全不敢動，在椅子和門口之間來回走了幾十圈，季菡總算是站起身來。
她轉過頭，臉恰好就在樓梯間窗戶的背光處，她的脣上有咬破嫣紅的血，開口一字一頓地：“我，決，定，了！”
“嗯？”
這一刻的蘇沛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受，像是麻木又像是欣慰驚喜的，面色僵硬地出口一個字。
季菡大大沉寂的雙眼眨了眨，上前一大步拽着蘇沛白就往院長辦公室跑。
蘇沛白便跟着她一起跑。
其實如果是有什麼決定的話，他只要下發一條命令全世界都會聽，根本就不需要這麼鄭重其事地跑辦公室。
可是季菡拽着他的手很用力，不知道是爲了表達她的堅定，還是想要從蘇沛白的身上汲取力量，季菡手心的黏膩濡溼地在他的手背，於是蘇沛白是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
這個走廊居然比想象中長，季菡跑過去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來不及撬門，她一把重重地推開：“院長，麻煩您按照之前的提議，給季念用特製藥吧！”
給他用藥！
這樣幾個字季菡加了許多的定語修辭，她的語速非常快，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停頓，像是一鼓作氣，稍稍遲了就害怕自己會後悔一樣。
是的。
季菡覺得自己必須要揹負這樣的責任。
季念已經將他危急時刻的決定權交到自己手上，那麼他一定不希望自己膽怯無爲。
就像之前他的賭一樣，季菡也想賭一把。
一念天堂，或者地獄，她都陪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