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秋去冬來, 又是一春。
安娜已經在首爾待了大半年,到目前爲止沒有什麼人來打擾她,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哪一天就結束了。
很慶幸每天看着他們吵吵鬧鬧, 還能學點切菜的功夫……
“明娜, 那些菜還不洗?”許民秀副廚仗着主廚不在, 又開始耍威風, 對着她指手畫腳說個沒完, 其實安娜很多時候挺欣賞他的,欣賞他那種完全不屈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頑強的生命力。
她點着頭去拿菜,忽然想起來:“主廚不是說今天菜系是海鮮麼?”
“他現在不在, 我最大,聽我的。”許民秀磕磕巴巴說着, 有些心虛的看向收銀的姜恩熙, 那是姜宣宇主廚的妹妹, 見她只是溫柔的笑笑並未說什麼,許民秀的膽子也就更大了些, 喜上眉梢。
剛指着安娜,想責怪的時候,被安娜捏着手指頭向後掰,立馬疼得求饒,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你這個小丫頭快點鬆手鬆手, 痛痛……”
“都跟你說了很多遍了, 不要因爲我長得可愛就喊我小丫頭。”安娜佯裝一臉怒氣, 她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 唔,仗着臉嫩, 她謊稱自己二十五,但是,也不是他們能看輕的對象!
在許民秀連續告饒以及其他人起鬨下,還有姜恩熙調解的勸說下,安娜這才放開他,扒了扒劉海,她也沒真下死手,“大叔,以後清楚了嗎?”
“我長得這麼年輕,哪裡像是大叔了?”許民秀對着她連翻好幾個白眼,最後不得不承認,對比起她來說,自己是顯得有些年紀大了,“只是大一點,你喊我哥哥就好了,別喊大叔,知道嗎?”
安娜好笑地看着他:“還想捱揍麼?”她舉起拳頭假裝要湊,許民秀趕緊一縮脖子,惹來他人的鬨笑聲,安娜也跟着笑起來。
這樣的熱鬧幾乎天天上演,而副廚許民秀總是學不乖,安娜估摸着可能是因爲她沒真的揍他,要是哪天真揍上一頓,也許會好些。
“都沒事幹了麼?三文魚殺好了麼?配菜處理好了麼?”姜宣宇一回來,就瞪着眼睛質問這些嘻嘻哈哈的人,早上他纔剛離開一小會兒,就成這樣了,要是他再晚回來點,那今天招牌就被砸了。
姜恩熙見別人都抓緊時間工作去了,問他:“出了什麼事了嗎?”
“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總是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姜宣宇說完,轉身進了換衣室。他有個媽,年輕漂亮的媽,實際上只是看起來很年輕而已,生下他了扔到一邊,去追求所謂的事業,學業……
他哭了,餓了,生病發燒了,他媽一點都不在乎,甚至不知道在哪裡。
等他漸漸長大,漸漸明白以後,他媽媽又回來了,對他的人生開始指手畫腳。
尤其是說他什麼盛陽還是別的什麼陽體質,容易招來些不乾淨的東西,有事沒事就往他身上,他店裡放些鬼畫符,聖水,非得讓他帶着這種求來的符。搞的店員看他都是一臉好奇的笑,他都無語死了。
路上跟媽媽吵架,他說了些重話,但那都是事實。
小時候他難受,他需要媽媽的時候,她不在,現在又來說什麼媽媽的重要性,需要的時候請對他好點,而不是現在……姜宣宇對着衣櫥就是一拳,才稍微平衡了下心裡的煩躁,誰知道一個轉身。
“你在這裡幹什麼?”姜宣宇嚇得往後一跳,看清楚來人是她,有些不自然的問。
安娜雙手環胸靠在門口,“有個假要跟你請一下。”她想明天休息,沒有什麼原因,就是突然間什麼也不想幹,想在家睡上一天。
“爲什麼突然間要請假了?”姜宣宇很認真的看着她,小心地上前一步,躊躇着伸手要摸她,又縮回來了,他問:“有對象了?要出去約會?那也不用請假那麼……”
“不是。”安娜直截了當的否定了,“只是不想上班,想回家睡一覺。你同意嗎?”
“年輕人,不要那麼衝動,每個人都會有不想上班的時候,只有剋制這種衝動……啊……”話說到一半的姜宣宇被安娜突然推了一把,推到了牆壁邊,他轉身扒拉着牆壁,側頭望着她,嚥了咽口說。
“年輕人,真的不要衝動啊。”姜宣宇說着,眼神四處亂飄,他在想爲什麼當初把更衣室弄在這個小地方,只有一個門,一個小窗子根本爬不出去。
安娜搖搖頭,“偶爾,年輕人,是需要來一次衝動,不然怎麼知道要走什麼路?主廚,你說呢?”她伸手在他的額頭上用力彈了把,屋外老遠都聽見主廚的哀嚎聲。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後探。
只見安娜拍拍手,神清氣爽的走出來,面對他們來了一個微笑。
“主廚怎麼了?”許民秀看着安娜,“你是惡魔麼?”
安娜搖搖頭,比劃了下自己的身材,“你不覺得惡魔應該是身材超級S的麼?我還缺一點。”
“你臉也有點肥。”許民秀不知死活的加了這麼一句,遭到安娜瘋狂的踩腳,他抱着腳直跳跳的時候,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不要以爲她不會動手,一旦動手肯定是必殺技!
很快餐廳開始一天的營業,安娜乾的都是些雜事,很多時候還得負責上菜,她端着菜覈對點菜卷送到角落的桌子。
“你好,兩份墨西哥海鮮麪……”她剛說着,擡眼間看見來人真是柳時鎮,她愣了愣,想說的話都被打斷了。
想過無數次重逢的模樣,卻從未想過就這樣毫不防備的遇見,要說點什麼嗎?解釋,還是打招呼?
一聲嬰兒啼哭將她拉回現實,安娜看見他對面坐着的短髮女人,還有懷裡抱着的那個孩子,似乎沒有幾個月大。
她差點失手打翻了菜,趕緊放上桌去,“請慢用。”安娜近乎逃跑的姿勢離開了這裡,她沒有回到廚房處,而是去了後院,蹲在地上緊抱着雙臂,咬緊牙關抑制自己的情緒。
她有一年多的時間沒見他了,然後他結婚生子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出來吃飯,夫人看起來很漂亮,也是短髮,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眸,不像她雙眼裡滿是憤恨的目光。
或許,時間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良藥,能治癒一切的傷痛,再刻苦銘心都會成爲過往,舊人終究會被新人所代替。
天長地久,不過是一場年輕時不知輕重的玩笑。
要承認,誰也不會永遠陪在誰身邊。
有那麼一瞬間,安娜是覺得真的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她以爲他還會等着自己,會等她把事情處理完,她以爲愛情還留給她很多時間。只是一個轉身,就沒有了。
她感覺眼角滾燙的淚水掉下來,她突然間笑了,仰頭望着天空。明明是自己對他欺騙在先,努力將他推遠,還有什麼理由能留下他?
難道告訴他,愛我吧,和我在一起吧,冒着隨時會被殺掉的風險和我在一起吧。
她沒有資格這麼說。
人生,沒有第二次。
安娜緩緩地站起來,心情稍微平復了些。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也許他成家立業,纔是最好的結局,對他對她而言,都是。
她緩緩地伸出手望着手心,還能抓住什麼?
“你沒事吧?”姜恩熙在門口處問,她的輪椅只能到這裡,如果去院子裡很難上來。
安娜搖搖頭,“沒事,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現在好了。”她低着頭從姜恩熙身邊擦肩而過,沒事人一樣回到廚房裡。
對於剛纔發生的一切,隻字不提。
姜恩熙又回到收銀臺,卻還是很擔心,時不時望一眼安娜,剛纔那一瞬間,她感覺低着頭的安娜好陌生,有一種她說不出的感覺,像是那夜車禍中的排斥感。
她原本是個芭蕾舞者,卻遭遇車禍,雙腿無法動彈,多麼諷刺的事情。
“前輩,你在看什麼?”尹明珠發現,自從那個服務員走了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後,“難道,那個就是騙了你所有的女人?她竟然在這裡出現,我去找她。”
“坐下。”柳時鎮這纔回過頭來,見尹明珠抱着娃兒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就知道那是試探自己的話,無奈的嘆氣點頭,承認了。
尹明珠嘴角掛起一抹玩味兒的笑,“前輩啊,我們今天的組合,很像是新婚夫妻啊。”她微微擡手,示意他抱着的那個嬰兒。
柳時鎮有些懊惱了,突然想明白安娜爲什麼看見自己之後,又突然跑了,難道她在意?
“不過,你難道不應該想想你怎麼從林子裡出來的嗎?不懂吸取教訓?”尹明珠提醒着。
他突然平靜了,趕到西兆分局找她的線索,哪知碰上大火,都以爲她也葬身火海,哪怕法醫說那是一名成年男性屍體,可是對於村民來說,明娜就是突然被火連累的無辜孩子。而他一路尋找最後進了林子。
精疲力盡的他躺在山坡上,是徐大英找到他,把他揹出去的。爲此他在醫院躺了兩天才恢復過來。
想到這裡,柳時鎮喝了一大口水,“都過去這麼久了,不記得了。”他無所謂的笑笑,帥氣的容顏,引來附近餐桌美女的青睞,不住的對他拋媚眼。
“你還真是……”尹明珠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瞪着他,“這還是我爸看中的那個女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