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問題遠遠比巴特牧師想象的還要嚴重。
從陸續到達的，領主們派來的騎士來看，現在的問題，恐怕已經遠遠不是信件上描述的那般情形了。往山裡運糧食的事情，現在不僅僅是大量的自由民參與其中，甚至許多領主的親信，甚至領主本人，也正在積極參與這種活動。
在初次嚐到利潤的甜頭之後，他們不僅自己參加，還會讓手底下的自由民們參加，這種現象現在竟然還有向着上層蔓延的趨勢——有好幾個國王的財務大臣也開始關注起了這個問題，還有許多領主在見到自己之後，都跟他的教子一樣，熱情的向自己推銷這個發財的捷徑。
沒有人認爲大量的糧食不送去戰場的前線，而送去無人的荒山是一種不對的事情，沒有人這麼覺得。甚至，許多農民和領主，還千方百計的從自己的倉庫和口糧裡，把糧食拿出來賣。
因爲這種高端銷售模式需要大量的糧食，市面上的糧價已經漲了三倍還多，而且還有繼續上漲的趨勢。
如果是按照往年的經驗，此刻領主和農民們應該會拼命捂緊自己的存糧，用以推高糧價，以及度過可能發生的饑荒。
但就巴特主教現在瞭解到的情況，現在的情況卻截然相反。
一方面是瘋狂推高的糧價，另一方面，卻是所有人拼命的出售糧食，還有不少領主主動去更遠的區域去聯繫商隊，讓他們運輸糧食過來，以彌補門牙堡周邊區域的糧食不足。如果沒有“偉大事業”這回事，出現這種情況，巴特主教會非常欣慰，這足以說明他的傳教工作已經做的非常成功，衆人們都在自發的爲了聖戰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但是現在，他只覺得渾身發冷。
小陽在上，這個所謂的“荒山運糧”的組織，出現的時間才僅僅一個月不到啊，而所有接觸到這個組織的人，都比巴特見過，最虔誠的狂信徒還要狂熱。所有人都自發的賣光了所有的家產，田地，房屋——所有的一切都被大家換成了錢，然後投入到這個所謂的“偉大事業”當中去了。而正在進行的聖戰，似乎已經被所有人拋到了腦後。
這個時代沒有經濟學，就算是有，巴特主教恐怕也完全無法理解什麼是看不見的手。更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做凱恩斯主義，也不明白什麼叫做通貨膨脹，以及通貨繁榮。
沈長文從地球帶過來的大量玻璃珠、人造珍珠和寶石，在這個時代和金子一樣，差不多就是能直接當成錢來用。這麼大規模的貨幣輸入，會在整個經濟市場形成巨大的推動力，盤活原本深受金屬產量限制的，總是處於通貨緊縮狀態的市場。
原本總是處於保守狀態的市場現在正在一點一點打開，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正在賺越來越多的錢，所有人現在一面把從傳銷體系裡——也就是從沈長文那裡，掙來的錢拼命的投入到下一輪的投資上，來賺更多的錢，一面甚至開始自發的整合起市場。他們聯絡了其他區域的領主，用大量的金幣來誘惑這些領主加入這場資本狂歡，同時也要求新加入的領主取消沿途的裡卡和稅收。
這是連小陽教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即使是聖戰軍的運輸物資，在經過許多膽上生毛的領主家門口的時候，都有可能要被抽一點稅。
巴特主教不知道這種繁榮的原因，但他卻非常清楚的知道這種繁榮的後果。聖戰很有可能將會因此而陷入尷尬的境地，當所有的人開始沉迷賺錢，甚至很容易賺到錢的時候，又有誰會願意上前線爲了神而獻出生命呢？
他原本的打算，是整合領主們的部隊，立刻對這個組織展開打擊，搜捕所有的參與者，把青壯送上前線，把他們的積蓄以贖罪金的形式歸到教廷，其中一部分分給領主們當做動手的好處。但是從現在他看到的情況來看，他有點不敢倉促下這個決定，因爲他不確定這些領主們會不會甘心的聽自己指揮。很有可能，這些領主們還會給下面那些參與者們通風報信——因爲很多運輸隊壓根就是他們自己發展出來的。
巴特一方面把這些領主們最嫡系的勢力以保護後勤線的名義，放置在自己身邊，並且積極的跟他們討論關於提成的問題，做出自己也有意加入這個組織的想法。一方面，他已經親自給教宗寫了一封信，請教宗務必派來一支虔誠的，精銳的教廷直屬武裝——門牙堡的敵人只是蘚疥之疾，而這個莫名其妙的運量組織，纔是這場聖戰真正的心腹大患！
……
“吳小清，醒醒。”
沈教授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吳小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房間的燈已經被打開了，沈長文就站在房間門口，他身上還很意外的穿着鎖子甲——沈教授一直都很討厭穿這東西。此刻他正在吳小清的房間裡翻箱倒櫃，飛快的把吳小清的東西堆到他的牀前。
“快點起來，盔甲，手槍……你槍和子彈放哪了？”
“衣櫃下面，”吳小清還有點沒摸清楚情況，“沈教授，出什麼事了？”
“B方案要失敗了，現在要提前實行C方案。”
吳小清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聽沈長文說關於B方案的事情。
搜救隊在城裡放的監聽設備已經明確偵聽到，從前線回來的一名小陽教的主教，正在從教廷調集軍隊，準備對他們動手。
除此之外，主要負責傳銷工作的許言，也收到了好幾個，已經晉升到大隊長級別的領主們，對他的提醒——教廷要對組織不利！
倒不是這些人對剛認識才一個月不到的許言有多麼忠誠，而是他們希望能夠提前發給他們此前運貨的提成，爲此，甚至不惜泄露從教廷最高層得到的絕密情報。
連許言和沈長文的罪名都想好了，破壞聖戰罪，間諜罪，異端罪，褻瀆小陽罪，包庇大陽罪……大大小小，一共累計有二十三條罪名，而且這次不許贖罪。
吳小清仔細的聽完了二十三條罪名，很有些奇怪：“沒有傳銷罪？”
“所有宗教系統拉人頭都是傳銷的模式……按理說他們纔是傳銷的祖宗，”沈長文忍不住搖了搖頭，“一直讓許言要低調，低調……可還是出事了。”
這事其實也怪不着許言，進展的全過程吳小清雖說沒有參與，但所有的會議他也都參加了，知道整個事態的發展。
就傳銷的組織模型而言，許言只是作爲最上層組織架構者，整個組織模式成立之後，整個的發展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了。許言和王有全基本都沒辦法參與整個傳銷組織的具體行動，糧食怎麼運，怎麼採購……他們都管不着，最多就是在開始的時候，在路上幫忙弄幾個路牌，指引一下運輸的車隊而已。
他們主要的工作還是在幾個預定的終點站，負責收貨和按照貨物發給酬勞。
至於這些酬勞的具體分配，其實完全是傳銷系統內部的事情，有些個別的幾個組長隊長甚至還自發的更改了規則——本來許言他們這套規則，還是給新進入組織的人可觀的一部分錢的，但是後來的許多人，尤其是那些領主們組織的運輸隊，別說錢了，就連終點站發到每個人手裡的幾塊麪包，都不給人吃，都要拿回去存着給領主。
但對於許言來說，這種事情他們管不着也沒法管，反正只要糧食運到了目的地，他們按照約定的價格給錢，僅此而已。至於中間的環節，他們總共才四個人，再加上幾十個人的僱傭兵，根本就不可能管得過來。
別說是那些領主們加入了，根據許言最新得到的一些消息，甚至有幾個國王都開始派財政大臣來，打聽糧食的價格了——如果划算的話，有幾個國王甚至準備把剛剛徵上來的，用於聖戰的軍糧，偷偷的過來賣掉一部分。
最近糧價漲的厲害，市面上又開始流行水晶和珍珠爲主的奢侈品，國王也要撈點外快不是嗎？
這麼猖狂的發展，在這個以糧食爲主要產品的時代，幾乎可以說已經動搖了國本，怎麼可能不讓教廷震怒呢？當他們組織起來的聖戰是什麼？小孩子過家家嗎？這樣一來，聖戰軍的威信何在！小陽教的威信何在！教宗大人的威信何在！
最關鍵的是，人都去參加傳銷了，誰還來信教啊！傳銷改個名字就完全算得上是一個新宗教了，在這方面，傳銷簡直是在挖掘小陽教賴以生存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