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認識這麼久,相互的脾氣性格自然知根知底。柳文閒在熟人面前開開玩笑那是有的,但絕不會故作驚人之語。既然他說這石頭能抵任何人的一條命,那應該是不會有錯了。但是這個說法也太嚇人了吧?任何人?觀察者呢?聯邦上議長呢?江楓還待再問,卻已經開始上菜了,知道這事兒不適合在飯桌上講,也只好將滿腹的疑問憋回肚子。
柳文閒推薦的這家店果然不錯,這服務、佈置啥的暫且不說,單說這菜色就很是不錯。至少以丁遙的眼光來看這味道比之千年前那些特級廚師所做的也分毫不差,甚至某些方面還更勝一籌。
只不過到這種雅緻的地方吃飯有一點實在是讓丁遙無比的難受——這裡的杯碟碗筷無不雅緻,通常一盤菜上來這一桌子三男三女每人一兩筷子下去,盤子就見底了……這讓習慣了大快朵頤的丁遙實在吃不爽啊!擡頭看看其他人——江楓柳文閒自然不用說,人家來過不止一次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吃法,南宮筱和李依依兩人雖然是吃貨,但有外人在場的時候還是蠻注意淑女形象的,每樣菜淺嘗輒止、細嚼慢品的倒也吃得很是歡快。尤佳MM就別提了,今天她是宴席的主角,大家自然少不了說些喜慶的話兒,沒吃兩筷子倒是要和人家聊上半天,吃沒吃飽不知道,但是臉上的笑容倒是一直未曾消失過,這才讓丁某人吃不爽利的鬱悶減輕了不少。
因爲明天還要出城去,所以這餐飯誰也沒提喝酒的事情,這飯桌上少了酒的助興進展速度自然就快。大概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大家陸續的放下了碗筷,開始品茗閒聊。丁遙自然也不好說自己才吃了個半飽,只能一邊往肚子裡灌着茶水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陪着幾人吹牛侃大山。
其實丁遙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趕快回家去,隨便弄點兒什麼乾貨把肚子填充實瞭然後倒頭睡個大覺。今天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實在是有些筋疲力盡。不要以爲實力提高了就能不餓不困,什麼辟穀啊之類的其實不過是小說家的一種誤解而已,曾經的丁遙也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直到他自己的修爲達到了一定的層次才發現這根本就是很片面的一種解讀——實力達到一定層次之後,因爲肉身的強化和精神力的堅韌,使得對飢餓和疲倦的耐受力大幅加強,加上體內充盈的能量可以協助維持人體運轉的各種消耗,所以使得實力高強的人表現出比一般人更加強大的耐受性,這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自然覺得這些高手們可以幾日不眠、餐風飲露卻依然保持充沛的體力。卻不知道越是實力高強的人因爲身體機能的不斷強化,他們需要攝入的各種營養也大大的超過了平常人所需的數量。
同樣的道理,他們可以依靠體內能量的支撐保證長時間不眠不休的高負荷運動,但是等到身體感到疲倦的時候就說明身體機能已經出現了極大的透支現象,這個時候的他們比普通人更加的需要休息以恢復身體機能,如果繼續堅持下去的話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和平時有什麼兩樣,但其實已經是以降低機體壽命爲代價了。
丁遙當然還沒到損失機體壽命的程度,對於他來說更多的還是身體機能沒能完全適應暴漲的龐大能量而帶來的不協調感。這讓他時刻有一種頭重腳輕的飄忽感覺,只是看到大家談興正濃,他總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的提出閃人吧?左右坐得難受,丁遙藉口小解溜了出來,謝絕了服務員殷勤的服務,一個人在小樓外的竹林溪水邊晃悠起來。
夜色已經很濃了,原本熱鬧的小院也沉靜了許多,放眼看去只剩下三兩間竹樓還點亮着燈火,人影綽綽的似是酒酣之後正在歌舞娛性,小樓內的喧囂熱鬧和小樓外的靜謐安詳形成一種極爲鮮明的對比,讓這片小院顯得更加的清幽孤寂。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丁遙突然莫名的想起了千年前很有名的一句詩,情不自禁的隨口吟出,卻是連自己都逗笑了:“按竹竿所說的,此間主人背景不凡才能在如今的環境下建起如此古韻古香的‘溪竹小苑’,現在顧客盈門日進斗金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和寫詩的那位無論境遇心情都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怎麼會聯想到這麼一句詩的?果然還是自己的心未能靜下來嗎?”
“小友何必妄自菲薄?你又不認識此間主人又怎麼知道他當初修建這裡的時候沒有那種隱居避世之意呢?”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接話丁遙略微有些意外卻並不驚詫,很早前他就已經發現竹林間坐着一個人,只不過這裡本來就是個公開經營的場所,他丁遙能跑到林邊來散步難道就不準別人跑去林子裡發呆了?只是他沒想到這個感知中氣血旺盛堪比輕壯年的人竟然會是個老者,故而被那一聲“小友”叫得有些失神。
“呵呵,唐突出聲是我不對,不會是嚇到小友了吧?若是如此還請小友多多見諒啊。”見丁遙不出聲,林中人笑呵呵的告聲罪向着丁遙這邊行了過來。丁遙這才發現其人竟然是坐在輪椅上的,而隨着來人越來越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雙腿自膝蓋以下完全的被截斷,只剩下空蕩蕩的褲管隨着輪椅的行進輕輕飄蕩。
“是否我這殘疾之人又嚇到小友了?還是小友不喜歡被人打擾?爲何如此一言不發的看着我?”這老者操控輪椅的手法極爲熟練,竹林間崎嶇不平的小路平常人步行其間都需小心翼翼的以防腳下被絆倒,可這老者竟似完全無視一般,行雲流水的幾個轉折就來到了丁遙的面前,以至於丁遙竟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還在望着對方空空的褲管想着心思,直到聽到人家二次開口,他才猛然驚醒了過來,很不好意思的道歉道:“對不起,是我失禮了。嚇到到不至於,只是本以爲林中是位壯健的漢子,卻沒想到竟是位長者,而且還……呵呵,一時腦子沒轉過圈來,還請老丈勿怪。”
“哈哈,無妨無妨,只要小友不怪我唐突就好,不知道小友爲何一人在此?可是找不到路徑了嗎?”老者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隨意的轉開話題顯然不想多談自己的情況。
此時兩人面對面的相距不過兩米,丁遙擡起眼來立刻將老者看得一清二楚。只見老者滿頭銀髮打理得一絲不苟在腦後紮成一個髮髻,打橫着用一根竹簪子卡住,竟似千年前道教一脈的髮式。而老者的臉龐卻又不像是那些崇尚自然之法的道士一般白淨清瘦,反而是滿臉橫肉隱泛油光,若不看其它單看這張臉的話絕對會讓人第一個想起花和尚、大土匪之流的反派角色,偏偏人家說話又文質彬彬的頗有古風,再配上裁剪合體的一身寶藍色罩衣,整個人怎麼說呢?反正給人一種極爲不協調的彆扭感覺。
強行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丁遙客氣的回答到:“我就在附近和朋友吃飯,只是看這裡環境不錯出來轉轉而已,倒是沒想到打擾了您的清淨,我這就準備走的,您若是還有興致隨意無妨。”
丁遙的回答顯然讓老者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自嘲的笑笑:“是我唐突了,小友自便就是。好久沒遇到生人差點兒忘記了我的這副樣子的確挺不招人待見的。呵呵,那就此告辭了。”
老者說完話便不管丁遙的反應自顧自的撥轉輪椅向着竹林內而去,語氣落寞、背影蕭索,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孤獨蒼涼瀰漫而出,讓丁遙不自覺的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奇妙感覺。沉吟了兩秒,丁遙忽然揚聲到:“老人家請留步,要是不嫌小子打擾了您的清淨,可否聊上兩句?”
老者身影一頓,卻是沒有轉回身來,語氣傲然的道:“小友心善,我在此多謝了,只不過多年以來我早就習慣了世人眼光,倒是不必特意安慰我。”
“哈哈,您想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找誰安慰呢,哪還精神安慰別人啊。純粹是有些事情極爲好奇,想向您打聽一下而已。”
丁遙這麼說老者倒是不好就這麼離開了,操控着輪椅又轉了回來,盯着丁遙的雙眼看了半晌,直到確定他的目光清澈絕無半分憐憫之意這才移開目光奇怪的問到:“你倒也有趣,我這副模樣人見人厭的,你竟然還真的想和我聊天?不知道你想打聽什麼呢?”
“我說出來您可不許生氣。”丁遙笑嘻嘻的在一旁隨便找了個地方面對老者席地而坐,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瞬間的同病相憐的感覺竟然讓他覺得和老者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很多,也不再刻意的維持文縐縐的腔調了,一開口到真的像是朋友間的閒聊。
看得出來,老者對丁遙這樣的態度很是受用,也收起了文縐縐的那一套隨意到:“只要你不是無緣無故的指着鼻子罵娘,我爲什麼要生氣?”
“那就好。”丁遙嘿嘿一笑問到:“其實我是想知道爲什麼你要把自己打扮成這個樣子?說實話,我到不覺得你的相貌有你說的‘人見人厭’那麼誇張,反倒是你這打扮彆彆扭扭、古古怪怪的讓人難以親近,難道你自己沒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