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機不可失

“仰認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上石敬瑭表】

秘書監衆人除了裴潛以外,其餘的都識趣的告退了,隨着王邑、楊沛二人過來的,還有負責代天子奉迎傳詔、叨陪末座的黃門侍郎毌丘興。

幾人在廡廊下稽首行了禮,穆順受命在院子的草地上擺好席榻,讓這四人相對而坐。皇帝自己則坐在正中的廡廊裡頭,身後擺着一道漆木屏風,此時日頭漸漸西斜,皇帝的大半個身子裸露在陽光下,面部則隱藏在廡廊的陰影裡。

皇帝已經開始進入變聲期了,說話的聲音不再像以往那樣清脆嘹亮,而是帶着一絲略微低沉嘶啞的聲音開口道:“幸賴將士用命,河東的戰事差不多業已平定,只剩些亂兵流賊仍在上躥下跳,不足爲慮。如今河東該做的主要是兩件事,一是立即勸散失流民迴歸鄉土、恢復生息;二是追定賊首之罪,以儆效尤。你們二人一個是河東郡守、一個是河東決曹,職分所在,理應有所裨益之策獻上。”

這樣的場合,第一個說話的該是太守王邑,他是早在很久以前就準備好了籌算的,爲了不顯得他早早窺見君心、有備而來,他謹慎的沉默了片刻,方纔說道:“入春以來,朝廷連發數詔,督各地以生民爲重、農桑爲要。其中‘國以民爲本,民以農爲先’之語,臣以爲實在是切中肯綮。”

他先是背了一段皇帝的詔書,拍了下馬屁,然後說到正題:“軍興以來,河東田蕪廩虛、百姓流離。若要勸民迴歸,勤務農桑,當以屯田爲重。不若重設農曹,使之招亡納叛,至於如何疇量田土、如何分判宅地,自可一概委之,料想事權一統、政務必當練達。”

這是老生常談,皇帝聽了不覺得新鮮,只是敷衍似得點了點頭:“嗯,黎庶歸鄉而務農,興屯田之要,資以廩贍,必得利百倍。”

屯田是皇帝在去年爲了收納安民休息而提出的法子,遇到這種問題,合格的官員都知道該如何投其所好,但這僅僅只是‘合格’而已,並不能表現出跟尋常官員有什麼不同來。

王邑敏銳的察覺到皇帝平淡的態度,心裡有些發慌,他通過賈詡口中得知皇帝準備在河東郡佈施新政,一旦有所成就,就會立即鋪陳天下。朝廷勢必會對河東傾斜大量資源、心血,這些不僅包括政策、財貨上的支持,人才培養上也會緊隨着跟進,河東將會是未來官員晉升的快車道、鍍金地。

不然的話,區區一場豪強作亂,皇帝至於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御駕親征、至於要將河東盤根錯節的豪強們斬草除根麼?

皇帝對河東越重視,就代表河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越重要,河東是註定青史留名的地方,而作爲可能成爲首任新河東郡守的王邑,河東也是他本人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的地方。

尤其是皇帝新進提拔杜畿擔任郡丞的舉動讓他心裡很不安,所以他得緊緊抓住這次機會,賈詡已經給他鋪墊了那麼久的路,接下來能不能繼續待在河東爲皇帝主持新政、博得功名,就全靠他自己了:“臣以爲,河東南臨弘農、中原,北視幷州,西顧關中,東望冀州,乃天下之要地。若能恢復,今後無論是北擊匈奴,還是東滅寇賊,河東必成朝廷資糧之地。”

他這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今後朝廷不管是打冀州、入中原、還是伐漠北,都需要河東作爲一個穩定的大後方,藉助水陸運輸爲軍隊提供源源不斷的供給。雖然南邊的弘農郡同樣能起到相似的效果,但是從長遠來看,弘農並不值得皇帝爲其付出太多心力,而且弘農也做不到河東這樣乾淨。

皇帝雖然知道王邑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大抵是賈詡對其透露了機密的緣故,但還是提起了興趣,畢竟這就是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優勢,剛纔王粲不就是因爲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才把錯了脈?

關鍵信息知道越多,就越能搶佔先機,中央要出臺什麼新政策的時候,消息靈通的早在好幾個月前還是形成草案的時候就知道了,不靈通的直到新聞大白於天下才後知後覺。這一個時間差與信息差就是成敗與否的關鍵,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要結識上峰,畢竟上頭有人是真的好辦事。

皇帝上輩子是做慣了這種事的,對此不置可否,輕聲說道:“民爲邦本,本固邦寧;勤耕積粟,可以豐殖。河東一地關乎緊要,不可不慎,除了屯田,你還有什麼儘快休養生息的方略,可一併進陳。”

“謹諾。”王邑略低一低頭,說道:“臣愚見,治理河東,可鹽鐵、屯田兩策並行。其間鹽鐵可分爲兩事,一者是鹽,河東郡下可設鹽曹等官,專司煮鹽販鹽等事,其所得之利,可供來附黎庶安居之用;二者是鐵,鐵官乃農器所出,不可寢廢,可使其造犁、鋤、鐮等物,以售黎庶。用鹽利當做給歸鄉黎庶的安置錢,黎庶再用此錢尋鐵官購置農具、或是赴市購牛。等若是使錢在外流了一圈,又重歸府庫,還能使民間再興轉輸、啓用新錢,在外黎庶得知,必扶老攜幼、日夜競還。”

王邑這套治河東的策略涉及到屯田、鹽鐵、甚至還有新錢,不僅說的有理有據、極爲可行,而且樣樣都說到皇帝的心坎上。

皇帝這纔有些動容,他在乎的不是王邑恰到好處的說到了他最爲看重的幾項政策,而是對方所提的意見隱隱符合‘貨幣流通’的理念。他按下心中驚異,擡聲問道:“你是通儒劉公的門生,理應學些歐陽《尚書》、京氏《易》,怎的還讀過《管子》?”

王邑一顆心突地一跳,禁不住答道:“唯,臣少不知事,只讀過幾篇。”

“這怎的叫少不知事?”皇帝不以爲然,笑着說道:“《管子》有治國之論、經濟之策,昔年管仲相齊,使齊會盟諸侯、稱霸天下;如今治國者亦當研習其中道理,以冀有所裨益纔是。不然,還真以爲對叛賊授讀《孝經》,就可降服天下?”

皇帝對《孝經》與《管子》二者踩高捧低,讓王邑有些不敢接話,皇帝也知道自己這句話有些不妥當,及時補救道:“《孝經》倡行教化、倫常,是治民之道;《管子》燮理陰陽,則是治國之術,二者不可偏廢,應當並重。我也不是說《孝經》的不是,而是說治國有道,不可拘泥一處,要因時而變。什麼樣的法對應什麼樣的事,總不能黎庶飢餓,爲官者卻教他習書就學;邊境戰亂,爲官者卻教民勤務耕織吧?”

“唯、唯。”王邑知道此時的重點不是這個,他也不是迂腐的人,只一個勁的點頭稱是。

古人大都將《管子》歸納爲道家的書籍,在皇帝看來這完全是錯的,要知道《管子》一書涉及到了大量後世的經濟學理論,比如貨幣職能、計算貨幣流通量、宏觀調控、財政政策等,可以說是一部劃時代的經濟學著作,可惜後繼無人,其理論也遭到埋沒。皇帝還是在石渠閣對那些只說空口大道理的儒家經書看得厭煩了,故而查閱先秦其他百家典籍時,無意中得窺一見。

若是能將《管子》的經濟理念糅合到現今的治國政策,何愁不能興盛?只可惜皇帝手下已遍尋不到精讀《管子》的大家,即便將《管子》一書欽定爲太學經濟科的必讀書目,但光是教習都未曾徹底吃透此書,更別說教會學生了。

對此,皇帝甚至還考慮過以後到太學開經筵,向博士、太學生講授道理的時候,是不是要先別去動那些輕易碰不得的儒家經書,而是先把不爲人所重視的《管子》給註釋一遍?以皇帝在前世商海沉浮的經驗以及豐富的時代閱歷,由他註釋的《管子》,勢必將成爲這個時代、甚至是一千年以內的經濟學權威。

而且有皇帝的身份加持,後代皇帝們治國斷然不會將其繞開,多多少少都會受其影響,這是項改變後世千年歷史進程的舉動,皇帝每當想到此處便心情澎湃。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考察王邑究竟有幾分成色。

可惜讓人遺憾的是,皇帝從《管子》裡面摘出幾句考校王邑,王邑雖然都答上來了,但回答的都很勉強,顯然對方所言少不知事的時候略讀了幾篇不是虛辭,而是真的沒有精通。

皇帝微微有些失望,還以爲在這個儒術昌明、百家齊喑的時代,自己找到了個精通經濟之學的大家,沒想到對方只是讀雜書而不專精。雖然有些不太滿意,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略懂經濟的王邑的確適合繼續留下來做河東太守。

而且經此一遭,以王邑善‘投其所好’的本性,回去之後仔細研習《管子》,成爲一代大家,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這裡,皇帝緩緩說道:“河東農曹掾掌司屯田、農墾諸事,你屬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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