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風墨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翩翩,玉板的事情,你沒有對三皇子說吧?”
李猗道:“當然沒有!玉板的事情不能對任何人說,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了,沒人知道這個玉板是我做的,不過衣縹那個妖孽,在知道有這塊玉板後,估計會猜到是我弄出來的。做那個玉板的匠人,他是個孤老,只在我的莊子裡幫我做東西,並不和外人打交道,而且去年年底,他已經過世了!”說完,擡眼看了看風墨竹,又補充道:“我不會做殺人滅口這種事情的,何況是這種能工巧匠,他本身已經八十多歲了,是壽終正寢!”
風墨竹嘴角一彎,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想了想,又道:“玉板的事情你不能對任何人說,但是丹方的危害,你可以告訴三皇子,讓他也及早做準備,不能讓你一個人着急!”
李猗心中暖洋洋的,軟軟地應了一聲:“我明天就想個理由,通知他。”
風墨竹道:“你祖父不就是因爲服丹而亡麼?丹方的危害你自然瞭解一些!”隨即發現自己口快了,忙道:“對不起,不該拿你祖父說事!”
李猗的親祖父四皇叔李旦,便是沉迷道術和煉丹,結果因爲服用丹藥而亡故。
李猗道:“沒關係,這是事實!”
風墨竹又道:“不知道三皇子聽聞丹方有危害後,會不會去勸阻陛下不要再服用丹藥?”
沒等李猗回答,他便接着說道:“我想他不會對陛下說的,一來皇位在前太過誘人,有這樣名正言順的機會讓太子永遠背上謀逆的罪名翻不了身,他不會放棄;二來。他現在說了陛下也不會信,反倒讓自己打草驚蛇,給太子提了醒。這樣損己利人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會做的!”
至於他父親皇帝陛下的性命,活不活得長久。對他來說實在比不上自己的切身利益重要。
李猗聽了風墨竹的話,想起了三皇子的身世,沒吭聲,只是將頭埋進了他懷裡。
風墨竹以爲她是因爲皇族的親情冷淡而難過,便也不再說話,只是將她抱緊了一些。
李猗伏在他懷裡低聲道:“木頭,此事一了,我們就可以回揚州了。回揚州我們就成親。外祖母雖然一直不同意你做郡馬,但其實也不是那麼堅持,只是這裡是京城,盯着的人太多,她怕又有人散佈流言蜚語,或者有人會拿你的身世說事!”
風墨竹低頭嗅着她髮絲間的馨香,輕輕嗯了一聲,從九華山回來後,這些身外之事他都不再在意,他只要能長長久久地守在她身邊。
半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已是深秋時節,自入秋以來,這兩個多月皇帝陛下已經暈厥了好幾次。之前夏天的時候,皇帝陛下暈厥過兩次,但是那兩次暈厥的時間都非常短暫,而且兩次之間相隔的時間長,只當是勞累之後中了暑氣的原因,並未在意,而且太醫也未診出什麼異樣的情況來。
但現在陛下兩個月之內就暈過去了四五次,顯然是身體出了大問題,可是偏偏陛下的氣色和身體都看起來不錯。太醫診脈診出陛下的身體有些虧空,開了大補的方子。並婉轉地建議陛下不要再服用丹藥,結果被陛下訓斥了一頓。
直到又一次朝會結束後。皇帝陛下起身之際腦袋一陣暈眩——直接往下一倒,雙目緊閉!唬住了一衆朝臣,“陛下身體有恙”這件事才被放到了桌面上而被大家知曉。
太醫院的院正大人在爲陛下診脈之後,又一次建議陛下不要再服用丹藥,此時皇帝陛下依舊不太相信是丹藥所致。
直到在太乙觀中修仙問道的二皇叔李賢聞訊趕回了京中,和三皇叔英王李顯一起入宮,苦口婆心地勸誡了半天,皇帝陛下才相信了那丹藥確實是有害身體健康的,願意戒了丹藥。
李賢從三十多歲就開始浸淫在各類道家經典之中,後來又在太乙觀出家,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清衍真人”,妥妥的資深老道,他的話,皇帝陛下還是很信服的,何況李賢還將四皇叔李旦因服丹而亡的事情拿來做了前車之鑑。
同時,煉丹高人玄機子也被趕出了宮廷。
沒有丹藥的支撐,皇帝陛下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身體衰敗得厲害,徹底相信那丹藥的的確確是將自己的身體給耗空了,於是便想起當初玉板是太子的手下發現的,而後玉板之秘又是太子生母白昭儀給發現的,忍不住懷疑這本身就是太子布的局,目的便是爲了讓他早日歸西,自己好早日登基,這念頭一起,皇帝便將太子、白昭儀以及白家的種種行爲都拿來在心裡過了一遍,越發篤定玉板就是太子針對他下的套!
所謂鄰人疑斧便是這樣的。
於是皇帝陛下決心要廢太子,改立三皇子爲太子,他記得一個多月前,三皇子曾經勸他說丹藥有害,求他不要服用丹藥,可惜當時他只當是三皇子妒忌太子了,沒把這話聽進去!
皇帝陛下要廢掉太子,太子果然如李猗所料,奮起反抗。聯合韋家白家一起,糾集了羽林軍及東宮和韋、白兩家的部衆包圍了皇宮,進行武力逼宮上位。
他們的計劃原本很周密,戍衛皇宮北門的那隊侍衛的隊正,已經成了他們的內應,只要夜裡他們兵臨城下,便打開宮門,放他們進去。
可惜這麼完美的計劃偏偏出了一個小小的差錯!
那隊正的的一個手下林軒偏偏跳出來和他作對,義正辭嚴地斥責他和逆賊勾結,於是幾十人的小衛隊在耿直正義的林軒的煽動下,分成了僵持的兩撥,林軒帶着小夥伴們守着宮門,就是不讓那隊正開門!
僵持了一會。隊正發現無法說服林軒,便直接動手,以武力抹殺這個不聽話的小子帶來的變數。
須知這種政變爭的就是時間。他這裡這麼一僵持、一打鬥,事情便鬧騰開來了。自有機靈的敲響警示的銅鑼,將整個皇宮的人都給驚醒了!
那隊正急了,拼了命想要將林軒斬殺,好打開宮門,他記得這幾天的晚班不是林軒當值,只是原本當班的那位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連着鬧了幾天肚子,人都拉脫形了。便和林軒換了班,此時危急關頭,他再不明白這事是有人特地安排的就是傻瓜了!
可惜,他剛剛明白這一點,背心就有一陣被穿透的劇痛襲來,他扭過頭去,看見不遠處,明亮的火把下是金吾衛左郎將江飛的俊臉,手中張弓搭箭,正射向下一個目標!
他不甘心地倒了下去。他記得江飛很受陛下器重,白天常常隨侍左右,晚上一般是不在宮中值班的。
太子的人馬進宮受阻。只能強攻,宮城之中所有的衛士全都上了城牆全力抵抗。
這還只是第一個意外,第二個意外是他們的身後也有一隊人馬衝殺了過來,人數雖然不及他們多,卻極爲悍勇,領頭的居然是三皇子盛王,他們似乎並不怕被人數多於己方的敵人包圍,隊形如錐直直地就衝着太子這個方向衝殺過來,外圈長長的陌刀過處。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很快就將抵擋的羽林軍撕開了一道裂口。而內圈圍簇在盛王李琦周圍的人則一面縱馬一面張弓射箭,帶着淒厲勁風的鐵簇一樣收割着對面羽林軍的性命。眼見得這彪人馬頃刻間就衝到了太子前面百步之內,太子的親衛急忙都擋在了太子前面,以免太子被弓箭射到。
盛王李琦身邊一個帶着金色掐絲蝴蝶面具,玉冠束髮,身着黑色錦袍的人揚起下巴一笑,“射馬!”
說罷,擡手一箭就射到了擋在最前面的一個太子親衛的馬頭上,那馬一聲痛嘶,差點將背上的人給掀到地上,隨即箭落如雨,都紮在了馬身上。
馬只是牲畜,沒有人那樣的智慧和忍耐,頃刻間,太子面前便是一片狂亂之狀,他的前面便有了空門,一枝長箭直直地向他胸口射來,太子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着那鐵簇奔向他的胸口,他身邊的一個親衛直接從自己的馬背上撲了過來,擋在了太子面前,替他生受了這一箭。
這名忠心的侍衛身體一歪,幾欲跌落馬背,隨即又強行直起身體,擋在太子面前,替他做人肉盾牌。
但是隨即而來的第二箭卻射中了太子坐騎,那坐騎中箭,哪裡還受得住兩個人的重量頓時就倒了下去,連帶着太子也跌落塵土之中。
遠處頓時一片鼓譟聲起:“太子死了!”“太子死了!”
宮牆之上的江飛等人看得分明,也立刻讓手下部衆一起喊話:“太子中箭身亡!爾等快束手就擒!”“降者不殺!”
“太子中箭身亡!”“降者不殺!”
隨着遠遠近近的呼喝聲起,很多人都停止了廝殺,太子都死了,還造個毛的反啊!他們自個又當不成皇帝,還不如保命要緊!
太子跌坐在地上,他的一條腿已經摔斷了,身邊幾個侍衛護着他,不讓他被受傷的瘋馬踩踏和抵擋着源源不絕的長箭,很快他身邊的人就都倒下了,同時李琦等人也已衝到了他的面前,兩個騎士跳下馬來將他拖起來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扔到了馬背上。
太子這時才發現那個帶着華麗的金色掐絲蝴蝶面具的人是李猗,他想起京中人都說李猗的親衛隊個個騎射一流,箭無虛發,果然是這樣麼?可是李猗不是一直和李琦交惡麼?她爲什麼要幫李琦?他們什麼時候勾結道一起的?白表妹不是說她同李猗交好麼?
然後他就帶着這些紛雜的思緒,暈了過去!額,不是他太脆弱,而是他的斷腿太疼!
是夜,京城之中廝殺之處並不止這一處,太子還分出了兩隊人馬殺向盛王府以及武家,可是盛王府雖然盛王不在,卻防備得嚴實,他們並沒能夠一擊得手,並且附近的鄰居也來幫忙,比如安南侯府,比如英王府,而武家本來就人多,也一時拿不下。
然後京都各衛都被驚動了,紛紛出來勤王護駕,然後隨着太子被擒,這一場政變便華麗麗的落幕了。
皇帝陛下經此一事後,身體越發不堪了,不到一個月便臥牀不起,連政變的事件都沒處理完,只得將帝位傳給了新一任太子李琦。
李琦登基後,便大力封賞在廢太子政變之時輔佐他得勝的一衆功臣,封了李猗爲廣陵公主,又藉此機會將一個救駕之功給了風墨竹,然後便喜氣洋洋地下旨賜婚,全了自己妹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