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曉雪,其實並不是個真實的存在,她目前的狀態應該僅僅是個信息結合體——自洽、完善而且表述精確的各類信息按照一定的規律組合起來,形成了“曉雪”這樣一個外表看上去與實體毫無二致的幻影,但她本身仍然是不存在於這個時空的,組成她所需要的所有資訊都不屬於這個幻影自己,而是她從當前時空“借”來的材料,就相當於借款買車一樣,但還款期限到來,一切都要償還,而對於自己身邊這個幻影曉雪,還款期限就是虛空大災變生的時刻,還款的本質就是她這個幻影體重新分解成當初“借”來的那些資訊元。
但幻影體的分解仍然會留下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是她在分解之前所產生的、屬於自己的信息,也就是她的全部記憶。這些記憶並非借來,而是確確實實屬於這個幻影體的財富——甚至可以說,是曉雪在當前這個時空唯一真正擁有的東西。
當虛空大災變生之後,幻影體所攜帶的一切記憶和人格都不會消失,而是隨着時間軸前進,並逐漸和她的本體合併到一起,似乎根據兩個熊孩子的計算,這種合併將會伴隨着曉雪的整個童年,並且在她十七歲那年徹底完成。到時候的十七歲曉雪將成爲一個究極?真?奧義?super熊孩子,她會擁有一份獨一無二的回憶:倒置記憶。而這部分記憶成型的具體時刻,就是她將自己的幻影投射過來的一瞬間。
然而這只是熊孩子的猜測,具體到時候的情況如何,就連執行這一沒溜計劃的曉雪和曉淺自己都不知道,曉雪用一句名言來爲自己的計劃做腳註:理論上是這樣。
“我說,你們兩個也真夠膽大包天,”把這些壓根就不可能捋順的東西勉強塞進腦袋,來回倒騰了幾遍之後,我還是忍不住用力在曉雪腦門上戳了一下,“在時間線上對自己動手腳,你就不怕把自己玩壞了?而且從三歲就開始出現這些異常記憶的話,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一個三歲的孩子,心理素質恐怕承受不了……”
曉雪幽怨地扔過來一個白眼:“四歲那年我就聽莉莉娜姐姐講徐帽和四十多個採花大盜的故事了,你說這哪個對三觀的衝擊更大?”
我一扭頭,看到旁邊的莉莉娜正躡手躡腳地從椅子上出溜下來,眼看着打算開溜,立刻一把抓住這丫頭的後領子給提到半空,玩命地晃來晃去:“你給一四歲的小姑娘講點什麼不好！你給她講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保唐僧去梵蒂岡取經都行啊！”
“老大……老大快住手……”莉莉娜在半空跟滾筒洗衣機一樣打着轉,聲音都接不上茬了,“斷了……要斷了……哇！衣服要斷了啊啊！”
然後就聽到刺啦一聲,莉莉娜就差不多光溜溜地從衣服裡掉了出來,伴隨着一聲“嫁不出去啦”的驚呼,僞蘿莉大主教化作一道綠光竄進屋裡,我直愣愣地看着手裡的半件衣服,心說這怎麼個展開方式——丫的神官袍可能因爲那三十多斤的體重給撕破麼?！
這丫頭逃跑的手段是越來越高明瞭！下一步她估計連裸奔都幹得出來！
曉雪對眼前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兀自接着我剛纔的話:“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保唐僧去梵蒂岡取經的故事是淺淺媽媽給我講的,她說唐僧還有個坐騎,叫赤兔,是取經路過虎牢關的時候從呂布手上搶過來的……”
我:“……”依照自己對淺淺的瞭解,她沒說那是從隋煬帝手上搶過來的已經說明她歷史有進步了……曉雪這孩子童年這是要多波瀾壯闊?
“不管怎麼說,知道你虛空大災變之後能順利迴歸,我算是放心多了。”我揉了揉曉雪的頭,很是欣慰地說道,雖然搞不明白很多細節問題,但知道這個大前提還是很讓自己高興的。曉雪則壞笑着看過來:“爸,你不會把眼前的幻影和我的本體看做兩個人了吧?”
我一愣,突然注意到可能潛意識裡自己真的不由自主這麼想過。
“在信息完全迴歸之前,確實會有種割裂開的錯覺,畢竟在現在這個幻影狀態消散之後,一直到我的本體長到十七歲,之間的這段時間裡是個空白期,但最終幻影就是本體,統一的人格,最終也有統一的記憶,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記憶的先後順序吧……嗯,老爸果然是個會胡思亂想的人。”
我現自己跟曉雪說話的時候,最常出現的狀態就是無言以對:這丫頭不但思維跳脫,而且太瞭解自己的老爸,我甚至覺得她比我自己都要了解自己,於是當下也懶得跟她扯來扯去,乾脆往草地上一躺,和閨女星星。
話說這種在安靜的夜晚躺在院裡看星星的時刻,已經多久沒體驗過了?
“對了,爸,小時候你偶爾在家呆着,也喜歡這樣帶我看星星來着,你跟我講開着飛船在這些星星之間到處亂逛的事情,告訴我這些星星其實基本上都是恆星,然後咱倆就開始猜哪顆恆星周圍有行星,哪顆恆星其實已經滅亡了……”
“哦,然後呢?”
“然後你就帶着我上飛船,飛過去看看到底誰猜得對唄,你經常耍賴,後來我才知道影子空間所有的天體都是人造的,都能跑來跑去,我一次都沒猜中過！”
我:“……”原來自己未來的日常是這麼高能?！
第二天正午時分,對梅洛瓦人進行勾引……嗯,誘捕的行動正式展開,研究中心修復了那個立方體休眠艙,並且爲了保證它所出的跨虛空信號能被梅洛瓦人接收到,那釁學家還給它配了一個更加強大的放大模組——當然,防大功率是經過嚴格限制的,以防止敵人產生警覺。這個休眠艙被放在一開始將其運過來的殖民鉅艦中,並開赴帝國遠疆之外的虛空“白區”,與那艘殖民鉅艦一同出的,還有數艘第五艦隊的老掉牙的護航艦。
一切都被模擬到最逼真的程度,可可基納甚至復原了那座殖民鉅艦正面的兩處巨型空洞:那兩個打穿整個外防護層的巨型空洞是在逃離避難所的時候被梅洛瓦人的主炮擊穿的,可可基納復原了它們,以做出那座殖民鉅艦及其護航艦與大部隊失散之後就一直倉皇逃至此地的假象,這樣一來,在梅洛瓦人的眼中,帝國或者任何有可能引起他們警惕的第三方出現的痕跡就都被抹除了。
這些僞裝成失散部隊的飛船很可能有去無回,網艦是這樣,根據之前掌握的情報,梅洛瓦人真不愧是舊帝國一手帶大的,下手快準狠以及兇暴一波流的戰術揮得淋漓盡致,他們現這支作爲誘餌的艦隊之後應該會吸取上次讓對方逃跑的教訓,直接重炮擊毀所有護航艦,然後開始強攻殖民鉅艦,以阻止後者躍遷,所以可可基納已經做好了放棄這猩船的準備,並且他也沒有在飛船上留人——駕駛這猩船的是臨時安裝的自動系統,反正我們不需要它們作戰,簡單的自動駕駛功能應該已經足夠。
而與這隻誘敵艦隊一同出的,是由阿西達阿西多拉姐妹親自率領的最精銳的空間突襲者部隊,這支小小的部隊就藏身在殖民鉅艦中,和那個立方體休眠艙呆在一起,梅洛瓦人絕對想不到看上去破破爛爛,倉皇逃竄的殖民鉅艦中會隱藏着一批世界上最無法防禦的掠食者。阿西達和阿西多拉的任務很簡單,那就是在梅洛瓦人的大本營察覺她們的存在之前,將敵人的艦隊整個“甩”到帝國境內。這對一般的空間突襲者而言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爲如此高而且大範圍的空間切換對操作者的要求極高,而且虛空環境會對這一操作產生巨大的干擾,也只有阿西達姐妹這樣的空間雙子纔敢接受這樣的任務。事實上將梅洛瓦人的艦隊“甩”過來的操作將全部由那對貧乏姐妹完成,至於隨同這姐妹倆一同出的其他空間突襲者,基本上只承擔增強隱匿和護衛的工作。
我們不知道梅洛瓦人要什麼時候才能上鉤,甚至不確定他們會不會上鉤,其實這個誘捕計劃整個都是建立在“推論成立”的基礎上的,雖然也有實際證據證明梅洛瓦人並沒在某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窩着,但也沒直接證據證明他們真的就在遠疆之外的虛空白區裡。用珊多拉的話說,我們這計劃就是在憑着運氣釣魚,你說不準到時候咬鉤的是魚還是伊莎娜,只不過反正這也不費什麼成本,第五艦隊那猩船基本上都是報廢貨,而阿西達和阿西多拉這一對百合花……我就不說什麼了,她籠了執行任務的時候,其他時間就是一對吉祥物,在影子城的存在價值還不如城管大隊呢,與其看着這可憐的貧窮姐妹成天在自己的小店裡數米而炊,真不如給她們找點事做,起碼她倆能吃幾頓好的,要不她們打嗝都是防腐劑的味。
而我還記着頭天晚上對某個小人偶的承諾,今天要帶她出來玩,目的地是天界都市,所以等阿西達姐妹出,順便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之後,我就拉上一家子,領着一幫興高采烈的熊孩子來到了這片掛載在影子空間的新世界。
當然,說是出來玩,大概也只有家裡一幫歡欣雀躍的小傢伙們會踏踏實實地當成遊玩吧,我現在是已經感染工作綜合症了,只要周邊兩百米內出現任何跟工作沾邊的事,自己就鐵定靜不下心來,我想了想,整個天界都市貌似就沒有能讓自己精心的地方:那地方現在正忙着搞重建呢！
我們的傳送點設置在天使之牆上,這裡是整個天界都市最恢弘的建築,同時也是目前修復進度最快的建築,其實這裡的修復工作基本上已經完成,除了一些關鍵設備還在調整之外,天使之牆已經完全恢復了昔日的繁忙運轉景象。剛一從傳送門裡出來,辛迪婭就第一時間沿着寬闊無比的高牆跑了一大圈,然後歡呼着撲過來:“叔叔,叔叔！原來你們也造這種在天上飄的神殿啊?”
我想了想,覺得這孩子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家:天界都市確實有些類似神界的地方,尤其是這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建築都形似神殿或者多少帶着點神秘主義氣息,而且整個建築羣又漂浮在雲端,這樣的景象和輝煌神庭是很接近的。
“爲什麼她也要跟着過來,”小人偶這次不騎肩膀了,而是跟騎大馬一樣騎在我脖子上,徹底霸佔了所有制高點,她一邊輕輕椅着身子一邊小聲嘀嘀咕咕,“她又不是……的孩子。”
我顛了顛肩膀:“多個人熱鬧。”
小人偶用力蹬了我一下:“每天還不夠熱鬧嗎?那個頭上長草的傻蛋中午又搶了我的零食你也不管管！”
繼“綠油油的傻蛋”、“裝嫩的傻蛋”、“神神叨叨的傻蛋”之後,莉莉娜終於又在這個小人偶口中獲得了新的稱號:頭上長草的傻蛋。後者就在旁邊跟着,聽到小人偶這般言語,立刻自豪地把頭上那棵搞笑的嫩草豎的筆直:“你這是羨慕！你想長還沒這功能呢a光合作用的呆毛你見過嗎,見過嗎?！”
姐姐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莉莉娜頭上,把草都拍了下去:“行了,不是什麼長臉的事,你這是第幾次從身上長出奇奇怪怪的東西了,上次頭裡長的……”
莉莉娜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最後還不是被你們泡茶喝了麼?”
我感覺這個話題越說越危險越來越獵奇,於是趕緊打住。
我環視四周,看到遠方有幾個白色的身影正在飛快趕來,那是感覺到我們進入這個空間而前來迎接的奧蕾莉亞等人,來的時候沒有通知她,是想給她個驚喜。而在更遠的地方,我看到很多上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沒看到的東西。
在那些懸浮於雲端的懸臺和空中迴廊上,已經出現了正在站崗執勤的元素守衛和魔像士兵,巨大的岡達巨像沿着寬闊的天空大道正在巡邏,一種半透明,形態彷彿某種長尾鳥類的淡紫色魔能生物在雲端穿行着,大概也是衛兵一類的單位。而在天使之牆的各個節點位置,站崗的士兵則是新生的神秘側希靈使徒——我分不出那是魔能先鋒還是奧術執法官,這兩個單位在我看來沒什麼差別,他們的制服自己還沒記住呢。
這個地方比起自己上一次離開的時候,已經出現了不少生氣。
“皇帝陛下！”奧蕾莉亞的聲音將自己從感慨眺望中喚回,我扭頭看到她身後跟着奧德姆修斯和幾名叫不上名字的高級軍官,看樣子之前他們應該是正在巡視天界都市。
奧蕾莉亞等人對我們的突然來訪當然很驚喜,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辛迪婭突然蹦了出來:“哇,你是叔叔的親戚嗎?爲什麼你也沒臉啊?”
……這孩子還記着我虛空形態的模樣呢,她現在看見沒臉的人一概認爲是我的親戚。話說這傢伙應該是純粹在搗亂吧！根據父神的說法,辛迪婭這傢伙的心智其實比成年人也不逞多讓來着,所以她現在絕對是在搗亂吧！
奧蕾莉亞被眼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小丫頭弄的一愣一愣的,身上模糊不清的光霧越來越亮,我立刻摁着辛迪婭的腦袋給她介紹:“星臣的女兒……額,就是父神家孩子,來咱們這兒住兩天。”
“神界的公主殿下嗎?”奧蕾莉亞以前沒見過辛迪婭,頓時有些意外地說道,但除此之外她也沒太多的驚奇,估計舊帝國時代她見過的神族高層也不會少,眼前這個頂多有點身份特殊而已,對希靈使徒而言,不涉及帝國具體利益的事情無需表示地太過關心。
“叔叔,我要去那上面,行嗎?”辛迪婭眼睛轉了轉,現四面八方都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立刻指着遠處一座散出柔和輝光的高塔叫起來,脖子上的小人偶立刻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沒見過的東西,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今天就是領孩子們過來玩的。”我對奧蕾莉亞笑着說道,後者瞭然地點頭,揮手讓隨行的幾位軍官離開,張開雙翼飄到我身旁:“那麼我來做嚮導好了。那邊是新建的能量節點,這附近的建築物都已經開始運轉,對能量的需求也恢復了正常水平,現在我們正在重建舊日的倍增供能網絡。”
“看樣子你們的工程進度挺快。”我四處張望着,感覺每個地方都非常新鮮,這裡出現了大量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包括建築和士兵,據說天界都市幾乎是以七天一翻新的度在建設着,現在自己是親眼見識了,我估摸着要是沒奧蕾莉亞帶路,自己從傳送門出來兩百米內應該就已經迷路了。
“還不夠,基礎設施的重建很順利,但大型設施,比如塑星池之類,還需要時間才能完全開工。現在我們製造各類太空載具以及大型兵器的工廠開工率只有不到三分之……”
“不要說這些事啦！！！”奧蕾莉亞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某個沒耐心的人偶打斷了,“不是說好了今天要休息嗎?！”
我把手放在頭頂擋住那雨點般落下來的小拳頭,對奧蕾莉亞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算了,回去之後你寫在報告裡就行。”
“吖！”小泡泡稀裡糊塗地跟着我們,這時候突然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歡叫,然後掏出一樣讓奧蕾莉亞渾身僵硬的東西來:
一根繩子。
“風箏吖！”小泡泡高興地說出了一個意義明確的詞彙,我一拍腦門:這小傢伙終於反應過來了！(/無,彈.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