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陽光照亮世界。
我看你的目光返照中,
有我尋找的一切。
——Timefly
“夜”宴名副其實,點起蠟燭,奏響絲竹,主賓在醉人的月色中觥籌交錯。
老爹給作爲晚輩的一凡接風,也算相當鄭重其事。
我端莊地坐在父親身邊,打扮得十分正式,紫衣華裙,令人驚豔,鬍子大叔也看呆了,沒想到小毛賊打扮打扮也能這麼漂亮。
我笑了,疏離地微笑,不敢巧巧地嬌笑,否則會失了坐在上位的莊重,
雖然其實那纔是我真正的風格,哎。
老爹和一凡拉着家常,怎麼看都像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要不是他事事都不瞞我,我大概也會很容易被忽悠了。
要知道,能經歷兩朝天子,手握重權而不受忌諱,長時間保持中立不涉文官之爭,這樣的老人怎麼都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人物。
一凡明顯還年輕,在父親面前雖然對答如流,溫潤如玉,.
但是手裡的酒杯卻握得太緊了些。
所以說“無欲則剛”,帥哥明明對老爹、對這樁婚事有所求,自然很難保持平常心。
夜宴上沒有重點地聊着,老爹只是熱情地挽留一凡多住幾日,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我本以爲老爹會找個機會和一凡帥哥長談或者密謀一番,可是沒有。
第二天一清早,老爹就藉口軍務出門了,意思很明顯,一切都由我做主。
父親真是把我寵過了頭,要是我不答應這樁婚事,那他豈不是和左相結仇了?
也許,父親算計了一輩子,就是希望女兒可以不顧厲害,放肆地自由選擇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其實,我心裡還是滿希望成全這門親事,畢竟在任何時代,美貌與智慧並存的極品帥哥都不好找,
難怪爹爹花了這麼大的代價把人家定下來,指不定還拆散了青梅竹馬、郎情妾意,
我又怎麼捨得讓爹爹失望呢?
更何況,面對這麼脫塵絕俗的神仙哥哥,完全不動心——很難。
即使什麼都不做,擺在家裡看看也不錯;
偶偶牽出門溜溜,多有面子啊~
一想到即將把這樣潔白無暇的神仙哥哥據爲己有,任意□□,該是一件多麼賞心悅目的美事!
歐彌陀佛,□□有罪,幻想無罪……
可是到底怎樣接近他呢?
怎樣試探他,瞭解他,征服他,□□他……然後——然後再說吧!
如花,沒看出來您還有這麼邪惡的一面呀!
鬱悶鬱悶,輾轉千回依舊毫無頭緒:
兩世加起來,我和男生打交道的經驗值仍然是爲零!
只好把小紅拉過來參謀參謀。
“小姐,丫頭們會送個親手繡的香包、手絹表白心意;更親近了,還可以納雙鞋襪相送——”小紅斟酌着說。
天啊!誰繡?還要香包、手絹、鞋襪層層遞進,就像jj的新晉榜、月榜、季度版、半年榜、總分榜一樣折騰不止?饒了我吧!
再次重申,我不是表白,我要搭訕!
“小姐,大家閨秀會撫琴、吹笛、書畫、下棋……都很風雅呢。可惜小姐身體不好,長年臥牀,一直沒有學……”
小紅,你是在提醒我配不上一凡帥哥,糟蹋糧食,暴殄天物嗎!
“小姐,實在沒辦法了,就去向人家借東西,借本書啥的,一借一還,自然就熟了……”
這話好耳熟,ms錢鍾書也說過,小紅很有才華嘛!
可惜帥哥只帶了一本《春秋》,翻得毛了邊,從不放手……
其他還有什麼可借的?手帕髮簪嗎?
思維又短路了!
“小姐,或者乾脆英雄救美,找人把姑爺綁了,然後小姐深入虎穴相救,同甘共苦、義氣浩然、天地彪彰……”
本性畢露!小紅,乃真是太有才了!(如花,都怪您污染了人家小紅純潔的心靈~)
原來換了個身份,多了個參謀,我還是那個傻乎乎的“借橡皮的小姑娘”——
不料,一凡帥哥竟主動來看我。
他來的時候,我正好在花園裡烤羊肉串,用的還是那個萬年小煤爐。
對了,我叫工匠在小煤爐底下裝了四個輪子,
這樣就能不受時間空間限制、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採擷風色秀美山高水長,充分發揚我的美食靈感。
冬日臨近,帥哥不愛吃雞蛋,所以我的下一個研發項目提前出爐,那就是——烤羊肉串。
烤羊肉串是一件很需要專注的事情,用煤爐來烤尤其如此。
煤並不是最好的燒烤燃料,論及熱效率高、煤煙少,還是要數現代的無煙炭,至於松枝木料則是更下乘的選擇,因爲原木水分含量高,容易起煙,用來燒烤往往是燻黑,而不是燒熟。
雖然是第一次用煤爐燒烤,但是我可不會像業餘選手那樣手忙腳亂、一臉煙燻妝。
手裡的羊肉串不時翻舞,吱吱的油滴滲了出來,微微一轉,便又融在肉香之中。
沒有人教過怎麼燒烤,練得多了也就信手自如。
烹飪是一門難以言述的藝術,是與火焰的精密理解與溝通,是對食料的感同身受,
一串完美的羊肉串和一首偉大的詩歌,同樣都是直覺與理□□融的精美作品,
是和諧,是錯落有致,是山高月小的澄明之境,是超越語言表達的真理之音。
前世我學的是語言,但是最不相信的也是語言,
語言只是橋樑,朦朦朧朧地指向未知的感悟,
而習慣和規則,使得語言的囚籠阻礙着人類對真理的追求。
相比之下,美食可就直接得多。
朋友們曾經說,我每次做點心的時候,神情專注而肅穆,
靈動的雙手、發自骨髓的協調與優雅,彷彿在進行着神秘的召喚儀式。
而對我來說,其中的愉悅不足爲外人道也。
專注地感受着肉香中的神秘變化,
趁現在,火候剛好,簡單撒上鹽和辣椒粉,猛火一收,一小把烤羊肉串就完工了!
一回頭,竟然看到了帥哥的臉,眼角還殘留着來不及掩飾的驚歎與癡迷。
震撼了吧,心裡偷偷樂。
“嚐嚐!”
見者有份,就是擔心他能不能吃辣。
辣椒是明朝傳入中國的,這個大周卻是唐代女皇武則天開創,
歷史在這裡分支,武皇殺光了所有的兒子,又不肯傳位給氣量狹小的太平公主,
結果就直接傳給了公主的兒子月天華,大週一脈便傳承下來。
朝中延續武皇的規矩,不避舉女官女將,
但是實際人數並不多,而廣大女性的權益也沒有得到太大的改善。
不過這個時代對女性的束縛要少得多,一如盛唐衣冠。
我所沒有料到的是,時代架空了,辣椒也提早出現在這裡,
雖然京城還很少食用,但在寒冷的北邊,卻大受歡迎。
一凡早已恢復了招牌似的溫柔淡定,手拿着羊肉串,猶豫片刻便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辣椒放得不多,但是對於幾乎不吃辣的人來說卻不容易。
記得前世我曾經給兩個上海的朋友做過一盆番茄魚,特意沒放辣椒,只加了一小勺豆瓣醬,就把兩個人辣得大呼小叫、上竄下跳。
可是,一凡卻始終保持着鎮定,雖然嘴脣辣得通紅也沒有叫出聲來,
不知道是不是用什麼氣功壓抑了下去。
吃東西還要作弊,真沒意思,我心裡暗暗鄙視。
帥哥慢慢地吃完一串羊肉,對侍從一招手,立刻有人端來了茶水,
他便端着茶,小口地泯起來。
因爲辣椒的緣故,他的臉上泛着紅暈,在明麗的日光下,粉粉動人,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憋得這麼辛苦,何必呢?”
他的臉更紅了,我卻突然有了一些心疼的感覺。
其實,我最崇拜的就是那些自制力很強的超人,因爲自己絕對不屬於這個範疇。
很多年以前就不能剋制地亂吃東西、
不能剋制地一連烤壞十八個蛋餅、
不能剋制地拼命刷新頁面等待白菜大大更新《無邊風月居》、
尤其是不能剋制地對帥哥大流口水。
回頭想想,這麼多的不能剋制,都是被沒有生存壓力的21世紀幸福生活給慣出來的,
所以我們80後或者90後的獨生子女,意志力普遍比父母輩弱得多。
可是在這裡,這個本應衣食無憂的孩子,卻對吃辣這樣的小事也保持着警惕和剋制,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長大的。
我望着他,終於有了一些心疼的感覺,
目光中漸漸少了挑釁的色彩,也溫柔了幾許。
接下來幾天的生活,彷彿回到了定親前的逍遙歲月,
偶爾看看書、
在宣紙上亂塗亂畫,
或者去老爹那裡又是獻寶、又是撒嬌,
但是大部分時間仍然是忙着研發菜譜,
唯一的區別就是多了幾隻小白鼠。
一凡帥哥常常陪在身邊,有時也會放下架子幫忙打打下手。
天氣不錯,心情更好,有美食和美人相伴,知足了!
月光盈盈的夜晚就更好,帥哥美女常常在月下漫步,
談談人生、談談理想,畫面美得不真實。
“一凡在京城長大?”
“嗯。”
冷場……
“不知是否喜歡秦雨齋的梅花捲?”
“嘗過,的確香糯喜人。”
“話說梅花捲有一十三種吃法,風味各不相同……(此處省略千字長評)”
一隻小白談到美食,頓時激動起來,
另一隻“小白”始終掛着一副溫柔的面具,傾聽微笑。
梅花捲的吃法聊了很久
……
“一凡,你會不會嫌我煩?”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沉默,欲說還休……
一凡終於開了口:“如花,你會不會嫌我無趣?”
有點兒,不過帥哥的一切缺點都叫做“個性”。
我急忙申辯:“與一凡公子聊天,其樂無窮!”
他望着我,輕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麼。
一凡帥哥也不是萬能男主,不會吹拉彈唱。
頂多興致起時偶爾口占小詩助興,我在一旁儘管微笑作欣賞狀,卻很少相和。
看不慣時下流行的風和日麗的文辭,又不願意盜版剽竊,所以不如不說。
只有一次,雨後在花園的湖邊月下小飲,多喝了幾杯,看着帥哥優美的側影,不覺脫口而出:
黃花疏雨到月湖
濃秋時節春色足
不求天下文章貴
但乞佳人酒一壺
話剛說完,酒就醒了。
偷偷看他一眼,果然驚得酒都灑了。
罷了罷了,雅緻的句子從郡主妹妹口裡說出來,就變成了驚世駭俗,我果然不適合作詩呀!
一凡迅速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和了一首:
黃花疏雨到月湖
瓊英瀲灩看不足
扶欄欲語空餘醉
不解秋山一季孤
憂鬱的帥哥,極品啊~~
連老爹都能感到我們之間流動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情愫,但我還是不爽,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凡哥哥滿足我在前世的一切夢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不禁想起了前世那個來自南京的好朋友的事情。
那個人見人愛的超級美女,居然嫁給了一隻標準的土撥鼠。我那時候很不理解,一再追問原因。朋友擡頭望天,無限惆悵地說:“到了這個年紀還看不穿嗎?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份真誠的體貼和投入罷。”
想起朋友的話,我明白了,原來我們倆既不真誠,也不投入。
爲什麼呢?
當然是他心有旁覬在先,我暗暗防備在後,
歸根到底一句話:都是他的錯!
我得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