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尹源在桌子上擺好了香爐,拿出三根香向東面拜了三拜,然後將香插到了香爐中。

香爐前鋪了一張紅布,暗金色的紋路在上面時隱時現,而布娃娃則被尹源放在了紅布中央,貼在布娃娃上面的符紙暗黃,顯得硃砂十分耀眼。

尹源面對布娃娃,雙手結印道:“現!”

那布娃娃的上方浮現出一團黑霧,黑霧無聲的掙扎着,卻彷彿被什麼東西拘在了方寸之中。過了片刻,黑霧似乎放棄了掙扎,聚成了一個嬰兒型。那嬰兒身體模糊,但臉的輪廓卻是十分鮮明的,儼然一個妙齡女子樣。

這一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不知何時,窗外突然浮現出了一個黑影,繼而黑影躍過窗戶,跳了進來。

黑貓輕巧地落在窗臺上,一條尾巴高高豎起,黃綠色的貓瞳盯着那片黑霧。

小喇叭走到黑貓旁,以一種防備的姿態盯着它,黑貓倒退兩步,稍稍躬下身子。

將布娃娃裡面的東西逼出來後尹源鬆了一口氣,手上也不再結印,他拿着一根桃木枝甩來甩去,不時的作勢要敲散黑霧。

“有什麼冤屈趕緊說出來,說完了好送你上路。”

尹源似乎毫未將這團黑霧放在眼中。

黑霧發出尖嘯,掙扎着變換了幾次形態,那張固定的臉也開始扭曲,但都沒能掙脫尹源所佈下的陣。

紅色鎮魂幡在下,又怎會有鬼怪可以掙脫?

黑霧一直在掙扎,尹源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用桃木枝去抽打那團黑霧時,一直持觀望狀態的黑貓突然發出了一聲“喵”。貓本就通人性,尹源在這隻貓叫聲中聽出了哀求之情。

尹源動作被阻,他看了眼黑貓,眼裡沒有一絲感情,漠然道:“我只捉鬼不管妖,初來乍到也不想多生事端,如果不是它找上了我,我也不會管這事的。你護主心切,但早在你主人魂魄不全時你們的緣分就已經盡了。”

黑貓聽到這話,痛苦的嗚嚕了兩聲,又後退兩步,趴伏到地上。

黑貓的所作所爲似乎刺激到了黑霧,黑霧奇蹟般的平靜了下來,女人頭一瞬間柔和了不少,雙眼似乎含淚般的看向了黑貓。

尹源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道:“居然還有殘留着的心智麼?罷了罷了,就當積德了吧。”

說罷,尹源丟掉手中的桃樹枝,單手食指在虛空中抵住那團黑霧,嘴裡低喃道:“引!”

一根黑色的線似乎有生命般的從黑霧中流出,順着尹源的指尖而上,攀附臂肘,最後匯聚到眉心。尹源閉眼皺眉,嘴脣飛速的蠕動着,那黑氣在尹源眉心閃了兩閃,黯了下去。

尹源睜眼,吐出一口濁氣,收手。

那團黑霧在尹源將黑氣引出之時便變成了一個白嫩嫩的嬰兒,轉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四周,而它的周身有着一團白色的氣在飛速旋轉。

那團白氣時而觸觸嬰兒的臉,時而碰碰它的小手,一直守護在它的身邊。

尹源漠然地看着這個場景,眉間的黑氣隱隱有出現之兆,他揉了揉太陽穴,雙手交替反打,一條路漸漸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條路看不見盡頭,裡面只有瑩綠色的鬼火一明一滅,嬰兒像是受到了什麼誘惑一般,轉着身體飄向了那條路,而白氣依舊不離不棄的跟着嬰兒,想要同它一起上路。

尹源見此,道:“你若跟它走了,留下的身體魂魄不全,死後也無法投胎。”

那團白氣繞了兩圈,一個溫和的女聲突然出現:“謝謝大人相助,只是我愧對於它,讓它支離破碎的來到這個世上,不守着它,我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尹源也不再勸,點了點頭。鬼路的路口越來越小,嬰兒已經有了焦急之態,那白氣見尹源同意,正準備和嬰兒一起踏上鬼路,千鈞一髮之際,尹源突然出手,拿着一直掛在腰間的鈴鐺,狠搖一下。

白氣措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阻力吸進鈴鐺中,嬰兒察覺出不對,卻已經被一雙無形的手推進了鬼路,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嘯,鬼路的路口就徹底消失在了房中。

那鈴鐺聽到尖嘯後便震個不停,尹源隨手將鈴鐺放在桌上彈了一下,道:“老實點。”

鈴鐺不再動,黑貓則似乎被這一系列的變故驚嚇,瞪着一雙貓瞳看着尹源和鈴鐺。

尹源擺擺手,道:“走吧,明天我會把你主人的這絲魂魄送回去的。”

黑貓喵喵叫了兩聲,蹦到窗前又回頭看了眼鈴鐺,最終從七樓的窗戶跳了下去。

小喇叭有點擔心地看着尹源,尹源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屋裡沒有開燈,但小喇叭還是能看見尹源眉心中極不穩定的黑氣。

黑氣迅速在尹源臉上流竄着,想要突破屏障,最後卻不得不退回尹源眉心,被他壓制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尹源纔拿出了一根錄音筆,道:“三月十四,西安。事件等級e,無人員傷亡。事件原因,女子墮胎後被愧疚包圍,死嬰已成型,絞碎後從腹中取出,造成冤氣。女子愧疚引發一魂分離,怨氣受魂魄滋養,附身於布娃娃之上。事件結果,化解怨氣開鬼路送死嬰投胎,強行分離死嬰與女子一魂,拘魂與攝魂鈴中,準備與女子融合。事件處理人,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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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躲在窗簾的陰影裡,聽尹源說完這段話後才一個縱身躍下,跳到了樓下的草坪裡。

它逃難到此,被主人所救,因果上便欠了那麼一環,好在主人的事情解決,他們也盡了緣分。

只不過,失去了的庇護,它又要開始逃命了。

黑貓拱起身子,還沒來得及化爲妖型,便僵在了原地。

草坪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t恤,腿上一條牛仔褲的少年,少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黑貓迅速轉身,作勢要跑,可還沒跳幾下便停下了腳步。原因無他,它的身後也出現了一個人,黑貓看到那人後竟然渾身顫抖了起來,匍匐在地。

它逃不掉了……

黑貓不想認命,它竟然口吐人言道:“大人饒命!”

身後的白t恤不爲所動,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卻開口道:“如果你能告訴我們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黑貓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它老實交代道:“我說,我說!‘門’……”

話說到一半,黑貓突然跳起,半空中化爲小豹大小的妖型,一副利齒狠狠向青年咬去,然而青年反應十分迅速,貓妖的利齒還未捱到他,他的胳膊已經揮了出去,無形的氣流碰到貓妖,發出“嘭”的響聲,貓妖被打回了黑貓大小,砸到了一棵樹上。

青年上前,撿起昏迷的黑貓,咔擦一聲擰斷了它的脖子,將它的屍體拎在手上。

“死到臨頭還想掙扎……本來還想讓你死的舒服點……”隨着話語,青年收緊了手掌,那黑貓的屍體就像被溶解了一樣迅速消失,到了最後,青年手中只剩下了一根黑色的毛。

少年看着這一切,毫無反應。

青年道:“回去吧,要是被主人發現我帶你出來,免不了一番責罰。”

少年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青年側頭想了想,道:“算了,還有一會時間,要不然我帶你在這附近轉轉?”

少年眼裡閃過一絲期待,青年好笑道:“快走吧。”

說罷,轉身走出了草坪。

少年則是擡頭看了一眼高樓,夜已經深了,所有的人家都沉浸在了睡眠之中,唯獨七樓的一戶人家不知何時亮起了燈光。

少年注視着那戶人家良久才收回了視線,快步跟上了青年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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