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下小酒坊之後,原野把坊中的夥計與釀酒師一併留下了,然後將酒坊交給晨曦與褚平打理,自己則在後院地下,打造了一個密室,拿着《六嶂拳法》閉關去了。
時間一晃就是半年多,其間多次有肖家的侍女前來購買果酒,偏偏就是不見小仙前來。
這段時間,原野在密室中,修煉進度異常緩慢。他心緒老是無法安靜下來,卻又不能冒然靠近第四肖家,只能這樣乾耗下去。
嚴冬已過,春寒料峭。陰沉數日的天空,終於在前夜飄了一場大雪。
次日雪霽,天空放晴。
禇平從釀酒室中走出來,去了廚房,端了一些酒菜,朝後院走去。
明亮,卻如雪洗般的陽光,照射在後院中。早上,原野離開密室,結束了閉關。他負手於身後,靜靜地望着院子中那株落有殘雪,結着冰凌,卻綻開着潔白、精緻花朵的冰梅樹。陣陣幽香漂浮在空氣裡,沁人心脾。
“老爺,您怎麼出來了?”褚平一直是以赤色骷髏的形象出現,雖然看上去有點猙獰,卻能掩飾自己的身份。畢竟肖家與納蘭家的懸賞令,一直都沒有撤銷。
原野看了褚平一眼。他的裝扮是位滿頭白髮、一臉褶子的蒼老惡魔族人,道:“領悟《六嶂拳法》需要心靜如水,可是我的心一直靜不下來,不如出來散散心。”
突然,天空中飛過一道絢麗的影子。一隻展翅五丈長的綵帶鸞鳥,拉着一頂鏽有“肖”字轎子,優雅地落到了他們的酒坊前面。
“肖家來人了!”褚平一陣激動,急忙放下手中托盤,朝前院奔去。可是,它卻被原野一把拉住。
“你只停在前院即可,能坐這鸞鳥轎子的肖家人,一定大有來頭。不要到門堂去,免得被他們拆穿了你的身份。”原野急忙說道。
“小的明白。”褚平點頭道。
門堂內,一名老夥計,帶着幾名年輕的夥計匆忙走出前門,去迎接肖家人。夢醒的晨曦,將身體交還給孟婆。而孟婆則重操舊業,坐在前門邊,爲一名買酒的客人占卜,虎首獸武站立在她身後。
鸞鳥落下後,低眉順眼、神情溫順的傑方,和長着一頭金色髮長的小仙,一同走了出來。
“兩位大人裡面請。”老夥計與幾個年輕夥計,恭敬地躬身說道。
“小仙姐,您先請。”方傑周到地伸出手臂,說道。
小仙點了點頭,雖然肖家的武士地位要比僕人高,但她卻比較特殊,身份甚至凌駕于靖門七鷹之上。
當小仙看見坐在前門的孟婆時,眼神不禁晃動一下。然而,拿着細長煙袋的孟婆,僅優雅且不乏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神情波瀾不驚。小仙意識到是自己多想了,禮貌地向孟婆輕輕點頭。
可是,虎首獸武從卻褚平的描述中,看出了小仙,就是他們要等的人。便俯身附耳,對孟婆說道:“婆婆,您該早睡了。”
“我剛醒,睡什麼覺?”孟婆眉頭微微輕皺。
“主人是這麼吩咐的。”虎首獸武小聲說道。
“主靈?”孟婆嘀咕一聲,不再說話,起身走向門堂的則室。
方傑謹慎地打量孟婆一眼,又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對身邊的老夥計說道:“你們這家酒坊,易主了?”
“半年前被一位老爺買下了,不過大人請放心,我們的釀酒夥計都還在,果酒的品質是不會變的。”老傢伙急忙說道。
然而,僅僅片刻時間,孟婆就從則室走出來。她的神情與舉止,和之前迥然不同。見了小仙之後,她俏皮一笑,露出極爲親暱的表情。小仙則還以笑容,周到且優雅,但並未察覺到什麼。
“這位兄弟,你骨骼驚奇,靈魂神秘,怕不是這三界之中的魂魄吧?”孟婆(晨曦)一手拿着細長煙袋,一手拍着方傑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着說道。
她這舉動,嚇着周圍人一陣心驚肉跳,要是換爲別的肖家武者,很可能就引起衝突了。可是,好在此人是方傑,他稍稍羞怯一笑,顯露出從未與女孩接觸過的拘謹神情。
“來來,到則室來,婆婆給你占卜一下,看看你的前世是何來頭?”晨曦拉住方傑的手臂,直往則室裡拽。
方傑臉上不禁泛紅,尷尬地扭頭看着小仙。小仙從未見過這麼活潑的孟婆,只覺得好玩,也未多想,就點了點頭,道:“你去吧,占卜的錢算在酒錢中。”
方傑被強拽硬拉託到則室中之後,晨曦裝模作樣地坐在藤椅上,翹起腿,指一下面前的座椅。方傑便彎腰坐下。
“小兄弟,可有家室?”晨曦根本就不會占卜,只能想辦法托住他。
“沒有。”方傑溫和笑道。
“那可有心上之人?”晨曦繼續問道。
“婆婆沒有占卜之物麼?”方傑岔開話題,好奇地問道。
“有,有,怎麼沒有?”說着,晨曦慌張地抽了一口菸袋,然後被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外面,老夥計與小仙閒聊幾句之後,便領着她通過後門,走進了前院。等待多時的褚平,急忙迎上。
“這是我家三掌櫃。”老夥計介紹道。
褚平恭敬地向小仙拱手,道:“小仙姑娘,好久不見了。”
“我們見過面?”小仙微微吃驚,不解地望着面前這位穿着靈袍的赤骷髏。
“呵呵,姑娘進到後院來,我們大掌櫃已經準備了最頂級的果酒,等您品嚐。”褚平笑着說道。
繼而,褚平興奮地領着小仙,穿過幾扇門,進入了後院。
後院陳舊、簡樸,卻因一株綻開滿樹白花的冰梅,剎那間就擒住了小仙的目光。
“哇,冰梅!”小仙驚喜道。她快步走了過去,甚至都忽略了站立在樹下的那道等待已久的身影。
褚平無聲退下,伸手將門關上。整個後院中,只有他們兩人。
小仙輕輕嗅了一下種熟悉的幽香,心中感動不已,愉悅地自語道:“沒想到,冥界還有冰梅樹!”
“這我自己帶過來的種子,怕是整個冥界,也只有這麼一株。”她身邊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掌櫃的,這冰梅樹的種子,你還有嗎?可以送我——”小仙說着轉過臉,突然吃驚地發現,身邊的這位惡魔老人,竟然流下了兩行淚水,道:“你怎麼哭了?”
原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看見多年未見,死而復生的她,他內心的感情再難抑制,猶如怒江海河般,奔騰翻涌,以至於淚水流出都不自知。他急忙拭去淚跡,取出一隻小布袋,交給小仙,道:“這是冰梅樹的種子。”
“多謝。”小仙接過種子,便掏出一枚齒幣。
原野搖了搖頭,道:“這是送給姑娘的。”
“這怎麼好意思呢。”小仙美麗的雙眸,登時頓時彎成了月牙,露出天底下最純淨、最美麗的笑容。
望着這種笑容,原野聲音哽咽了,道:“姑娘請等一下,我去取樣東西,馬下就來。”
原野急忙繞過後院堆積的釀酒材料,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避開了小仙的視線。
他因內心極度的喜悅,渾身不禁顫抖起來。而後,他深深呼吸一下,仰望着天空,任明亮的陽光墜落到他的眼中。無聲的淚水,終於再難抑制,決堤般從他的眼中奔涌流出……
然而,他現在還不能與小仙相認。哪怕他下得了狠心,殺了方傑這個心地善良的小子,也帶不走小仙。每個大家族的丫鬟、僕人或侍衛,都有主人的心魂咒,在此咒的控制下,沒有人可以背叛。除非,肖九兒親自爲小仙解開咒語。
不過,能親眼見到她無憂無怨地生活在陽光下,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想帶走小仙,他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在沒有找到解開心魂咒辦法之前,他還不能操着之急,不然,很有可能給小仙帶來禍事。
良久,他平息心中感情之後,便快步走了回去。卻不料,方傑已經出現在後院,站立在小仙身邊。
晨曦也跟來了,她衝原野無奈一笑。方傑雖然性情溫順,但也心智過人,很快便看出她不會占卜術,就起來離開,快速找到了小仙。
原野再次平復激動的心情,吸了一口氣,故裝鎮定地走了過去。他掏出一個古樸的小木盒子,送給小仙,道:“繼而姑娘喜愛冰梅花,此物您一定也喜歡。”
“這是什麼?”小仙疑惑地接過小盒子。
“等您有空,看了便知。”原野說道。
小仙點了點頭,目光絲毫不捨得從冰梅花上移開,道:“我可以折幾枝嗎?”
“當然,可以!”原野點頭說道。
方傑盯着原野,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端倪,但又不敢肯定。
原野不禁慌張。這小子目光敏銳,實力超羣。雖然自己的最強靈術與大地之拳,威力強大,但這小子的整體實力,卻要強過他很多。他生怕待久了,會露出馬腳,便急忙找了個藉口,迴避走開了。
方傑剛想上前,多詢問幾句,卻被機敏的晨曦拉住。她笑着說道:“小兄弟,快幫這位姑娘折幾枝花吧,一會姐姐我,不,婆婆我帶你去品嚐,我們這最好的果酒。”
半個時辰之後,鸞鳥拉着彩轎,扇動翅膀,帶着小仙與方傑優雅地向南飛去。
原野站立在後院中,傻傻地望着天空,一臉不捨與落寞。
“那個小子看着無害,卻很是機靈。”晨曦站在原野身邊,她指的是方傑,道:“還好你沒與小仙相認,不然被他發現就麻煩了。對了,你最後送給小仙的,是什麼東西?”
原野依然保持地望天的姿勢,嘴角微微牽動,笑道:“她看了之後,一定會偷偷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