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初夏……”
似雲似霧的聲音飄浮在初夏耳邊,那聲音熟悉又陌生,很近,似乎又很遙遠,像是路東驍的,又像是裴天陽的…...
這聲音拉扯着她,讓她想飄遠,卻又飄不動。
反反覆覆,浮浮沉沉……
她分不清這種感覺是死了還是活着,似乎是不死不活的,遊離在生死地帶邊緣,就像傳說中的孤魂野鬼。
她也不知自己遊蕩了多久,等睜開眼時,入目的白讓她一度以爲自己到了傳說中的天堂,可是她手上沾了那麼血,她怎麼會進天堂,她應該下十八層地獄纔對。
“醒了?”簡短的兩個字,讓初夏從夢境回到了現實,看着裴天陽複雜的眸光,她知道她沒有死。
她那麼的一刀刀扎自己,居然她沒有死,這是因爲上天覺得她受的罪還不夠嗎?
後來證明是的,上天讓你多活一天,自然有你這一天要遭受的東西,你不受完所有的罪,是不會讓你死的。
初夏瞄了眼裴天陽,聲音乾啞,“誰讓你救我的?”
裴天陽用手搓了把滿是疲憊之色的臉,“我說過不會讓你死。”
不讓她死,讓她活受罪嗎?
“初夏,你真夠狠,我服了,”裴天陽說着站起身來,走出了病房。
狠?
她的狠是被他們逼出來的,不是嗎?
初夏擡手想去摸下自己的肚子,她沒有忘記自己捅下的那一刀,可結果一動才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她被五花大綁了,就像當初她把裴天陽綁上一樣,而她的身上纏滿了紗布,現在的她活脫脫就是活着的埃及木乃伊。
怪不得裴天陽這麼放心的走出去,不擔心她會再自殘或逃跑了,因爲她現在連動的資格都沒有了。
一會的功夫,醫生進來了,給她做檢查,裴天陽斜倚在門口,眼神淡漠的看着她,好像他從來不認識她一般。
是的,他不認識她了。
他認識的那個初夏早死在他們的陰謀裡了,現在活着的,是被他們傷的千瘡萬孔的軀殼而已。
醫生走了,在門口和裴天陽說了什麼,初夏並沒有聽清,爾後他走了進來,坐到椅子上,什麼也沒說,只是拿出手機,似乎在看着什麼。
他是在看她拍的視頻嗎?
想到這裡,初夏便開了口,“效果怎麼樣,給我看看吧?”
她這話一出,就感覺一道冷倏光的射了過來,她聽到裴天陽叫她,根本是磕着牙叫的,“初夏。”
病房的門這時再次被推開,進來的是一位中年婦女,手裡提着一個保溫桶,很小心的看了眼裴天陽,才走到初夏面前,“初小姐你醒了,我給你熬了湯,喝一點吧?”
很快,婦人給她倒好湯,裡面放着一支吸管,現在她躺着不能動,只能吸了,可是初夏把頭給轉開了。
哪怕到了此刻,她仍沒有放棄求死的想法,裴天陽以爲這樣禁錮她,她就沒辦法了?
她還可以絕食!
可是她想錯了,他還是有辦法的,他只用一句話便讓初夏變乖了,他說,“寧冉要見你。”
寧冉!
如果說這世上唯一還值得初夏留戀的,那就只有寧冉了。
自從寧冉出事,她還一次沒見她,就算要死,也要見一面寧冉纔對,初夏主動的轉回頭來,吸碗裡的湯。
幾乎一口氣,她把湯喝完,然後看向裴天陽,“什麼時候帶我過去?”
裴天陽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覺得你現在的樣子能去,隨時都可以。”
初夏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無力的閉上眼,她怎麼這樣去見寧冉,她會把她嚇壞的。
“好好養傷,等你好了,就帶你過去,”裴天陽的話讓初夏想見寧冉的渴望瞬間跌入谷底。
等她好了?
她要多久才能好?甚至她都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好?
初夏失怔之間,就聽到裴天陽對中年婦人說道,“以後記得都要按時送餐,這十天之內都要稀粥。”
“好的,先生!”中年婦人十分的恭敬。
“今晚我就不會回去了,把家裡照顧好,”裴天陽把‘家裡’兩個字說的很重。
“是!”
中年婦人走了,初夏轉頭看向窗外,結果一看就是整整一個下午,她不知道背後,裴天陽一直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可是等到天快黑了,他終是沒有等到她開口,裴天陽猛的站起身來,擋在她的面前,面容有些猙獰,“初夏我知道你狠,但沒想到你這麼狠?”
初夏眨了眨眼,微微扯了下脣角,並沒有接話,其實她真的不夠狠,如果夠狠,就根本就不會讓他還有救她的機會。
裴天陽看着她的樣子,拳頭重重的搗在她的身側,“你就不問問你的孩子呢?”
孩子!
還用問嗎?那樣一刀下去,能活着才奇怪。
“初夏你怎麼狠得下心?”裴天陽再次低問,那聲音像是從肺腑裡發出來。
這一刻,初夏懂了,爲什麼從她醒來,他一直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其實初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那麼狠,如果單說是因爲她的病,這並不完全,有句話叫愛屋及烏,其實這話換個字也成立,恨屋及烏。
她是恨極了路東驍,所以和他有關的一切,她都恨着。
可是,恨着的同時,她也是疼着的,只是她的疼,藏在她的心底,不曾讓人看見。
她不問不說,不是她心狠,而是她沒有那個勇氣。
有句話叫虎毒不食子,而她竟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說是債,她欠的這個債,恐怕足以讓她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了。
“我狠,也是被逼的,你和他在傷害宇揚時,不也是夠狠嗎?”初夏掩去那份心痛,笑問着裴天陽。
他眸色一暗,“夏夏,你信嗎?我從來都沒想過真正要傷害你。”
哪怕當初接近她,他也只是想用她來打擊路東驍,從來沒想過會傷她到如此地步。
面對這樣的笑話,初夏搖了搖頭,看着她的樣子,裴天陽知道她再也不會信他了。
“初夏,如果孩子沒事,你還會要他嗎?”裴天陽突的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而這一句話如同黑暗裡的一束燈光倏的讓初夏眼前一亮,她再次動手,想要去撫摸腹部,無奈她的手動不了,大概裴天陽看出了她的意思,目光瞥了眼她平平的腹部,“回答我!”
初夏盯着他,那眼神驚愕,激動,欣喜,又似乎帶着難以置信,裴天陽見她這樣,眼底懸着的什麼倏的落了地,原來她還是在乎的,她的不在乎只是表面的僞裝。
哪怕她不開口,他也知道了答案,不過他還是一句話澆滅了她的那絲期翼,他說,“你覺得你那樣一刀,對於八個多月的胎兒能受得住嗎?”
他一句話讓初夏想起了當時的感覺,在血和水流出來的時候,她彷彿感覺有什麼東西也硬生生從她的身體裡摘下去了。
是她親手結束的,爲什麼她還期望着有奇蹟呢?
心,就像是跌入了無底深淵,此生此世,都無人能救贖。
那一刻,初夏忽的覺得她不僅抑鬱了,似乎也精神分裂了!
接下來的日子,初夏接受着醫院最好的治療,裴天陽爲她請來的醫生和當初路東驍爲寧冉請的一樣,都是最高端的,其中還有韓國著名的整形醫生。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花銷,按理說裴氏所有的資產都被封查了,裴天陽雖然不至於身無分文,但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也足以讓他肉疼的。
可是,他絲毫沒有爲難犯窘的意思,看來那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不是空話。
對於此,初夏並沒有半點虧欠的意外,是裴天陽自己要爲她看病的,他願意在她身上甩錢,就讓他甩吧,況且他欠她的根本不是用錢能彌補的。
初夏接受着身體治療的同時,裴天陽還爲她請了心理醫生,那人是林筱,這讓初夏有種全世界的心理醫生只有林筱一個人的想法。
這話,初夏在見到林筱時直接說了,她的回答是,“我不是這世上唯一的心理醫生,但我是最頂尖的。”
她的意思是在告訴初夏,不論是路東驍也好,裴天陽也罷,他們都願意給她最好的。
可是,林筱不知道,他們也給了她最痛的!
雖然初夏對於林筱的治療十分的排斥,可她還無形中化開了初夏心底的很多東西,就像是恨,雖然沒有減少半分,但並不極端了,至少她不會再傷害自己。
初夏的身體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和幾次手術,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她也終於被裴天陽解了禁,鬆開了手腳。
可是,就在她剛站到地上的剎那,病房的門被推開,那個她親手傷了,一個多月沒見的人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果然沒有死!
而且不僅沒死,看起來比從前更加精神俊朗,只是一身黑色的西裝,襯着他冷戾的面容,讓他如同從地獄而來的撒旦,尤其是那雙眼像是能攝人魂魄一般惡狠狠的盯着她。
那一刻,初夏有種感覺,他是來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