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豪徹底一噎,說不出話來了,但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這個人,當真還是他認得的那個人?
“夠了,二弟,出去罷,莫要再說。”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三分沙啞。
“大哥……”
“走!”張英傑低聲一喝,轉身離開,不敢多看雲朵一眼。
張英豪看了看自家大哥,再看了眼張英媚,猛地嘆了口氣,也衝了出去,此地,他着實是沒臉再待下去了。
看着兩人快速離開的背影,雲朵眸子暗了一下,繼而又恢復了原狀。
你們覺得沒有臉面了,可知我的臉面早已經被你們踩在了腳底下?
張家女兒落了面子,那也是落了張家的面子,到底會發生什麼,她着實是期待得緊啊。
屆時,還請張老將軍,張家公子莫要讓她失望了纔是。
揮了揮手,讓侍衛將已經如同一灘爛泥的張英媚拖下去,雲朵轉身朝廳裡的衆人莞爾一笑,“今日是本宮皇兄大喜的日子,實在是不想讓人給污了眸子,若是本宮做的有不合大家心意的地兒,還請大家多多擔待。”
衆人心裡一忖,看着向自己盈盈福身的公主,趕忙行了一個禮,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是啊,說到底,還是方纔那張家小姐挑起的事端,若真在太子殿下這婚宴上鬧出什麼幺蛾子來,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如此,衆人心裡對雲朵大刀闊斧做法的心思瞬間再次被張英媚的無理舉動給覆蓋了。
一切都是那個張家千金自個兒罪有應得啊!
看着衆人眸子裡漸漸恢復的清明與閃過的瞭然之色,雲朵朝一直望着他的軒轅無淚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往她的位置走去。
乜了眼漸行漸遠的人,軒轅無淚垂了垂眼瞼,裡頭一抹流光溢彩瞬間劃過,如若天邊黑幕下的一顆流星。
纖長而有力的手指拉了拉身邊的小女人,軒轅無淚笑得很是心安,方纔小女人的表現,讓他很安心。
然而,也就是一瞬間,意識到換意身子一僵,軒轅無淚的手不由自主的又收了回來。
其實,對於小女人身後站着的那個人,他是很芥蒂的,這是一種即便是他也很無力的感受。
哪怕他是一個高高在上,即便是在雲國也能夠照着自個兒性子來做的帝王。
方纔那個人給他的感覺,當真是,不好受!
執起桌上的酒杯,軒轅無淚笑着給自個兒倒了一杯,酒入腸,醉意幾人知,迷離時,苦笑三分又入了誰人眼?
原本還低沉着的場面在一瞬間又過去,觥籌交錯的場面恢復了它的熱鬧非凡。
雲朵此刻也滿臉笑容的望着下面各色的人,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時不時的轉來轉去,輕輕頷首。
今日這些在這兒的人,有的是曾經笑過她的,憐過她的,辱過她的,但這些都不急,她都會一個一個慢慢算清。
然而,一切都不急,慢慢來,那一陣子都過去,這些日子,她還不能忍嗎?她今日可是要來給她的好皇兄送上她最誠摯的祝福的呢。
嘴角的笑越來越大,雲朵眸子映在酒杯裡,清澈的影子帶着一股莫名的笑意。
擡眼往門外望去,皇兄,小妹在這兒等着你,先祝你能夠與她舉案齊眉,白頭偕老了。
正想着,宴廳的一側突然傳來一道強烈的咳嗽聲,如同一隻生了鏽的斧子在劈着老樹,發出的聲音讓人心裡不舒服的緊。
雲朵眉頭狠狠一皺,迷離的眼望去後,瞬間染上一層淚光,手指攥得成拳,十指緊扣在手心,落下了一個個月牙形的痕跡。
“父皇,母妃……”看着那兩道身影慢慢的朝自個兒走來,雲朵聲音都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起來。
蒼老的面容,即便是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都掩不住他骨瘦如柴的身子,旁邊的母后,一身華服,精緻的妝容也擋不住從眉梢露出來的憔悴。
她有多久沒有看到父皇母后了?一個月?兩個月?轉瞬中,一秋已過,她是否都忘記了這兩位身不由己的老人?
“朵兒……”扶着雲國老皇帝一步一步走在這光滑的宴廳的地板上,吳雪梅沒有去看跪下來的人,也沒有去看還坐着的人,雙目沒有離開地面一寸,小心翼翼的攙扶着身邊的人,彷彿那就是她的全部。
待得擡起眸子時,看到那已然站起身來的人,吳雪梅的心彷彿都跟着抖了起來,那個站在那兒的女子,是她心心念唸的孩子啊。
聽到身旁愛妃的話,雲國老皇帝眉頭都抖了抖,染上了白霜的眉瞬間皺了起來,渾濁的眼睛擡起,雖是有些看不清那不遠處站着的人,但老眼裡還是泛起了淚花。
枯瘦的手指緊緊的扣上了扶着他手的兩個人,心裡猛然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朵兒還活着,還活着啊……
“去吧。”安慰的拍了拍身邊女子的手,雲國老皇帝的心裡不由百感交雜,這個女人,也是苦了她大半輩子了啊,到了如今,還要陪着自個兒忍受這般痛苦。
他的一輩子不長,卻終究是辜負的人太多。
“你們也都起來罷,該如何就是如何,朕今日就是來給太子送一份大禮的。”點了點頭,雲國的老皇帝已經沒有當初的那一份傲然之氣,很是平靜道。
衆人心裡瞭然,雖是許久沒有看到皇帝陛下,不管身子如何,但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終究還是得出來的。
畢竟,值得他們太子殿下行禮的,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人了。
但心裡不免有些嘀咕,陛下說的大禮,又是怎麼樣一個禮兒?還有什麼能夠讓陛下直接在他們面前說是一份大禮呢!
心裡想着,卻沒有表現出來,畢竟這不是他們臣子能夠想的?萬一一個不甚,自個兒的身家性命還要不要?
說完,雲國老皇帝一步一步往首位走去,待走到迎面走來目光有些溼潤的雲朵面前,不竟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
將左手從秋生公公的手腕上拿開,扶起就要行禮的雲朵,再拉住的手指,眼眸不由再次渾濁了起來,而這一次,卻是淚了。
“好,好。”雲國老皇帝將雲朵的手握緊,連說了兩個好,然後一手帶着雲朵,一手帶着吳雪梅,朝首位走去。
感受着拉住自個兒的手裡的那份粗糙乾瘦的感覺,雲朵心裡越來越不是一番滋味。
曾幾何時,這雙手是那麼的有力,拍在她發頂時是那麼的溫暖,如今,竟是讓她覺得有些硌得慌了。
她的好皇兄,究竟是讓父皇受了何種苦,才讓一國皇帝生生的成了這幅模樣。
父皇方纔說的那兩個好字,縱使別人不曉得其中的意思,她能夠不知道嗎?父女連心哪,那一句好說出來後,她能夠感受到父皇的心都安下來了。
作爲孩兒,她是何德何能,得讓年邁,體虛至此的父皇如此掛懷。
待得三人入座後,雲朵看看身邊的雲國老皇帝,再看看父皇身邊的母后,心裡的恨意又多了三分。
只等有朝一日,她定要這個人付出代價!
吳雪梅看着自個兒的女兒,心裡只有說不出的心痛,在深宮裡,她不曉得雲朵過得如何,不要說打探消息了,就是每日的言談舉止都有人監視着。
這麼一眼,便有了如入夢裡的感覺,只希望她的孩子,以後能夠不要再受那份罪了。
許是習慣了看雲朵少女時的裝扮,一下子竟是沒有發覺自個兒孩子在髮飾上頭的變化。
看着上頭已經全然沒有了皇帝威儀的老人一眼,軒轅無淚不由再次在心裡一嘲。
這個雲國老皇帝竟是都不曾與他們這些來賀禮之人說上一字半句。
他知道雲言在雲國能夠做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但如今看這個模樣,若是沒有上頭那人的放縱,想必有不容易有今日這個局面罷?
但也只是一瞬的事情,軒轅無淚不禁覺得有些可笑,只要不幹繫到大梁的安危利益,這又與他有何關係?任他雲言再怎麼鬧騰,也只是在雲國這一丘之地罷了。
嘴角勾了勾,軒轅無淚回頭一笑,對上換意擡起來的眼眸,不禁有些意外,“意兒在看什麼?”
已經半日裡都沒有一絲動靜的小女人,此刻正擡起頭直直地盯着上頭那個蒼老衰敗的人。
“無淚哥哥,他是誰?”輕聲問道,換意的聲音有了一絲不忍。
“他就是今日要成親的那個人的父皇,意兒可是有什麼事嗎?”有些疑惑小女人爲何會對這個人有反應,但他還是耐心的解釋道。
“不,不是,覺得他似是心裡有些不悅。”搖了搖頭,換意安靜地說道,但眉頭卻是不由自主的蹙了起來。
這個人,爲何會讓她覺得有一絲熟悉之感?那樣的眼神,爲何她會覺得在哪裡見過?但任憑她想,卻依舊沒有任何絲毫頭緒。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軒轅無淚心裡的憂慮又多了一分,輕輕地將換意擁入懷中,手裡卻有些不容抗拒的力度。
“意兒別這樣,無淚看了,會心疼。”嘆了口氣,軒轅無淚輕聲道,似說給換意聽,又似說給自己。
再過了兩刻鐘頭,隨着禮官的一句,“吉時到!”宴廳的門口,終於緩緩出現兩道大紅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