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換意，今日去母后的宮裡，母后可有與你說上些什麼？”
周子謙放下茶杯，擱在桌上，輕輕地敲了敲杯壁。
清脆的聲音傳入換意的耳中，讓她似乎看到了莫夢歸無奈的眼神。
“子謙大哥，她，夢姨問了我你的病情。”對上週子謙的眸子，換意目光澄澈，語氣淡淡道。
周子謙一愣，眼神微微閃了閃，別過臉去，繼而一笑，“夢姨？你倒是與我母妃投緣了。”
“子謙大哥，夢姨很關心你的身子……”
換意嘆了口氣，知道周子謙是要避開這個話題，不由有些幽幽道。
有些話，她作爲一個外人，不便多說，適可而止就行了。
況且，她明白，她未說完的話，周子謙會懂的。
“換意，過完這些事後，我會親自和母妃說的。”周子謙眸子一暗，聲音也低了許多。
半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在母后宮裡可有用膳？”
突然，周子謙看了看窗外的日頭，不由一愣，剛剛都顧着說話，竟是忘了這個事了。
現下這個時辰，早早的過了用膳的點，若是被那個小子曉得他心上人在自己府裡餓着了，還不曉得該怎麼埋汰他這個當大哥的了。
想到這，周子謙不由瞬間黑了臉。
“用過了，是夢姨親自做的。”
換意回答道，只是語氣怎的都有點意味深長的味道。
周子謙再次一愣，有些訕訕道:“那便好，那便好……”
雖是如此說，他心裡又怎會不知道自己的母后親自動手下廚是爲了什麼呢？
只是，現下，他有他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啊，而且，看換意的模樣，似乎也不大認同他的做法。
心下一驚，不由有些着急地出聲問道:“你沒有把大哥跟你問藥這事說與三弟知曉吧？”
雖然相信她，但是三弟畢竟於她是有些不同的。
若是讓三弟知曉了，他肯定是不會讓自己去冒這個風險的。
換意一愣，繼而搖了搖頭。
一來，她答應過的事，她會做到。
二來，剛剛在馬車上，那男人那樣一鬧，自己着實把這事兒給忘了。
眸子閃了閃，換意眸子裡有絲深色一晃而逝。
其實，她也有私心的，她希望他做這件事能走得更順暢……
畢竟，今日他眸子裡的倦意她是看到了的。
看着換意點頭，周子謙不由放下了心，便道。
“多謝換意了，事後，定然好好與他們解釋。”
“子謙大哥，我今日看到你六妹了。”
不再想和他糾纏於此事，換意嘆了口氣，幽幽道。
“哦？六妹？她近日可好？可又有爲難於你？”
聽到自己親妹妹，周子謙聲音也清朗了許多，但顯然有一絲焦急。
“不曾爲難，她與我道歉，說此次是真心的。”
換意想到那個驕傲的姑娘，話中有微微的嘆息。
“此次是真心的？”
聽了換意的話，周子謙將身子往椅子裡一靠，表情都輕鬆了不少。
“換意，我與你說，那丫頭，能讓她服的人可沒幾個，估計啊，你是第一個讓她低下聲來道歉的人……”
周子謙說着，嘖了兩聲，看着換意的眸子充滿了戲謔。
“那丫頭曾經怕急了老三，現下可好了，你們兩個……”
“原本還怕蘇卿歪帶了她，如今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麼？
換意不由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話若是讓那個男人聽到了，估計會來上這麼一句“是你親妹子，關我們啥事，你放心，我還不樂意呢……”
“蘇卿，她是很喜歡他的吧？”
心意一動，想到那個頗有手段的女子，換意不由出聲問道。
周子謙一愣，有些意外的看了換意，見她神色並無異常後，纔回答道。
“你看出來了？她確實是喜歡三弟的，很久前，我們就看出來了，只是不說罷了。以我看來，她可是配不上我三弟的。”
見換意並不說話，周子謙一急，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讓他們兩有點啥，連忙繼續道。
“大哥的意思不是三弟他以前咋的，三弟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對他不上心的人，一直都是冷眼相待的，許是不想與她有糾葛，才一直避着此事。”
換意微微一笑，眉頭一展，暖聲道:“我相信他。”
以那個男人的性子，以他所做的，她又怎麼能不信他呢？
看着換意篤定的小臉，周子謙眉頭一挑，眸子轉了轉，嘴角不由扯出一絲笑意。
“你那麼相信他啊？那大哥問問你，你可有交好的友人，你知道的，大哥說的是男子。”
男子？
換意一愣，首先在自己腦海裡出現的便是那個滿頭銀髮，一臉老成的少年。
接着，還有那個在南國皇宮裡，做事不偏不倚，卻是年少有爲的翩翩丞相。
若是友人的話，這兩個，算是吧……
想到這，換意默默的點了點頭，這麼算的的話，她是有的……
有些意外換意的回答，周子謙眯了眯眼，繼而又笑了起來，似乎還頗爲開心的樣子。
以換意以前的性子，若是能得到她承認的男子，必然是極爲優秀的，而且，那些男子的心思……
“子謙大哥，所笑何事？”
周子謙偷偷看了眼換意，見她還是不自知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
換意啊換意，你信老三，但老三那裡，這關，以他的性子，估計你是過不去咯……
只是，這話，周子謙並未說出來，這兩個人的事，反正自己是樂見其成的。
他那三弟，也是要吃點虧才能磨點性子的。
若是讓換意知道周子謙現下心裡的想法，估計又會想起在南國那一段了……
當時，那男人不就是……
看到周子謙搖頭，換意也並未再去深究什麼。
心意一動，想到那個把自己拉到一旁的小姑娘，還是幽幽的嘆了口氣。
“子謙大哥，你小妹她，很擔憂你。”
雖然周子顔任性了點，但是她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對他大哥是真的在意，否則也不會大聲喊出那句話了……
“對了，換意，大哥給你看個東西。”
似乎沒有聽到換意的話，周子謙側過臉，從旁邊的一個屜子裡拿出一個東西。
“這是？”
看着這個盒子，換意臉色也緊了緊，出聲問道。
在周子謙將它打開後，換意的眼裡閃過一絲瞭然之色。
看來這事兒，他是調查清楚了。
這盒子裡放的東西，赫然就是那次她提過的薰香。
“上次你說過此事之後，我便派人去調查過了，這物雖是子顔送來的，卻並非是她的，換意可知是誰？”
周子謙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這些人，真的是夠下作的，居然讓借子顔的手來達到目的……
“蘇卿。”
淡淡的兩個字從換意的嘴裡說出，並沒有半點猶豫。
周子顔接觸過的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了罷，況且，她上次還打算與自己下毒，這種手段……
“沒錯，就是她，這個女人，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子顔！虧得子顔還把她當成姐姐一般看待，倒是與她父親一般老奸巨猾，心狠手辣！”
說完這些，周子謙眼神都狠厲了起來，看得換意不由心驚了一下。
而那幾張出現在她手上的紙，在無聲告訴她。
誰要是真的以爲這個大皇子如同表面上看起來無所事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換意甚至相信，若是他想，他要辦到的事，絕對可以做得比周子默更加縝密！
這幾張薄薄的紙上，清楚的查清了蘇卿接近周子顔之後的事情，還有那與薰香有關的物事……
再次打開一頁，換意眸子一凝，擡頭往那花圃望去，那幾朵花兒，他也都查到了！
周子默那裡也才前兩日給自己送來了消息，他竟是將這薰香有關的都一併查了！
其實，怪不得周子謙會將這些事兒一併做了，茶樓酒肆裡，天南地北的人多了，他聽的旁門左道也多。
加之以往自己出的那事兒，自然對這些物事之間的事有所上心，便一併查了。
只是，不查還好，一查，連他自己都心驚了起來！
陰謀，似乎一開始就衝着自己而來！
周子默嘴角牽起一絲冷笑，自己何時成了他們的眼中之釘了。
雖說生在帝王家，這樣的事情數見不鮮，但是，自己卻是沒有那份心思。
若說有，自己寧願走遍這天南地北，看他天涯美景，攜兩三知己，閒時對月暢飲。
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爲何還是不能放過他？
若是沒有發現，若是沒有換意，自己這次怕就是九死一生了罷！
眸子閉上，再度睜開，周子謙的眼裡早已不見了平日裡的那份溫柔。
“換意，蘇卿她的父親，是我北國的丞相。”
換意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事，她已經知道了。
“他是站在老二那邊的，我不曉得老二與他說了什麼，他倒是這麼快就站好隊了。”
周子謙說出這句話時，嘴角有一絲無奈的笑意。
曾經自己也期望兄友弟恭，也曾盡力去做，到頭來，那位置終究是贏了一切！
或許還真的沒人與老二爭吧，老三或許也無意。
不，不是或許！
是真的沒有！
只是，有的事情，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三弟，終究也是被逼上了這條不歸路……
若是自己有這個心，或許就不會有這個局面了吧……
想到以前的事，周子謙眼裡閃過一絲悲慼。
在自己兒時，在患上那個病之前，父皇曾經提過立自己爲太子，自己卻是拒了……
若是自己沒有拒，這後面的事，便都不會發生了吧。
老三，終究還是自己負了他。
老二雖是此時針對自己，最終的目的，他們幾個誰又不心知肚明呢？
幽幽的一嘆，世間事，終是如此，到頭來，就是玩笑一場。
換意靜靜地看着周子謙的神色，這個男人，也是很苦的罷……
什麼都可以欺騙人，唯獨眼神，他的眼裡，有無奈，有隱忍，還有堅定……
“對了，這個蘇卿，恐怕連蘇翰墨都不知道他女兒給他來了這麼一道。”
周子謙冷笑一聲，雖是女子，蘇卿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說到最後，周子謙擡眼往窗外望去，幾朵耀眼而妖豔的花奪人眼球，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那花下不起眼的幾朵上……
瞬間，目光一沉，聲音也徹底寒了下來。
“既然如此了，換意，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站在他身後的換意一驚，他的意思她自然知曉。
半個月後，北國皇宮傳出消息，大皇子病重，御醫連夜從宮裡趕至大皇子府，卻是一個個都束手無策。
大皇子府裡，本清淨的地方，頓時變得有些嘈雜忙碌起來，顯得有些人心惶惶。
然而，任這府中再嘈雜，還是有一處冷清得似乎沒有人來過。
周子謙的寢宮。
周子謙的寢宮裡，四周的燭臺上都被點上了一盞盞的燈，燈光幽幽的有些晃人，任是白天也是如此。
寬廣的大牀前，除了一直候在一旁的御醫，還圍着一羣人。
周子顔此時滿眼淚水的跪在牀前，小聲的啜泣着，卻是極爲壓抑着，不敢哭出聲來，雙眼已是通紅。
“子顔，夠了，出去！”
不大的聲音充滿了威懾力，話語一落，周子顔的聲音便小了許多。
看着牀上躺着的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額頭上卻不時的沁出汗的人，周子默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起身，大步轉身離開，周子默的嘴角緊抿，臉上沒有半絲表情！
不消片刻，周子默來到一處地方，看到那人站在門口，不由黯了黯眼神，陰沉的臉卻是沒有緩下來。
“你來了。”
看到出現在流雲閣路口卻遲遲沒有進來的人，換意閃過一絲瞭然之色。
“在等我？”
“嗯。”
說完這句話，換意不再看周子默，轉身起開，往屋裡走去。
她知道，這個男人會進來的。
“小東西，你說，這是爲何？”
終究是忍不住，周子默眼裡閃過一絲哀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害怕他會忍不住……
“抱歉，我盡力了。”
換意眸子閃了閃，微微出聲，卻是不敢看周子默的眼睛。
“小東西，你騙我對不對？”
周子默頭一仰，再度睜開後，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個垂着頭的女人。
“抱歉，我盡力了。”
擡起頭來，換意澄澈的眸子直視上週子默的目光。
兩兩相對，誰都能看清眼裡的情緒。
只有九天的時間，她的藥只有九天的功效。
她不能讓周子謙付出的代價得不到相應的回報。
既然如此，就讓他誤會九天吧，九天，九天就好……
“小東西，你騙爺！”
哪裡知道，周子默聽了換意的話後，目光猛然一冷，手直接扼上了換意的下巴。
“對，我騙了你。”
雖然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但是，不知爲何，看到如此甚怒的男人，換意還是一痛。
這痛，不是從她的下巴處傳來，不是從她的手腕上傳來，是自心裡而來……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說完這句話，周子默甚至不敢去看換意澄澈的眸子。
猛的一鬆開換意，男人一掌揮上了那檀香木桌。
隨着一聲轟響，屋裡頓時飛起漫天的碎屑，還有陣陣的幽幽檀木香……
就這樣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直到那最後一片紫色的衣角也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換意才收回來自己的眸子。
“周子默，對不起，我不得不這麼做。”
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挽起衣袖，那原本已經結痂的手臂此時再次滲出了絲絲血跡。
將纏在自己手臂上的薄紗輕輕地繞開，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一道長約兩寸的刀痕！
剛剛那個男人如此生氣，卻還是捨不得傷了自己嗎？
爲了讓周子謙的身子好得快些，也爲了防有心之人能看出什麼，換意在前幾日周子謙的藥裡摻入了自己的鮮血。
自己的鮮血自從六歲後便一直被藥養着，自毒解了後，這血倒也成了難得的藥引。
微微一聲嘆息，剛剛周子默放開自己的時候，不小心扯動了傷口。
望着那道疤痕，久久地回不過神來，那個男人現在一定很後悔吧……
走到一旁坐下，拿出一瓶藥正要給自己塗上。
“你幹什麼？！”
一聲震怒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換意猛然一驚，小小的藥瓶差點摔下手去。
這男人，剛剛不是走了嗎？
“爺問你，你在幹什麼？！”
此時，周子默已經到了換意的面前，看着那白玉般的手臂上的傷痕，眸子不由一冷。
剛剛自己出去，只是想一個人靜靜，讓王宣處理一些事情。
卻不想，一進來便看見這樣一幕。
那紅紅的血跡在白色的玉臂上是那麼的耀眼，灼了他的心……
周子默一驚，眸子沉得如同一潭死水，他以爲是剛剛自己打出的那一掌飛出的木屑傷到了她。
現在看到這樣齊整的傷口，周子默自然明白不是，眸子裡的怒氣更甚了。
“傷口是如何來的？！”
拉住換意的手臂，周子默的聲音不由陰沉冷狠了許多。
“不仔細割傷的。”
“割傷的？”周子默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當爺傻，還是你自己傻？不仔細還是特意，當爺看不出來嗎？”
“周子默，你放開，你弄疼我了。”話剛說出口，換意自己都愣住了。
九年不知道疼痛是什麼的她，今天在這個男人面前喊疼了？
“疼？”
周子默扣住換意的手臂沒有鬆開，反而直接將她扯到了自己懷裡，拿起一旁的藥給她塗到了傷口之上。
“小東西，你再疼，有爺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