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話落,擡手舉到臉側,輕輕朝前一揮,立刻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海王的面前。
這道黑色身影一身緊緻衣裝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形上,很明顯是位女子,她低着着頭在夜色下看不清容貌,手執一柄長劍,半跪在地。
“影衛……”
電堂主挑了挑眉,輕輕開口。
“去吧小黎,你知道怎麼做。”海王嘴角輕勾,目光在身前跪着的那道身影上略過,望向水空明消失的方向。
女子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眸閃過一抹寒光,輕點了下頭顱,身軀嗖的一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海王要殺了水空明?”電堂主有些費解的開口。
“當然不是,他若是死了,今日不是白忙活了,我要的是讓他生不如死,小黎這顆棋,看來留着是對的。”
電堂主仰起頭望向海王,眸中閃過一抹陰狠,頗爲尖細的聲音開口道:“海王聖明!”
夜,如同一隻夢魘將這片大地吞入口中,世間,便只剩下唯一的一種顏色,黑色。
當黑色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萬物便開始了沉睡,而偏生有一種人,專爲暗夜而生,那便是北海閣的影衛。
夜黑風高,殺人奪命,只要是被北海閣的影衛盯上,那便是如影隨形,絕無生路可逃。
小黎,便是海王身邊最爲得力的一名影衛,曾經的水空明也是。
足尖踏在北海閣的最後一道城牆之上,水空明眸光冰寒一片,跨出這最後一片領域,他就安全了,只是……
他知道,這一步似乎並不容易,因爲有人追來了。
對面的城牆上,前一秒還是空白一片,下一秒便出現了一個人影,與水空明相隔一座城門遙遙相望。
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同樣的黑衣,同樣的站立姿勢,同樣的轉頭姿勢。
“好久不見,空明。”
聲音帶着有着女子特有的甜美,女子嘴角輕勾,一雙彎彎的笑眸看着水空明,然而那雙黑眸之下卻看不見底。
水空明的神色猛然一僵,顯然沒有意料到追來之人竟然會是她!薄脣動了動,半響才沉沉的出聲。
“小黎。”
是她,爲什麼偏偏是她?!
夜色如水映在星空之下,水空明與小黎二人四目相對,久久的沒有動作,思緒彷彿隨着吹來肩頭的風一同吹向了遠方。
……
五年前。
“你又在悲天憫人了?”穿着一襲幹練的緊身黑衣的女子,突然出現在水空明的身邊,語氣輕挑的開口。
同樣裝束的水空明背靠一顆樹幹,站在一根樹枝上,雙眼空洞的不知落在何方,聽到身邊突然出現的女子的話,收回目光道,“沒有。”
“希望如此。”女子很明顯並不相信,她知道,每次他們完成做完任務,這個男人都會一個人這樣發呆,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充滿了迷茫。
女子腳步動了動,踏上另一根樹枝,靠在了樹幹的另一邊,輕輕的開口:“其實,那些死在我們手中的人,他們並不可憐,至少他們真真實實的做了一回人。”
聲音很輕,似乎輕的可以隨風飄散,而水空明的心卻彷彿被這句話重重的擊了一下。他們是影衛,他們是殺人與無形的影子,是海王手中最鋒利的匕首,卻唯獨不是人。
水空明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的女孩,是如何踏着屍山成爲一名出色的影衛的,他只知道,自己被送來影衛部的時候,小小年紀的小黎已經是這裡數一數二的前輩了。
“聽說你父親是水堂的堂主,你怎麼會來這裡,據我所知,你是這裡唯一一個尚有家人的影衛。”小黎忽的將話題扯到了水空明的身上,的確,在影衛部,所有的人都是孤兒。
水空明爲什麼會來影衛部,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
“與你無關!”
水空明的神色忽然一變,聲音冰冷,腳下輕點,便落下了樹枝,獨留下一個孤寂無比的背影。
兩年前。
“求求你們放我的妻子,我願意以死謝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一身黑衣的水空明和小黎冷眼看着面前跪在地面,滿面淚痕替自己妻子求情的男人。
小黎眼睛輕輕的彎起,像是很好看的月牙,下一秒,在一聲慘叫聲中,那雙月牙笑眼中便被觸目的鮮紅填滿。
“走吧。”
唰——隨着寶劍入鞘的聲音,小黎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夜色下響起。水空明冷漠的轉過身,跟在小黎的身後,走出了這片被血腥充斥的房間內。
“小黎,如果有一天,求你放一條生路的那個人是我,你會怎麼做?”
身後水空明的聲音,彷彿一道霹靂雷聲炸響在小黎的耳邊。小黎的腳步緩緩的停了下來,轉身歪頭朝水空明一笑道,“剛剛你不是都親眼看到了。”
剛剛……她沒有一絲猶豫,乾淨利落的一劍了結了那一對夫婦……
也許是天氣要下雨了,水空明忽然感到胸口有些發悶,堵得難受。
“你知道,命令是必須要被執行的,我們,沒有的選擇。”小黎朝水空明笑了笑,甜美異常的容顏,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而就在那次任務的幾個月之後,水空明卻一語成戳。
水空明之所以被送進影衛部的真相也隨之被打開。
原來海王早早的便發現了水空明的體質異於常人,體內似乎隱藏着一股很強大的蠻荒之力,召來水空明的父親水洪,提出想要試探牽引出水空明體內的潛力,水洪欣然答應,於是年幼的水空明就被送去了影衛部,六年後,水空明終於在一次次生死邊緣展示出了其異於常人的強大的力量。
水空明被水洪親手送給了海王,以供海王將水空明身體內的奇特力量取出煉製成丹藥爲己所用,水空明的母親最後拼盡了生命力氣,使用禁術將水空明救出。
水空明一路逃,拼命的逃。
終於擺脫了北海閣的追擊,扶着一顆樹喘息的時候,一個昔日異常熟悉的身影落在了水空明的身前。
“小黎。”
“空明。”
“我不想和你動手。”水空明後退一步,目光朝四處看了下,茂密的叢林,高聳的山谷,似乎並沒有路可以走。
小黎笑了,雙眼總是能笑的彎成月牙,很是可愛,雖然可愛這個詞彙可能並不適合她。
“這次的命令是,你!”淡粉色的脣輕啓。
水空明微微揚了頭,很少露出笑意的水空明忽的嘴角緩緩上翹,“我知道,命令是必須要被執行的。”
“看來,這麼多年,我說的話你終於記住了。”
話落,二人眼眸同時眯起,手中佩劍齊刷刷的發出一聲嗡鳴,那一刻,草木皆啼。
數個回合後,水空明長劍深深的插入地面,單膝跪地,嘴角緩緩的流出一絲血跡。
脖頸前半釐米的地方,一柄寒光長劍不偏不倚的抵在那裡。
小黎手握着劍柄,站在水空明的面前。
“求我放你一條生路。”
等了很久,沒有等到脖間的刺痛,反而等來小黎這樣的一句話。水空明擡眸看向小黎,不明所以,疑惑的開口:“什麼?”
“我讓你說,求我放你一條生路。”小黎的聲音依舊那麼甜,儘管手中的劍就抵在水空明的喉間,開口的語氣卻彷彿還是昔日一樣。
小黎,如果有一天,求你放一條生路的那個人是我,你會怎麼做……
突然昔日的一句話,出現在水空明的腦中。
水空明支撐着劍,緩緩站起,此時的他比剛剛來到影衛部的時候長高了很多,已經比小黎要高出一個頭了。
“放我一條生路。”水空明看着小黎,一字一頓的開口,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劍,結果,早在數月前,他便已經知道了。
“好啊!”
小黎說完話,突然收起手中的劍,那語氣就彷彿平日裡,水空明說我們去吃飯吧的時候那樣回答的輕快而自然。
水空明猛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過去,“小黎……”
“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他日再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你怎麼辦?”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小黎手中長劍忽的變化出數道劍影,猛地朝另外一邊射去。水空明轉頭看去,在劍影散盡後,便嘭的一聲,一位與他和小黎身着一樣裝束的黑衣人倒在血泊中。
影衛之中,從來就沒有信任交情可講,就像死去的那個應爲同伴,如果小黎沒有殺了他,那麼日後死的就會是小黎。
但會不會也有例外呢……
“海王已經派人跟蹤你了,他已經不信任你了。”水空明看了一眼死去的影衛,蹙眉開口。
“我還有存在的價值。”小黎朝水空明甜甜一笑,可那眼角的苦澀卻溢滿眼眶。只要還有存在的可利用的價值,她就不會死。
水空明看着小黎離去的背影,一點點的變小,直到消失,很久以後,才踉蹌着拿着劍,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我們又見面了。”小黎站城牆的另一邊,輕輕的對水空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