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詞彙簡單利落的羅列,卻是已將其要傳達的信息一一表明。
步璃雪的目光落在“邪瞳”二字上,暗暗思量,邪瞳……說的是她的眼睛嗎?仔細回想起翠雲賭石的老闆說的話,早在一個月前,姬北鳶便來到了漠海,更是以一手瞞天過海的千術稱霸賭石界,成爲了賭王。
然而說也奇怪,姬北鳶卻是對賭石所贏得的錢財絲毫不在意,反而對每次對她賭術提出質疑的人刮目相對,現在,步璃雪明白了。姬北鳶本就是一直在等她,或者說,在等她的這雙眼睛出現。
她背後的人是誰?事情似乎已經超出了步璃雪能夠面對的範圍。
“多留意點,我先走了。”
步璃雪交代了一句話後,便轉身離開,腳步沉重,似心事重重。
歐陽鉛華看着步璃雪離開的背影,一雙桃花眼也跟着露出一抹凝重。
在軍營內四下轉了轉,太陽便已經西斜,歐陽鉛華一手提了一桶水,一手提了一食盒踏進了姬北鳶住的房間。
走在路上,歐陽鉛華忍不住一陣腹誹,若不是這軍營之中沒有女子,更沒有侍女,他堂堂歐陽公子何時做過這般低三下四的事情,更別說是伺候一個敵人了。姬北鳶,你還真是有上輩子積德了。
聽見開門聲,姬北鳶正解胸前衣襟的手猛地一頓,擡頭見到歐陽鉛華後,沉默了片刻才若無其事的捋好衣襟,吃力的撐着身子朝牀裡面挪了挪。
歐陽鉛華的目光在姬北鳶胸前染血的衣襟上掃過,擡腿關了門,將食盒放到桌上,將水桶提到了牀頭後,歐陽鉛華纔開口道:“美人兒,清洗下傷口吧。”
姬北鳶的目光有些渙散,想起剛剛掀開衣服看到自己的皮膚,都感覺餘驚未平,身上的肌膚居然如同被烈火焚燒過一般,焦黑皺起,皮膚的外面還都滲着血,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豈是慘不忍睹可以形容。儘管是見慣了生死,殺人如麻的姬北鳶,也不免心驚。
沒有女孩子不愛美,這樣的肌膚情況,姬北鳶的心情猶如沉入寒潭一般冰涼一片。
如果她早知道擁有邪瞳的人竟然與天下第一城有關,她定不會貿然出手,做好準備也不會失敗的這麼狼狽,還讓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不知道回去後,能不能領到養顏治癒系丹藥,若是不能,這皮膚怕是一輩子也不能恢復如初了。
姬北鳶的目光一陣暗淡,然而她卻不知道,當時的步璃雪不過才用了五成的力,若是真的全力以赴,試想一下,能夠將三足金烏這等妖獸打敗的掌法之下,還會有姬北鳶的命留嗎,怕是早已經化成了一塊焦炭。
見姬北鳶愣在那裡沒有說話,歐陽鉛華淡淡的開口,“莫非想要我幫你洗嗎?”
“滾!”
本就心情欠佳,在聽到歐陽鉛華這般調戲的話語,姬北鳶頭也不擡,直接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
歐陽鉛華一怔,一直被人恭敬對待的他,何時有人這般跟他講過話,不論是因爲歐陽家族的關係還是因爲丹聖歐陽君樓,在新雲大陸每個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就算是黎九陌也不曾這麼重的說過他。
這女子真是不識時務,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什麼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嗎?
邁出兩步猛地來到牀前,歐陽鉛華一把抓住姬北鳶的胸口衣襟,在姬北鳶瞪大的眼睛注視下,伴隨着一裂帛之聲,瞬間將姬北鳶的衣衫撕碎。
嘶——
那一瞬,在那血肉模糊的肌膚落在眼中的時候,歐陽鉛華的一雙桃花眼眸猛地一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會傷的這麼重?
他是親眼看着步璃雪啪啪兩掌拍下來,也只是見到這女子被打倒在地,竟沒有想到衣服裡面的傷竟然觸目驚心到這般地步,染血的肌膚如同被烤的焦了的肉一樣,血也凝固在上面,悽慘無比。
而這女子竟然,就一直帶着這麼重的傷,一聲不吭,甚至面無表情,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怎麼可以這麼堅強?
“啪!”
突然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在歐陽鉛華的臉側,姬北鳶本就因爲服下了軟骨丹而渾身無力,此時這用盡全身力氣打出去的一巴掌後,整個人便直接軟倒在了牀上。
一巴掌將歐陽鉛華的精神喚了回來,歐陽鉛華猛地鬆開手,站起身,後退兩步,對上姬北鳶怒氣的眸子,甚至都沒有去計較那一巴掌,便怔怔的出了門。
姬北鳶暗暗發誓,別讓她恢復過來,否則一定要將這男人的眼睛挖出來!
黃昏時分的天,天邊的晚霞如同少女臉側的腮紅,羞赧而美麗。
歐陽鉛華擡頭望了一眼天,竟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殘忍了,她的確是敵方殺手,但畢竟也是個女子不是,晚風輕撫面頰,耳側髮絲輕飛,歐陽鉛華忽的搖頭笑了笑,自己何時竟也婦人之仁了起來,在子都國三大世家的爾虞我詐中成長起來的他,再殘忍的事情又不是沒見過。
不,他風流浪子歐陽鉛華只不過是憐香惜玉罷了,絕不是婦人之仁,歐陽鉛華暗暗的對自己說。
畢竟,各爲其主,並無對錯之分,姬北鳶受命與人要殺步璃雪,步璃雪是他的朋友,他所做之事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步璃雪蜷着腿窩在牀上,低頭注視在左手腕上的漆黑手鐲處,想了想她決定這件事還是要與藍墨卿商量一下才行,姬北鳶知道天下第一城,實力在馭龍強者,定是五行星海的人。
意念微動,言簡意賅的將事情透過雙珏玉傳達出去後,便有些莫名忐忑的等待着藍墨卿的回話。
片刻後,雙珏玉終於發出一陣微光,步璃雪立刻神識探去,一秒都沒有耽擱,接着藍墨卿低啞迷人的聲音緩緩傳來。
“勿再暴露瞳力,我會派人去查。”
手指輕擦在墨色鐲子上,步璃雪的面上卻並沒有喜色,藍墨卿回答了,也承諾了會幫她查,可是,似乎還是少了點什麼……
突然,手鐲再次發出一陣幽光,步璃雪先是頓了一下,沒有像剛剛那般積極,反而是停了一下才將神識探去,然而,在那聲音傳進耳中之後,便是再也忍不住,笑意如同一朵朵花,開在步璃雪的臉上。
“還有二十六天。”
藍墨卿說,還有二十六天,離別的時候他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處理好這邊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天,原來他還計算着日子,等待着,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讓她開心,原來,這纔是她要等的話。
將左手抱在胸前,右手覆在鐲子上整個人直接朝後倒去,咯咯的笑出了聲。
我會抓緊的,不會讓你就等。
心中默默的回答,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步璃雪是被突然的緊急集合號聲驚醒的。
猛地一個翻身從牀上坐起,推門看去,便見到一排排一隊隊的士兵操着長刀趕去集合。
發生了什麼?
“璃雪小姐,老將軍請您去議事廳。”一位奔跑着來的士兵對步璃雪傳達完畢後也加入了集合的隊伍。
踏踏踏踏的聲音,凌亂而急促的在整個軍營之中響起,步璃雪也禁不住繃緊了神經,看樣子是出了大事。
“璃雪,過來坐。”
剛走到議事廳的大門,步歸山便朝着步璃雪招手。步璃雪朝衆人點了點頭,走到了步歸山的身邊的座位坐下。
議事廳內,除了步歸山之外,歐陽凌,蕭雲升以及其他的一些副將,血衛的頭領都在,各自坐在了相應的位置上,卻是獨獨不見歐陽鉛華。
“魔獸要破海了,最近一次次的小動作都只是鋪墊,現在終於要出來了,我們商議了一下,留你和鉛華在此覆命做後備支援,與子都國的皇室聯繫,這是傳訊儀。”
步歸山說完,將一塊金色的手掌大的牌子遞給了步璃雪。
步璃雪沒有伸手,目光鎖定在前方的某個地方,空無一物。空氣頓時靜謐了起來,氣氛也顯得有些尷尬。
步璃雪沉思了片刻後,擡頭看向歐陽凌,開口道:“老將軍,璃雪並非軍中人員,並沒有這個職責是嗎?”
話音一出,頓時滿堂驚愕。
她這是什麼意思,又不是讓她去前線,而且這後背本就是一個傳話的而已,又沒有危險性。就算不是軍中人員,作爲子都國的一份子,出點力,難道不應該嗎?
步璃雪的話引來了在座的些許人的不滿。
然而步璃雪接下來的話,卻是令所有人都爲之一震。
“所以請老將軍另擇人選,而璃雪倒是很想去瞧瞧那魔獸到底是有什麼三頭六臂,開開眼界呢。”
步璃雪接着幽幽的開口。
爺爺和歐陽凌的考慮她何嘗不知,歐陽鉛華和自己還小,經驗不足,他們不希望自己去冒險,但作爲晚輩,他們又如何能看着已經頭髮斑白的爺爺再去面對那般兇險之地呢,所以這好意,她不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