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終於天亮了。

莊內各處的活動已停止,早課亦已畢,將臺前一百八十名男女排列得整整齊齊,形成一方奇奇怪怪的行列。

每個男孩女孩都是渾身大汗,身上披帶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零碎,頭上是沉重的頭盔、肩墊、加重臂套、帶鉛皮護腰、鐵瓦腿甲、鐵釘靴,手中還提着重量不同的石鎖。即使是成人,佩帶了這些玩意,也難支持半個時辰。

難怪在三年中,損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人。

天亮了,但他們已做完早課。

早課是一炷香,約半個時辰左右。

早課後每個人皆已精疲力盡,還得列隊迎接凱旋歸來的人。

將臺上的一列虎皮交椅,列坐着大小羅天二十餘位執事。中間是江莊主,左首是大總管甘飛。

卅餘名男女教頭。則排列在將臺的兩側。

各組的負責人,則在隊伍的後方虎視眈眈。

兩名大漢挾住了受了傷、神色委頓的辛文昭和餘小秋站在臺下。

算算時刻。他兩人已整整辛苦了十二個時辰,一天一夜未獲休息,鐵打的人也禁受不了。

一名大漢上前,向臺上行禮,稟道:“上稟莊主。辛文昭與餘小秋傷勢不重,只需調養十日便可復原。”

辛文昭與餘小秋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只感到身心一懈,渾身脫力。

如果這位負責驗傷的大漢,口中吐出骨折筋傷的噩耗,便間接地宣佈了他們的死刑,小羅山下必將新添一丘黃土,新增兩個可憐的小冤魂。

另一名大漢將兩面黃旗同時呈上。

莊主審視良久,冷冷地問:“取回兩面旗、是誰的主意?”

辛文昭的臉色顯得更爲蒼白。

餘小秋打一冷戰,渾身發抖,不由自主地轉頭向辛文昭注目,心中叫苦。

“是……是弟子的意思。”辛文昭硬着頭皮答。

莊主冷冷一笑,再問:“你知罪嗎?”

文昭悚然而驚,答道:“弟子知罪。”

莊主向大總管揮手示意。

大總管站起冷酷地說:“三十皮鞭,執刑弟子何在?”

臺下專門負責掌刑的一名大漢。朗聲道:“本日執刑弟子出列。”

男女孩童呆若木雞,鴉雀無聲誰也不敢亂動。

僅有四名男童四名女童出列,將他們手中的石鎖放下、同時行禮並同聲說:“弟子們在。”

“執行!”掌刑的大漢大叫。

負責驗傷的大漢欠身票道:“上稟莊主,可否等他創好再執執行?他肋肉割裂,傷勢不輕。”

“住口!經受不起考驗的人,形同廢物。立即執行,無可寬貸。”江莊主聲色俱厲地大聲說。

八名童男女卸下文昭的兵刃暗器,架住他牽向將臺旁的刑樁吊起雙手,一聲令下,八個人輪流掌鞭,一人喊數一人行刑。

三十記皮鞭,打得辛文昭死去活來,創口崩裂,鮮血染透衣衫。

行刑畢,將他拖回原地,他再也無法站立,爬跪在地,渾身可怕地抽搐。

莊主毫不動容,沉聲問:“你怎知山巔的黃旗是僞品?”

他不敢不答,吃力地說:“上覆莊主,那……那面旗是……是竹……竹製的旗杆。”

“發覺不是原來的黃旗,爲何帶回來?”

“弟……弟子必須證明已……已到過山巔。”

“你以爲你們的行蹤,能瞞得了人?”

莊主哼了一聲,又道:“除了你們的技擊在應敵時可以全力自由發揮之外,任何人辦事擅作主張,必須接受嚴厲的懲罰。

你兩人第一次奉命出外辦事,好在所犯的錯誤並不嚴重,因此從輕處分。你必須牢記,下次決不能再犯錯誤了。”

接着,大總管向衆人,把昨晚辛文昭與餘小秋兩人第一次奉命出莊辦事的經過,概略地說了。

聲稱昨晚守護黃旗的八個人,四名是來自江西的巨寇,四名是黃山一帶的綠林悍匪,辛、餘兩人能以最少的代價,換取光榮的成功,本莊弟子應該引以爲榮、並須加緊用功,埋頭苦練以便出人頭地。

日後莊中的弟子所學有成,便須分派外出辦事,決不許可今大小羅天的聲譽蒙羞,絲毫怠忽皆足以自毀前程。

並公然聲稱,今後七年內,現有的弟子中,只能有一百名弟子修業期滿外出行道,只有最堅毅、最強韌、最高明的人,才能獲得錦繡前程,強存弱亡絕無僥倖之事可言。

最後莊主宣佈,下月初,將有二十餘位宇內聞名的高手名宿前來執教,精選一批子弟加以專門授藝。

昨晚取旗的事,證明本莊的弟子可當大任,因此提前個別造就,嚴格要求所有弟子勤力苦練,強悍堅忍。纔是成功的不二法門。

個別授藝便要重新分配居室,此後弟子與弟子之間。一同練功的機會少之又少,將比目下的分組同練更苦更嚴,如無超人的智慧與強韌的體魄,難逃淘汰的命運。

並且直率地告訴所有的人,結業之後,每位弟子皆是獨據一面的一方之雄,榮華富貴垂手可得,予取予求無人膽敢拂逆。

辛文昭養了五天傷,尚未完全痊癒.便投入無休無止嚴酷萬分的苦練大洪爐。

十月初,新的教頭陸續到達。

今所有男女弟子驚訝的是,這批新教頭全都是面目陰沉落落寡歡的人,年齡約在五十至七十之間,一個個性情孤僻古怪,眼中飽含怨毒、仇恨、無奈等等複雜神色。

對莊中那些執事人員,從不假以辭色,甚至對主掌生死大權的莊主。也經常表現出桀驁不訓的反抗舉動。

而莊中的執事人員,居然並不介意。

辛文昭遷至後面的雅室,與樑志豪及另一名叫岑世清的同伴,各住一間寬大的房間。由一位姓雍的六十餘歲老教頭負責指導。

這位雍老教頭相貌清癯,性情孤僻、除了指導練功時的必要指示,終日不發一百、像個沒口子的葫蘆。

一切從頭學起,雍老教頭的一套與往昔的大大不同、重視內練一口氣,不講究外練筋骨皮。

雍教頭教了三年。這期間,辛文昭的藝業日進千里,這得感謝雍教頭的嚴格指導與監督。

在經過多次的過招與不少不知名的人無數次考驗下,雍教頭終於無技可授,從此絕跡不見其人。

接着來了一個姓董的中年人,又開始了一連串可怖的訓練歲月。

這期間,他曾經被派至山區與不知名的高手追蹤、搏殺、逃匿、忍飢、耐寒等。

任何人每三個月必須接受一次酷刑迫供,每次爲期五天,遍嘗金木水火土各種慘無人道的酷刑。

這期間,他長成了。

良好的飲食,第一流的醫藥.最佳的內外用保元培本膏丹丸散酒,使他的體格出奇的健壯。

十六歲的人,已有將近七尺高的身材。

六年漫長的歲月,殘忍嚴格的訓練,這些逐漸成長的孩子,成爲健壯的少年人。

笑顏在他們的臉上消失了,童真早就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成年人的嚴肅,與超過常人的陰沉。

在這種非人境界鍛練,不難想像所調教出來的人是何種型類了。陰沉、機警、殘忍、冷酷無情。豹一般機敏殘忍,狐一樣狡詐,獅一般兇猛,狼一樣貪婪,是介乎人與獸之間的畸形超人。

鞭刑在這一年取消,代之而起的是較溫和但卻令人無法忍受的刑罰。

有過失的人,除了主要功課以外的餘暇,須在曠野所挖掘的八尺見方深坑內,將一桶水倒入另一隻桶中。

上面有人監視並記數,每炷香須倒來倒去三百次,連夜間也不例外,只許睡一個半時辰,如此連續十天至半個月之久。視過失大小而定期限。

這種刑罰看似簡單,而且並不費勁,但日子一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疲勞令人渾身的力氣消失。更糟的是這種重複無望的苦悶工作,會將人迫得發瘋發狂,因此而發狂自殺的人,比被鞭死的多三倍以上。

處死的刑罰也取消了,代之而起的是決鬥。

令兩個犯死刑的人互相決鬥至死,僥存的一方則加以囚禁,直致另一名犯死罪的人產生,再安排他另一次生死決鬥。

因此,死囚牢中,長期囚禁着一名決鬥之囚,除非雙方同歸於盡,不然死囚牢中決不致於空着。

正月初二,是每年必須全體集合的日子。

第七年的這一天,辛文昭發覺三年前的一百八十名同件中。竟然只剩下一百一十二名了。這是說,在個別授藝的三年中,小羅山又埋葬了六十八位友伴。

這一年的秋季,辛文昭與二十餘位成績最優的同伴、已經沒有更高明的教頭前來授藝了,換了一位年約半百的狄教頭。

從此,他的命運有了轉機。

七年來,沒有人知道大小羅天的底細,更不知莊主訓練這許多童男童女有何用意,只聽說日後他們出道,將是雄霸一方的方之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如此而已。

誰都在心中存疑,要長期開辦如此大規模的訓練處所,到底需要多少金銀?

誰有如此雄厚的財物能當此任?

但誰也不敢問,問也不去獲得答覆。

這位狄教頭與以往的教頭完全不同.身材修長。洵洵溫文、笑口常開,和氣安祥毫無威儀,有一雙明亮而銳利的大眼,一天到晚嘴角掛着溫和的微笑。

辛文昭第一眼便喜歡這位狄教頭,這是他七年來首次喜歡一個人。

他又換了住處,獨佔一間有廳有房的獨院。

除了向狄教頭學藝之外,他得至前院與幾位夫子型的中年人,學些雜藝與接受一些待人接物的指導。

轉瞬到了八月,狄教頭已來了一月。這天,狄教頭指導他練氣畢,微笑道:“文昭,我有幾句話要問問你。”

“弟子恭聆教益。”他端坐着垂首恭敬地答。

“你在此地快樂麼?”

他一怔,感到無比的震驚和錯愕。

六年來,第一次有人向他問這一突兀的問題,他簡直不知所措。

狄教頭呵呵笑說:“我指導四個人,你是四人中天分最高悟力最強的人,所以我要知你的心中感覺,以便因材施教。”

“弟子不知如何說起。”他囁嚅着答。

狄教頭的笑容消失了,正色問:“你沒想到你的將來?你沒打算知道他們的日後要你做何勾當?”

他驚得瞠目結舌,臉色蒼白說:“前輩明鑑,這些話弟子必須票告大總管的。”

狄教頭哈哈大笑,聲震屋瓦,笑完說:“對、你必須一字不漏地稟告,不然你就完了。”

“前輩知道結果麼?”

“呵呵!我當然知道。在這裡.我只是教頭,你我之間。並無師徒的名份,也沒有親情可言。

如果別的教頭說了這種話,他就活不到明天了。而我,哈哈!你放心江莊主還不敢殺我。”

“前輩是說……”

“你們以往的教頭,全是被迫前來執教的可憐蟲,有家有小有兒有女,以他自己的性命,換取家小的安全。他們即使不犯錯而死,藝業交出也將無疾而終,小羅山下便是他們埋骨之地。”

“前輩……”

“哈哈!至於我,無家無累,隻身浪跡江湖,無牽無掛。我來,也不是完全被迫前來找死的。

貴莊主想學我的大羅劍,整整想了十年,在我未交出這套劍術之前,他決不會要我的命。”

“可是……”

“我不會讓你爲難的,你可以將我所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江莊主,好吧!我們不談這些了。

這一月來,我已經完全瞭解你的修爲火候,從今天起,我要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不但是兵刃拳掌,也包括修身養性的寶典,得看你的造化了。取劍來!”

他取來長劍,雙手奉上。

狄教頭雙手捧劍,神情肅穆地說:“孩子,說說你對劍道的看法。”

他蹲坐在一旁,恭敬地答:“御劍六合如一,意到神及,要訣是快狠準,靜如處子,動如游龍……”

“夠了,夠了,他們只能教你這些,把你們變成一羣嗜殺的行屍走肉。”狄教頭微笑着說。

他不禁打一冷顫,驚疑地說:“弟子請前輩指示迷律。”

“武林人劍分三等,以分上智下愚,稱之爲俠士之劍、隱者之劍、邪魔之劍。俠士之劍以仁爲鋒,以禮爲鍔,以義爲脊,以信爲脊,以智爲柄;以之行道江湖,直之無前,擊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

“弟子愚魯,難悟其真義。”他訕訕地說。

“日後你會領悟的。我雙目不盲,浮雲掩月,靈臺蒙垢,這只是暫變而非恆常。如錐在囊,如龍之潛;只要你多用耳目、終有破囊飛騰的一天。”

“敢請釋示隱者之劍?”

狄教頭哈哈狂笑,笑完說:“舉世洶洶,學劍者責無旁貸。狄某所學乃俠士之劍,不及其他。你,必須具此胸懷,但願你能悟此大道,我死而無憾。誠意正心,我傳你無上心法。”

“弟子以至誠受教。”

狄教頭捧劍肅立,辛文昭跪伏於前。

第 五 章第二十九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八章第十二章第 七 章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五十六章第三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六章第五十五章第五十五章第三十九章第十五章第 九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六章第五十一章第二十七章第六十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六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四章第六十章第十五章第五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三十九章第六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三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三十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五十五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二章第五十章第十六章第 九 章第 三 章第六十三章第 六 章第三十二章第十七章第六十三章第五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 四 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章第五十三章第六十五章第十一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七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八章第 七 章第四十八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五章第十三章第四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章第四十九章第三十八章第 二 章第六十三章第四十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五十五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四十章第 六 章
第 五 章第二十九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八章第十二章第 七 章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五十六章第三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六章第五十五章第五十五章第三十九章第十五章第 九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六章第五十一章第二十七章第六十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六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四章第六十章第十五章第五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三十九章第六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三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三十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五十五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二章第五十章第十六章第 九 章第 三 章第六十三章第 六 章第三十二章第十七章第六十三章第五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 四 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章第五十三章第六十五章第十一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七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八章第 七 章第四十八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五章第十三章第四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六十四章第四十章第四十九章第三十八章第 二 章第六十三章第四十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五十五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四十章第 六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