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意掛了電話,看了幾眼那平臺上的海棠,返身折回臥室。
拉開換衣間,整整一面櫃子的位置,全部掛滿了齊天平的襯衣,各種款式,各種花紋,只是顏色卻可大致歸爲兩種,一種是極致的白,純白,沒有一絲花色和綴飾,另一種是極致的暗色系,深,黑,藍,或者墨…兩個極端,鮮少有中間色。
以蘇小意對他的瞭解,記憶中他似乎真的很喜歡穿襯衣,所幸他天生皮相上架,身材也極好,所以無論什麼襯衣在他身上,都顯得極致服帖好看。
曾經她爲他買過一件襯衣,照着他平時穿的款式買的,只是卻沒見他穿過一回,事後她還撒嬌,問是不是不喜歡,他寵溺地說喜歡,至於爲何不穿,他的理由是捨不得。
是哪一件來着?蘇小意一件件翻找,終於在那堆白到眼睛都泛花的襯衣裡,挑出她曾經送的那件,很經典的款式,服帖掛在那裡,連標牌都沒有剪。
蘇小意苦笑,他這哪裡是不捨得穿,根本是不喜歡吧,搖着頭,將那件襯衣又掛了回去,挑了幾件他平時喜歡穿的攤在牀上,準備一一折起來放進行李箱的時候,才發現她所挑出來的襯衣,全部是同一個牌子。
蘇小意心中一涼,轉身將衣櫃裡的襯衣全部翻出來,一件件翻開領口LOGO,最後呆坐在牀上…
滿滿一櫃子的襯衣,各色各式,近乎百件,除了她送的那件之外,竟全部是同一個牌子…
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外表風.流,喜新厭舊,原來都只是表象,他穿同一個牌子的襯衣,抽同一個牌子的煙,喝同一個牌子的咖啡,這些特徵,可否歸結爲“專一”?
蘇小意坐在那堆襯衣上,傻傻癡笑,再想到廚櫃裡那一堆芙蓉記的瓷盅,剛回暖的心情,瞬間轉涼…
齊天平與蘇小意訂婚宴的前三天,紀如意果然收到了他們的請柬,精緻的金色紙頁,見證他們璀璨的幸福。紀如意握在手裡,覺得好笑!他寄請柬過來有什麼意思?是邀請她去觀禮,還是提醒她這個既定事實!真是多此一舉,南潯齊少的訂婚宴,早在一週前就有雜誌報刊大幅度刊登細節,地點設在哪裡,司儀找的是哪位,就連蘇小意定製禮服出自哪位設計師之手,紀如意都已經一一瞭解。
倒不是她刻意去留意,實在是訂婚宴搞得太轟動,三天兩頭上頭版頭條,盛夏餐廳裡的同事津津樂道,她想不知道都難!
這果然是齊天平的作風,高調,騷包,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
蘇小意出院後,宋帆打了無數電話給她,她都沒有接,最後沒耐心,索性就將他的名字設入黑名單。她很快就要跟齊天平訂婚,成爲名正言順的齊太太,前塵舊事肯定要收拾得乾乾淨淨,更何況,宋帆知道她太多事情,所以她急於要將他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出去。
紀如意又去了秀水街,打算將後腰間的海棠紋身洗掉。
齊天平之前說過,要讓她把海棠洗掉,她當時死都不肯,後來索性將半朵紋成了一朵。
那是她跟齊天平最美好的時光,紀如意垂頭走在秀水街上,一路回想,與他這一年時間裡,似乎也就那麼一小段開心的時光…
再後來呢,齊天平見她將紋身補全,便也在腹部紋了一朵小海棠,她還記得當時他獻寶顯擺的表情,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回憶真是害人的東西,她只不過這樣輕輕想了一段,眼淚就有掉下來的趨勢,紀如意深呼吸,總算將眼淚逼了回去…擡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紋身店對面的診所走出來,低着頭,帶着帽子…
雖然行色匆匆,但紀如意還是認出那人是宋帆。
他來這裡做什麼?那是私人診所啊,秀水街這一帶的私人診所,是出了名的人流黑市。紀如意心裡有些驚異,只是與他畢竟不熟,也就沒有多在意。
宋帆手裡拿着從診所要來的單子,給蘇小意撥了電話,依舊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一連上百的電話下來全是同一條語音提示,當他是傻子?這明顯是被設置屏蔽了,宋帆意識到這一點,心裡是無垠悲傷,有怒,有痛,還透着絕望!
怒她竟然過河拆橋,直接就將他驅逐出去。
痛她怎麼如此沒有情誼,就算她再討厭自己,難道連跟他講句話都不願意嗎?
宋帆憤恨將手裡的單子摺好,放入口袋裡。
紀如意最後還是沒有將背上的紋身洗掉,因爲陳師傅說,紋身如傷疤,就算洗掉了也會有痕跡,況且,洗掉了,那些疼過的經歷也不會消失,已經刻入血骨的東西,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能祛除!所以最後她還是放棄,將那枚海棠留了下來。
紀如意最喜歡的一部電影裡有句臺詞: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所以,愛情朝暮,苦樂各半,如果最終的結果還是要失去,至少應該留些回憶!
電腦屏幕上是心理醫生髮過來的報告,顯示蘇小意抑鬱症已經得到控制,精神狀態良好。
齊天平多少有些鬆一口氣,無論她如何鬧如何逼,他還是不希望她出事。
手邊的手機屏幕剛暗,幾分鐘前蘇小意給他打電話,問他今天晚上是否住別墅去,他說在外面陪客戶吃飯,會很晚,所以不住餅去了。
他的衣服雖然已經搬到鑑湖別墅,但是他一直沒有住餅去。
蘇小意這幾天明裡暗裡都提醒了他很多遍,但他都以工作太忙,鑑湖離市區太遠爲藉口!
離訂婚宴越近,他的心裡也越空寂,原本他以爲自己是賭氣,是氣憤纔會跟蘇小意訂婚,可是真到了這一刻,他卻突然覺得一切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難,無非是娶一個女子,然後相處過一生。
他記得以前跟卓然說過,一輩子太長,他沒有信心能夠守住一個女人過一生,若對方不是他愛到可以容忍一輩子的女人,他絕對不會結婚。
可是真到了訂婚這一刻,他才覺得,原來婚姻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神聖,那麼不可侵犯,那麼虔誠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卓然跟趙梓雅,當年也是山盟海誓,天長地久般承諾的,可是如今呢?不照樣還是變心了?
還有自己的父母,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父親不愛母親,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父親有多麼愛,愛到容不得一絲背叛,容不得一絲謊言,只是越純粹的愛,最後的結局反而越慘烈。
最後又想到紀如意,齊天平蹙眉,將手裡的煙熄滅!她是不是那個自己願意容忍一輩子的女人?應該是吧,不然他也不會那麼急切想要與她結婚,甚至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可是結果呢?她說受不住,她先放棄,她先讓遊戲結束,一向處於主動權的齊天平,竟也有被撩臺的一天。
所以他真應該信奉自己的原則,何來愛情?全是狗P!
快入夏季,夜風裡已經夾雜了一絲燥意,平臺上的海棠已經瀕臨凋謝,原本似錦花枝,如今卻是消枯無形!不禁想,是否愛情也如這海棠,有花期?
蘇小意和齊天平的訂婚宴設在齊悅公館,整整一天,極盡奢華。
白天設在齊悅的露天草坪,西式自助,晚上在內廳,歌舞昇平。有敬業的記者已經拍了大量白天訂婚宴的照片傳到網上,王子配佳人,真是羨煞旁人。
盛夏的同事都頻頻議論,問紀如意:“紀姐,你是不是也收到請柬了,還不去?現在都5點了。”
“不去,今天晚上我當班。”
“我跟你調班唄,去吧,那麼多明星都出席…我想去都沒機會去呢…”
紀如意苦笑,扭頭走進吧檯。
頂頂湊過去,問:“真不去?”
“不去!你以爲我真的是超女?”她去做什麼?祝福?見證他們幸福?太作了吧,她自己都覺得矯情過頭了。
“那你不去,我一個人怎麼去?”
“什麼?”紀如意不大明白,愕然看着眼前一臉笑容的頂頂:“你去很正常啊,你跟齊天平,蘇小意的交情都不錯。”
“我不是這意思,我意思是…”頂頂頓了頓:“你不是說演戲要演全套嗎?既然我們現在是一對,是不是就不能我一個人出席?”
紀如意愣住,演戲?她這點小伎倆,齊天平一眼就看穿了,也怪自己自作聰明,自以爲是,傷了齊天平不說,還利用了頂頂。
紀如意垂着頭輕輕搓了搓手,扯着笑尷尬道歉:“那個…那天晚上的事,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吧,我真不去,我今天晚上還要值班,況且,那天晚上的事,他根本就沒信…”
頂頂眼裡升起一絲訝異,但很快被心疼所代替,問:“既然他沒信,怎麼又突然跟蘇小意訂婚?生氣了?生氣你騙他?要不我去跟他解釋,或許還來得及!”
“別。你以爲這是在玩遊戲嗎?”紀如意無力坐到高腳椅上,努力平息下內心涌上來的悲痛情緒,開口:“頂頂,我跟他之間的問題太多,就算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去,撇開你和蘇小意還有她流掉的那個孩子,我們之間還是存在很多問題,背景,家世,經歷……況且,我現在還知道了他父母的事,所以現在該死的不是他要娶蘇小意,不是他離開我,而是我沒有勇氣跟他在一起,我怕他爲難,怕他以後後悔,所以…”
“所以你乾脆現在就跟他斷絕關係?就爲了怕以後的事?”
“……”紀如意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只是低下頭,頂頂見她吸鼻子,沒有再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