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喟嘆

西城楊柳弄春柔。

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爲系歸舟。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爲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秦觀.江城子

定浚王府北苑

坐在牀沿,宣臨微蹙起眉凝視着沉睡在他炕上的薰尹。

她的小臉有些蒼白,細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猶有未乾的淚痕,長長的秀髮披散在枕上、她的小臉兩旁,看起來格外織弱嬌柔。

當他將她從北安王府帶回定浚王府北苑之後,她便早已哭得淚痕狼藉,她甚至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她,將自己縮成一顆小人球躲在角落裡。

終於,她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昏了,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當他發現時,她已經靠着膝蓋睡着了。

宣臨抱起她,命令丫鬟先替她換掉一身礙眼的紅色霞帔,僅留下白色單衣,纔將她平放到*就寢。

宣臨伸出長指輕撫過她弧度優美的臉部線條,冷冽的眼神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柔情溫存。

“這麼不願意嫁給我嗎?”他輕嘆。

北安王府三格格薰尹原是他的未婚妻,這是在他尚未出生時,定浚王爺便與北安王爺約定好的。

可是當他一出生,額娘與太福晉相繼過世,這個約定就不再被提起;之後宣豫出生,又過了三年,薰尹出生,定浚和北安兩王府這才又重新締結婚約。

小時候,薰尹常到定浚王府玩耍,從府中嬤嬤們的口中,他知道這個三格格本該是他的未婚妻。

他曾一度十分厭惡她,連他自己也不明自那是什麼樣的心態,或許是他在惱怒之餘,不論青紅皁白的便把他阿瑪與北安王爺兩人的毀約,全一古腦兒的記到她的頭上,以致在憎恨他們的同時,也憎恨着她。

薰尹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儘管他對她不理不睬,她還是會常常偷偷跑到北苑找他。

她是第一個不以恐催、輕蔑的眼光看他的女人,她拼命的想辦法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可是,他卻經常不領情。

所以,她屢試屢敗。

當他們漸漸長大了,薰尹不再方便常常到定浚王府來,也沒有機會到北苑與他見面、說話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想念她;當他得知她遲早會成爲宣豫的妻子時,他的心像被利刃到過般痛楚。

她將不再與他有交集的事實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令他幾欲要發狂。

她是唯一一個能接受他的女人,也曾經是他的未婚妻,爲什麼到最後卻要他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宣豫,成爲他的弟媳?

他這一生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而這一次,他無法坐視屬於他的人被帶走!

他可以忍受被隔離於偏遠的北苑,可以忍受衆人的蜚短流長,可以忍受阿瑪的避他若蛇蠍,也可以忍受別人看他時的異樣眼光,可是,他不能忍受他們連他唯一僅有的愛戀也要剝奪。

這一輩子他什麼都可以捨棄,他可以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不要尊貴的貝勒身分,但唯獨不能沒有她!

她──赫爾那拉.薰尹,今生今世只能屬於他!

沉睡的薰尹被這樣深沉的嘆息撼動了。

她可以感受到嘆息的人那埋藏在心中深沉的悲傷,那人的喟嘆使得她竟有想流淚的衝動。

薰尹張開淚霧迷濛的雙眼,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麼深的悲傷。

“醒了?”

出現她視線中的,是宣臨那張邪氣俊美的臉龐。

薰尹眨眨眼,又眨眨眼,花了點時間纔想起現在置身何處。

“舒服點了沒?現在是巳時,你睡了一個多時辰。”

他伸手想撥開她的髮絲,薰尹卻縮進炕牀內側,叫着:“不要碰我!”

她的抗拒使得宣臨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寧願她就這麼沉睡着,勝過她醒來時對他的排斥與抗拒;凝視着她的睡顏,至少他還能自欺欺人的認爲她是愛着他的。

“求求你,宣臨貝勒,求求你放我走!”

婚禮該在卯時舉行,而現在都已經是巳時了,沒有新娘的婚禮該怎麼善了?

她被帶走的事情想必阿瑪、額娘,還有宣豫都知道了,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帶走她的人就是宣臨!他們曾往什麼方向去查?他們會發現是宣臨嗎?

“放你走?”宣臨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來,優雅地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冷道:“這裡是定浚王府,不就是你的歸宿嗎?”

“那麼,請讓我見宣豫。”

宣臨搖頭哂笑道:“不可能。”

若他肯讓她見宣豫,就不需要特意選在大喜之日將她帶走了。他絕不會讓她見宣豫,甚至是任何一個她想見的人!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她不敢相信宣臨居然毫無顧忌的就這樣將她帶走,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也是他的弟妹,他怎能這麼做?

宣臨的藍眸跳動着一族奇異的火光。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向她走近,坐上了炕牀,以近在咫尺的間距無言的脅迫着她,他的危險氣息讓薰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沒有權利?”他脣角浮現一抹冷笑,“需要我向你證明我有多能嗎?”

“宣臨貝──啊!”

宣臨如同張狂的反隼般,狂傲地掠奪她口中的芳香*。

她是他的人!她是他的人啊!他絕不容許有人從他身邊將她奪走,連至親的同胞手足宣豫也不能,就算是薰尹想要將她的心交給別人也不能!

他的吻幾乎要吞食掉她的理智,在他的懷中,她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不行!

薰尹倔強的與自己過於忠實的反應相抗衡,她不要輸給自己。

睜開迷濛的曈眸,她看見他腰間的一縷閃光。

是一把匕首!用來裝飾、防身的匕首。

想也不想的,她靈巧地探向他的腰間,一把奪過匕首,迅速將刀尖指向自己的咽喉。

宣臨的臉色先是一沉,接着又恢復一貫的冷然。

“匕首給我。”他伸出手。

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撤掉心防,就連跟在他身邊最久的綺爾真也一樣。而他,竟然沉醉於吻她的感受中,以至於讓她奪走匕首,這前所未有的大意讓宣臨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

“不!”她搖頭拒絕。

她這輩子從沒拿過這麼危險的東西,此刻,她的手竟微微地發起抖來。

“你打算在我面前自殺?”他冷然的語氣中夾帶着遠超過他想象的憤怒。

她竟然想要位宣豫守身?!

“不要過來!”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滿戒心,如臨大敵般地叫道。

宣臨的怒氣在瞬間達到臨界點,他幾乎剋制不住的要勃然大怒了。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着、愛戀了整整十年的人兒?!

她不僅將她的心給了另一個男人,還不惜拿自身的安危來威脅他!

他爲了等她長大,耗了足足十年的時間,結果,回報他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劍拔弩張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薰尹看着他愈來愈深沉的藍眸,剋制不住的打心裡頭發寒。

“貝勒爺!”一名僕人恭敬地站在門外通報,“二貝勒在大廳求見。”

宣豫?!

薰尹忙拋下匕首,便急着要衝出房間,但宣臨更快的摟住她。

“宣豫!宣豫!”她掙脫不開,只好放堅大喊:“我在這兒呀!宣豫!”

宣臨將她丟回炕*,隨手抄過兩條紗帳的結繩,綁住她的雙手與雙足。

“放開我!放開我!”她亂蹬、亂踢、亂捶、亂打,宣臨就是無動於衷。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是囚犯!”

宣臨一笑,卻是那種足以凍徹心扉的殘酷笑容。

“我說過──爲了讓你成爲我的人,我什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你最好乖乖聽話,別逼我用強硬的方式逼你就範!”他的視線落在亂踢亂蹬之後,翻到大腿處的裙襬,裙襬下是一雙白皙誘人的修長**。

“啊……”她難堪的羞紅了臉,卻因爲雙手被反綁而無法拉下裙褲掩飾,只好大叫:

“不許看!”

宣臨把她的話當作耳邊風,他徑自伸出大手,抓住她織細的足踝,在她的膝蓋處落下一吻。

薰尹臊紅了雙頰,一時之間竟忘了反抗。

宣臨擡首,一雙帶着邪氣的藍眸,除了溫存之外,還帶着警告。

“別妄想要逃走,如果你敢有一丁點逃走的念頭,我會讓你後悔莫及。另外,我也勸你最好省點力氣,這裡是定浚王府中最僻靜的院落,就算你叫破喉嚨,宣豫也聽不見的。”

撂下狠話,宣臨轉身走出房間,並命令兩名丫鬟守住大門。

“宣豫……”薰尹倒在*,心灰意冷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逃不掉了嗎?

不!她不認輸!她要逃,一定要逃!

看見桌上的燭火,她奮力的從炕*滑下,一跳一跳的跳到桌邊,背過身子,想利用火舌燒斷手腕上的結繩。

“啊!好痛!”她疼得瑟縮了一下,本能的避開火源。

火舌無可避免地灼傷了手,薰尹咬牙含淚地等到痛楚稍微平緩,這才繼績背過身去,重新靠近火源。

重複了十幾次斷斷續續的燒灼,最後,她用力掙斷不再牢固的結繩,恢復了雙手的自由。

“成功了!”她痛得含淚而笑。揉揉紅腫疼痛的雙腕,迅速解開足踝上的繩子。

薰尹小心地望了一下大門,確定兩個丫鬟沒有注意到她之後,當機立斷的拿了一把椅凳到窗邊,藉着椅凳的幫忙爬上窗子……

薰尹一失蹤,宣豫便找上門,換作是其他人,怕不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心知肚明宣豫是爲什麼而來。

但是,宣臨不!

他不認爲宣豫這麼快就會發現薰尹在他手上,因爲宣豫從來不知道他對薰尹存在着什麼樣的感情,況且,以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俐落手法,應該不可能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宣豫猜到擄走他新娘的人就是他唯一的兄長。

所以,當宣臨出現在北苑大廳時,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神情冷靜淡漠的一如往常。

看見宣臨走了出來,宣豫的神情更加凝重。

“大阿哥。”

宣臨撩起長褂,在椅子上坐下。

“怎麼突然來了?”宣豫不知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今兒個是我的大喜之日……”

宣臨一揮手,阻止他再說下去。

“就是你來了也一樣,我沒有出席的打算……”

宣豫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本來我該是爲了這件事而來,但是……如今就算大阿哥肯出席,也沒有婚禮可看。”

宣臨看着宣豫,微挑起眉,佯裝不解。

“薰尹失蹤了。”

“怎麼個失蹤法?逃婚?”

“不,她被人給擄走了。”只要想到薰尹下落不明,他就急得亟欲發狂。

宣豫急躁的神情全落在宣臨的眼裡,不期然的,薰尹聽見宣豫上北苑來時激動的模樣在他腦中清楚地浮現。一種陌生的情緒──又悶又恨的感覓,像一把刀似的分割着他的心,但他表面卻依然不動聲色。

“有眉目了嗎?”

“不……沒有……”宣豫有些氣悶。“定浚王府與北安王府全都動員大批人力去找了,可是薰尹就像消失了一般,連個蛛絲馬跡也沒有。大阿哥,我擔心哪!薰尹是個格格,擄走她的人究竟會如何待她?我只要一想到這裡就……”

宣豫沒有再說下去,但宣臨知道他想說什麼。

“與其窮擔心,不如加派人手去找,你的擔心對救薰尹一點幫助也沒有。”

宣豫點點頭。“我明白了。”

大阿哥仍是如以往般冷靜,可他卻心亂如麻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來,他的定力仍是差他一大截。

“如果我找回薰尹,屆時仍希望大阿哥能出席觀禮。”

宣臨露出一抹頗富玄機的笑,笑得邪氣而陰冷。

“等你真的找到了再說。”

宣豫離開北苑之後,宣臨正想起身回房,綺爾真卻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

“貝勒爺……”

柔弱無骨的豐盈嬌軀密密地貼合着宣臨挺直偉岸的背脊,豔絕人寰的如花容顏,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未語先凝噎。

宣臨轉過身來,問:“我要的東西呢?”

綺爾真看着宣臨雖俊美,卻滿是無情的臉龐,知道這次宣臨不僅對薰尹勢在必得,而且他絕對是認真的!

她顫抖地從袖中拿出一隻錦繡木盒遞給宣臨。

宣臨伸手接過,隨即轉身欲走回房中。

綺爾真因他的視若無睹碎了心,不禁哽咽地道:“不要……”

宣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冷冷的去下一句:“回清吟小築去。”

清吟小築是宣臨在王府外的行館,位於北京京畿,宣臨擁有無數的行館、別館等等居所,清吟小築只是其中之一。

“綺爾真回清吟小築,貝勒爺就會來看我嗎?”

這一次,宣臨回頭了。看見她帶淚的眸,他清冷的藍眸卻絲毫沒有動容。

“你該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從你踏進北苑那一刻開始,就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朝夕相處的三年來,綺爾真對貝勒爺而言,仍舊是那麼微不足道嗎?”

她一直以爲她的付出總會有代價,她一直希望與他在一起的三年時光,至少能牽絆住他的一絲絲情感,可是到了最後,她仍然不過是薰尹的替身,鳩佔鵲巢三年,當正主兒回來時,就該輪到她默默隱退了。

“我以爲你與其他女人不同。”原來最灑脫的女人也有提不起放不下的時候。

綺爾真瑟縮了一下。他的眼光嘲弄中帶着銳利,竟讓她提不起勇氣去注視。

“貝勒爺!不好了!”守在寢居外的兩名丫安慌慌張張地通報道:“薰尹格格逃走了!”

“什麼?”藍眸倏地捲起風暴,宣臨立即返身趕回寢居。

怔怔地看着宣臨如一陣風般離去,綺爾真才知道她自始至終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點綴,在宣臨的心中,除了薰尹格格以外,再也沒有其他女人駐留的空間。

不知不覺地動了真情,爲了挽回*,不惜聲淚俱下──而這,是她向來最瞧不起的伎倆啊!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會變成這般癡纏不休的女子。

然而,愛上一個人有什麼道理可講?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保住自己的心,也不要爲了挽留他而拋棄自尊。

如今已經付出的感情,要她怎麼收回?想到這裡,綺爾真不禁頹然掩面而泣。

宣臨衝回房中,果然看見空無一人的景象。地上有綁住她的結繩,斷了的結繩上還有燒焦的痕跡;洞開的窗子,顯而易見當時她是抱持着什麼樣的心思。

他沒料到她居然有那個膽子,竟然設法掙脫了束縛逃跑!

宣臨笑了,這竟是他所惦念了十年的薰尹格格所做出來的呢!好本事!

不一會兒,派去尋找的僕人們紛紛空手而歸。

“貝勒爺,四處都找不到薰尹格格的下落,也許……也許薰尹格格已經不在北苑裡了。”

“不在北苑,她會去哪裡?”宣臨覺得有趣的問。

“奴才認爲……可能是到主屋去找二貝勒了。”來報的僕人愈說愈小聲,深怕惹怒宣臨。

宣臨揚揚眉,不太以爲然。

“她的腳程沒那麼快,再說……她不會坐視北安王府與定浚王府交惡,也不會忍心見到二阿哥與我翻臉,所以……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找宣豫……”宣臨說着說着,突然打開櫃子,果然薰尹正帶着慘白的嬌顏被宣臨揪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薰尹還不敢相信宣臨居然這麼瞭解她,甚至把她的心思都*透了。這該說宣臨是可怕,還是老謀深算?

“沒事了,統統退下吧!”看着她不甘願的表情,宣臨不禁笑逐顏開。

“喳!”

一干僕役退出去後,薰尹不高興的開口道:“你倒是很瞭解我的心思。”早知道就應該別顧慮宣臨的處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投奔宣豫去纔對!

“你的脾氣我一清二楚。”宣臨雖然臉帶着笑,但是笑意卻沒有擴散到眼底。

看見他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法,薰尹心中的警鐘本能的當當作響。

“過來。”宣臨坐了下來,看着她道。

薰尹下意識地搖頭,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兩步。

經過剛纔的風波,宣臨可沒有耐性跟她玩老鷹捉小雞的無聊遊戲。他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雙手。

薰尹差一點嚇得叫出聲來。她以爲自己會被懲罰,但是,當她驚惶的擡起頭看向他時,卻看見他陰鬱地鎖起眉峰看着她輕微紅腫的雙腕。

“宣臨……”薰尹不自覺地喚道。

“下次不要這麼傷害自己。”看見她的傷,他的心竟忍不住隱隱作痛。

“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道歉,明明是他綁住了她、囚禁了她,逼得她爲了逃跑,只好燒斷繩子,結果不小心燒傷了手,而現在她竟然爲了自己弄出的傷向他道歉?!

他漂亮的眸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鬆開她的手,背過身子走到窗邊。

“你既然這麼不願意與我生活在一起,留着你的人又能如何?”

他的語氣裡有着疲憊與絕望,使得薰尹差點要奔過去抱住他,安慰他,並告訴他她沒有不願意……

天哪!她在想些什麼?她是應該不願意的啊!她是宣豫的未婚妻,怎麼能對宣臨動心呢?

“你在我這兒吃過中飯之後,我就會命人送你回北安王府。”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宣臨!”她突然衝動地叫住他。

宣臨停住腳步。

“還有事嗎?”冷漠疏遠的笑容,讓她原本想說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我保證!”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不願意讓阿瑪、額娘、宣豫,乃至於定浚王爺知道這次她的失蹤與宣臨有關。

“隨便你說不說,我無所謂。”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走出紫京苑。

薰尹一直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院落的轉角。她該覺得高興的,可是,爲什麼她竟一點也高與不起來?

片刻後,丫鬟們送上一道道香氣四溢的美味佳餚;芙蓉晶餃、紫蘇麪餅、芝苗焗蟹、香草豆腐、珍珠丸子、酥烤明蝦、玫瑰酥片……

薰尹怔怔地望着這些佳餚,幾乎不敢相信這每一道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南方口味!如果她還懷疑這只是一個巧合,當最後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飲品熏衣草茶被送上來時,腦中殘餘的一點懷疑便消弭殆盡了。

宣臨是真的知道她喜愛的口味,甚至連她與他第一次說話時喝的茶都還記得!

服伺薰尹用膳的丫鬟執箸微笑地問:“格格想先從哪一道菜用起?”

“我想先喝熏衣草茶。”

丫鬟隨即利落地以西洋瓷杯斟了一杯泛着淡紫色、香氣燻人的茶遞上前。

蒸尹接過,望着清澈的茶汁問道:“有楓糖嗎?”

“有的,貝勒爺吩咐過,說格格習慣加一匙楓榶。”丫鬟說着,徑自在瓷杯中加入一小匙楓糖。

薰尹幽幽一笑,沒想到他連這些都記得。

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熏衣草茶入喉,竟是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童年纏着他說話的往事,竟然又一幕幕掠過眼前,清晰得彷彿昨日,令她憶起曾經唱着“宜爾哈姑娘”時偷偷暗戀他的心情;相較之下,與宣豫一起遊玩的點點滴滴,竟然淡得讓她無從回憶。

她不該還記着這些,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怎能在這個時候意志不堅?她要嫁的人是宣豫,而非宣臨啊!

喝完了一杯茶,盡職的丫鬟又問:“格格接下來想用哪一道菜?”

薰尹搖搖頭,站了起來。“我沒胃口……我該走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哪怕是一杯茶或一道菜,都足夠她回想起一些片段的過去;但是她更怕──怕她無力抑止胸中激盪的情潮。

“奴婢替格格着裝。”丫鬟捧來霞帔,正要爲薰尹穿上,卻見她扶住額頭,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格格?格格?您怎麼了?”

“我……”薰尹背靠着牆,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倒了下去……

“格格!格格!來人啊!快通報貝勒爺,薰尹格格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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