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言,只是注視着痛哭流涕的孫妙瓊,像是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到什麼可疑之處。
紀芙茵輕嘆一聲,眼底劃過一抹冷光,面色憐憫地開了口,“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親人去世之後,如果是要將屍體解剖了,那人們的心裡會覺得痛惜不已,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是要爲了還死者一個公道,又有什麼理由來反對解剖呢?”
“今天九少爺中毒的事情如果不能弄清楚,臣妾同瓊姨娘兩個人,永遠都要揹負着被人懷疑審視的目光,就算是爲了盡最大可能還瓊姨娘一個清白,還死去的九少爺一個公道,今天這屍體,也是應該解剖的。”
孫妙瓊猛地揚起視線,視線像是陰鷙的毒蛇一般,“你好狠毒的心思,我九弟現在都已經死了,你卻連讓他保留一個全屍都不情願,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什麼心?”紀芙茵微微一笑,神色坦然,“當然是好心,九少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難道你不想要替他討回一個公道麼?還是說……”
之後的話紀芙茵不再說了,只是意味深長地掃了孫妙瓊一眼,可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剖屍體,固然讓死者的親屬會覺得難以接受,但是卻可以替死者糾察出慘死的真相,如果孫妙瓊還是執意阻止解剖的話,那她的作爲可就很值得人推敲一下了。什麼人最害怕死者真正的死因曝光——當然是清楚自己是兇手的人。
就在孫妙瓊又要開口的時候,卻被太后冷冷地擡手阻止了,“誰都不必說了,今天這件事是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哀家有權處理這件事,瓊姨娘,你若真是無辜的,那麼把這屍體解剖了,你應當也不會太過反對的,是不是?”
事已至此,她就算反對還能再說些什麼?孫妙瓊只能慘白着一張臉,“是……”
“那就好,來人,把屍體擡下去,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找來,一起解剖這屍體。”太后冷厲地吩咐道。
太醫院所有的人都守着那具屍體,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在上面動手腳了,再者說了,就算人是會騙人的,可死了的屍體,卻是不會騙人的,等屍體一解剖開,死因到底是什麼,所有人就都可以清清楚楚了。
在等待的時間,孫妙瓊的臉色一點一點地灰白了下去,從脣縫當中擠出細微到像是一陣微風的聲音,“幫幫我……你一定得幫幫我!”
被她央求的人是趙洛之,趙洛之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卻還是沉默的,輕輕一點頭。
趙廣徵從剛纔開始就在自己的位置上自斟自飲,像是在看一出摺子戲,看的有滋有味,他幽深的目光從琴兒的臉上,緩緩滑到了紀芙茵的臉上,頗有幾分興致似的。
之前在琴兒同紀芙茵離開大殿的時候,也許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可他卻將琴兒的一個小動作看在了眼裡,她的掌心藏着一隻小小的紙包,本來他都以爲這太子妃今天是一定要死定了,沒想到竟然又來了這麼一個驚天大反轉,這可真是有趣了……
隱約察覺到有人的目光在看向自己,下意識地看回去之後,紀芙茵便發現了那正在將一杯酒湊到脣邊的趙廣徵,發現她看回來的時候,趙廣徵的臉上絲毫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仍是目不轉睛地看,帶了幾分惡作劇似的笑。
紀芙茵眉峰輕輕一挑,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之後就漠然地將視線給收回去了。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先前一同出去的太醫,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大殿當中,在衆人迫不及待想要聽到答案的注視當中,一字一句道:“回稟太后娘娘,孫家九少爺中的毒並不是因爲那花粉,而是因爲砒霜——”
衆人立即譁然,現在太醫的話已經是很肯定了,孫妙正就是死於砒霜,而剛纔搜身的時候,從孫妙瓊的身上搜出來的,正是砒霜——
到底誰纔是下毒殺害孫妙正的兇手,現在一目瞭然了,太后氣的擡手就將手邊的一盞熱茶,對準孫妙瓊就砸了過去,“你——你真對得起哀家!你是不是忘記了哀家讓你去到太子身邊是爲了什麼!”
“不老老實實安守你的本分,竟然妄想逾矩,陷害太子妃跟太子妃爭寵,姑且不論你自己道德淪喪,毒殺了自己的弟弟,光是陷害太子妃這一項罪名,就足夠讓你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自己送去太子身邊的人,現在居然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來,太后一時間氣的臉色都有些不正常了,手指連連點着孫妙瓊,“把她拉出去,賜毒酒——”
“太后娘娘,冤枉啊太后娘娘——妾身沒有,妾身真的沒有,冤枉啊——”
孫妙瓊徹底慌了,太后這是想要讓她死——!
跪在地上,孫妙瓊一步一爬的跪到了太后身邊,哭得梨花帶雨,“太后娘娘,求您,求您繞了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那砒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孫妙瓊哭求着,可是太后卻像是鐵了心一般,冷冷一揮手,一旁的侍衛立即就圍了過來,拉住苦求不止的孫妙瓊,蠻橫生硬地將她向外拖去。
“皇祖母,瓊姨娘殺不得!”趙洛之在心裡悶了半天,最終還是因爲捨不得那本兵法秘籍,咬咬牙,站了出來,“皇祖母,此事另有隱情。”
“她毒死了自己的弟弟,還想要陷害太子妃,像這樣的蛇蠍女子,做出了這麼殘忍的事情,你說她有什麼隱情?!”太后鐵青了臉色,絲毫不賣趙洛之面子。
何皇后也上前,柔聲勸慰道:“太后娘娘,咱們不妨就聽六皇子說一說,這件事萬一真有什麼隱情,那咱們豈不是冤枉了瓊兒?”
太后冷哼一聲,一句話都不說,但是態度卻已經是默許了的。
趙洛之額角冷汗漸退,幸好,今天陪同孫妙正來的,有一名叫做巧玉的婢女,據他的人彙報,這巧玉同孫妙正之間的關係可謂曖昧到了極點,就在剛剛,在巧玉去接受搜身的時候,他碰巧看到了她的衣領裡面,還殘留着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痕跡。
現在他大可以抓住這一點,說是孫妙正先前調戲強佔了巧玉,巧玉懷恨在心,趁着今天的機會殺了他,之後又嫁禍給了一同被搜身的孫妙瓊,這樣一來,道理上也完全說得通了。
可就在趙洛之正要開口,把這看似天衣無縫的藉口給說出來的時候,一旁的琴兒卻忽然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了衆人面前——“太后娘娘,這件事一定是太子妃做的!”
這個蠢貨——趙洛之眼角青筋猛的一凸,她什麼時候跳出來不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她打亂了他的計劃,現在就連他也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辦了!
趙洛之的眼神落在琴兒的眼中,卻又傳達給了她一種錯誤的信息。
先前就在太后要把孫妙瓊拉出去處置的時候,琴兒看到了孫妙瓊滿是怨恨地看着她的表情,她的心就是猛地一顫,隨即又想到,今天就算是孫妙瓊消失了,可是趙洛之卻依然還在宮中——
如果他想要對自己這個“辦事不力”的丫鬟做出什麼事情來,那自己豈不是插翅也難逃了?琴兒本來就只是一名小宮婢,想事情自然也就簡單了許多,現在的她一心想着的就是,如果不能完成他們原來交託給自己的任務,那她就死定了!
在求生本能的趨勢下,慌亂了的琴兒就這麼腦中一片空白地跪了出來。
“奴婢先前的確是在太子妃的身上搜出了砒霜,可是,可是有個神秘的男人,他忽然就出現在了偏殿當中,他還點了奴婢的穴,讓奴婢一動都不能動,還跟太子妃說了很多話!”
“太后娘娘,一定是那個男人,一定是那個神秘的男人把太子妃身上的砒霜拿走了,又藏到了瓊姨娘的身上!”
這一回先動怒的人卻是帝君了,就在剛纔,把屍體拉下去解剖的時候,他就下令讓羣臣散了,現在大殿當中之中除了他們這些人,就只剩下幾位位高權重的妃嬪,和幾名對此事好奇的皇子了。
“一派胡言!朕的宮裡向來戒備森嚴,別說其他的地方,就單單是朕的這明哲殿,就有百名精兵把守,一個神秘的男人,朕倒是好奇,什麼樣的神秘男人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朕的皇宮當中來去自如!”
“帝君先消消氣,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何皇后也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可現在的她卻完全不知道事情要向哪一步發展了。
“皇后娘娘說的不錯,帝君還請息怒,不要氣壞了自己。”紀芙茵輕聲道,“這宮婢想必是看到了屍體,一時受了驚嚇,所以纔會神智不清,滿口胡言亂語了。”
“剛纔我在搜身的時候,這大殿當中的人可都沒有離開。”紀芙茵看向琴兒,不急不慢地說道,“有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盯着,怎麼會有什麼神秘的男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砒霜藏到了瓊姨娘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