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爺爺見大春進來,像個孩子一樣高興的笑了。 大春幫助張倩把爺爺推到小院裡,看着張倩給爺爺擦臉、擦手,他悄悄從書包裡拿出自己中午剛畫的貓,湊到爺爺跟前,雙手遞給爺爺:“爺爺,您看看我的這個基礎,是不是學美術的材料?” 爺爺示意張倩給他拿眼鏡去,笑着對大春說:“繪畫和寫字一樣,都是最基本的交流手段,任何人都有資格學習,也都能夠學會。” “那您覺着我能考美院麼?”大春趕緊問 “太可以了啊!”爺爺接過張倩遞過來的眼鏡,仔細端詳着大春的作品:“你很用心,臨摹不僅僅是‘像不像’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是傳遞出的思想和精神。” …… 張倩見爺爺沒有異常情緒,就囑咐大春說:“別忘了我昨天跟你說的話啊。跟爺爺聊的差不多就趕緊回家吧,一會兒我爸媽就該回來了。我先給爺爺收拾房間去了。” 大春只顧着跟爺爺聊繪畫,不住地點頭答應着。 二 黑子走進自家大院時,遠遠地看到小六媽手裡端着一個帶蓋的小盆,在跟他老媽小聲說着什麼。看見黑子回來,立刻改成大聲的寒暄:“瞅,黑子放學回來了!謝謝您啦,我回了!”轉身離開進了自家屋裡去了。 小六跟黑子住在同一個院,她在家裡是大排行老六,下面還有一個弟弟。黑子只知道小六上面有仨哥一姐不是現在這個媽生的;只有五姐、還有一個弟弟和小六是現在這個媽生的。 至於前一個媽怎麼回事兒,上面的仨哥一姐爲什麼沒住在大院裡,黑子也弄不明白。那仨哥一姐都是過年過節纔會來看看小六爸爸,每次過來少不了一頓吵包子,不歡而散。 在黑子眼裡,平時小六在家裡比較拔尖兒,她在學校也是特能瘋的丫頭。憑着她出身工人階級小六在學校特別能咋呼。還別說,這小六也不是隨了她家祖上誰了,學習成績挺好的,現在在綜合班準備考大學了,這成了小六媽炫耀的資本,也自然成了黑子媽數落黑子不追求上進,經常拿出來做比較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黑子不願意搭理小六,主要還是覺着小六太能裝大蔥,在院子了相遇還總假裝淑女,哪兒那麼見不得男生啊,長的寒磣的還做出扭扭妮妮的樣子。得嘞,黑子想咱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咱這個落後班的學生,本來就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因此,雖然在一個大雜院裡住着,可從小到大黑子就沒有跟小六過過話兒,也沒有在一個班呆過,反正沒緣。 黑子走到家門口說:“媽,我回來了!對門兒大媽過來幹什麼?” 黑子媽沒言語,進到裡屋,放低聲音對黑子說:“你也該收收心了,你看人家小六,多要強啊,明年馬上就要考大學了。” “考就考唄,礙着我哪根
神經了?人各有志啊。”黑子嘟囔一句。 “現在不是當初反對白專道路的時候了,你沒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麼?你也老大不小了,將來怎麼辦啊?你真不讓我省心!” “我又怎麼啦,這剛進門就嘮叨我,她是不是又來吹她們家小六多有出息,讓您嫉妒了?”大春想點透媽的心思,省得老媽沒完沒了再嘮叨下去。 “我嫉妒人家幹什麼啊。我就是想,你瞅瞅人家小六家的條件,多艱苦啊,都跟咱們借糧——”黑子媽感覺說漏了,趕緊往回找補:“都到路燈下借亮兒,還努力看書學習,你成天就是玩,怎麼就不知道抓緊啊?!” “媽我都餓了,有什麼吃的麼?”黑子說着回身到抗震棚搭成的小廚房找吃的。他一眼撩見家裡麪缸蓋敞開着,心裡明白剛纔小六她媽又來借面來了。心想:“借個面都不忘把她閨女托出來損我一遍,我是真夠冤的。” 三 黑子就着老媽淹的蘿蔔乾吃了幾口鍋裡放着的幹饅頭,見老媽剛剛開始準備洗菜做飯,就說:“媽,我去趟大春家,別等我吃飯。” “瞅,我這就要做飯了,你可別飯熟了還不回來啊!你到人家長點兒眼力見兒,別等人家該吃飯了,還膩在人家不走!”黑子媽沒好氣的在屋裡大聲囑咐着。 “的嘞,您那!您兒子是那麼不懂禮兒、不懂面兒的人麼?!”黑子說着趕緊溜出家門躲心靜兒去了。 黑子見大春家的院門少見的大開着,院裡也挺熱鬧。看見奶奶正跟鄰居家的老奶奶說着什麼,院裡一輛自行車上還放着幾個大行李包裹。 “奶!大春在麼?”黑子大聲招呼 “屋裡那!”奶奶迴應了一聲,繼續跟鄰居老奶奶聊。 黑子走進裡屋,見大春正埋頭畫畫。大春聽見黑子進來,頭也沒擡,說:“我這就畫完了,你坐會兒。” 黑子站在大春旁邊,看大春畫畫:“呵,幾天不見有長進啊!” 大春沒有響應,依然埋頭畫,半天才擡起身,把素描紙立起來靠在一堆書前,自己遠遠的眯着眼端詳許久,感覺滿意了,纔回過神來招呼黑子。 “高人一句話,勝讀十年書!”大春得意的說 “你又跟哪位高人搭個上了?”黑子問 “你剛纔進我們院兒是不是特熱鬧?”大春打岔不回答黑子。 “嗯,怎麼了?”黑子想起剛進來時的情景。 “隔壁老奶奶的小孫女兒搬來了。”大春接着說:“聽說跟咱們一個年級的,可能在我們三班。” “我認識麼?”黑子問 “我都第一次見到,你更不認識了。”大春笑起來 四 大春家小院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院裡就兩戶人家,大春家和隔壁老奶奶家。 老奶奶的子女們有幾個、都長什麼樣子,大春從來沒有見到過,
也對不上號。 當初跟老奶奶住在院子裡的只有一個長孫子和一個孫女,大春只知道老奶奶的孫子和孫女分別是她兩個兒子的孩子。每月老奶奶家總會有匯款和信,老奶奶知道大春喜歡郵票,信封上的郵票自然就都歸了大春。 今天來的又是老奶奶哪個兒子的孩子,大春還沒有弄清楚。 晚上大春聽奶奶說,隔壁老奶奶的長孫剛出生時他爸從朝鮮戰場上平安回國,起名叫援朝,就落戶在北京奶奶這裡了。援朝的父親復員後沒有分回北京,服從分配落戶在西安,他母親也隨着去了西安。一歲的援朝沒有跟着走,一直是老奶奶帶着,高中畢業後去延慶插隊。 另外一個跟老奶奶在一起的大孫女是國家還跟蘇聯友好的時候出生的,起名叫麗莎。六十年代麗莎的母親先去了雲南幹校。麗莎的父親隨後又響應:“備戰備荒爲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的號召,不聽任何人勸把麗莎放在老奶奶這裡,就一猛子鑽進了陝西的秦嶺山;麗莎也和援朝一樣,一直跟着老奶奶。高中畢業去了順義插隊。 剛剛從外地回到老奶奶家的這個孫女小名兒叫妞兒,是麗莎的妹妹。 當初,隔壁老奶奶就不樂意代管這兩個孫女,可是麗莎爸爸說在陝西備戰的大山裡太艱苦還沒有學校,最後老奶奶只好勉強答應留下了正在上三年級的大孫女麗莎。讓把正在上幼兒園的小孫女妞兒一起帶進了大山。 一晃這小孫女也到了上高一的年齡了,爲了妞兒未來,麗莎爸爸沒有顧上老奶奶是否樂意,就把麗莎的妹妹——妞兒強送回了北京。 大春一個月前就聽說老奶奶去學校給這個小孫女聯繫學校的事情,爲這事兒老奶奶沒少跟大春奶奶發牢騷:“好容易我跟前的孫子孫女上山下鄉插隊去了,我這剛要放鬆一下,嘚,又被拴上套兒了!” 大春奶奶常安慰說:“這孩子們都不容易,您就多擔待吧,都是自己親孫子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心痛誰心痛他們啊?誰都不願意把家拆的四分五裂,想想孩子們也可憐呢。” 每當這時,老奶奶就不再說話了,扭頭出院溜達去。 五 轉眼,老奶奶的小孫女妞兒,已經在大春的三班學習有三個星期了。因爲妞的個子矮小,老師安排她在第一排。 妞總是一個人悄悄走進教室,放學之後再悄無聲的回到家,然後就再也不出房門了。 大春總是聽到隔壁老奶奶大聲說妞兒:“別總一個人悶在屋裡,出去找同學跑跑去!” “整天抱着個書啃,早晚眼睛瞎了!”不論老奶奶怎麼轟,這個小孫女就是軸在家裡不邁出家門一步。 只有當在農村插隊的哥哥姐姐回來那幾天,才能聽到妞兒跟哥哥姐姐的歡笑聲。 在三班,大春感覺彷彿妞兒都不曾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