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敗拗不過她,笑着道:“你說我對你好,這個概念實在太大,我實在找不出像樣的緣由。你若是單指出某一件我對你好的事情,或許我還能找出個把理由。”
歐陽青青的神色一反平常的認真,說道:“你說一定要等到我恢復記憶才能跟我結爲夫妻,這僅僅是尊重原來的我麼?”
“我獨孤敗的名聲雖然不怎麼好,但早已想着要改過自新了。逼迫別人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做的,趁你失憶而佔有你,那樣的佔有完全沒有意義。兩個人要一起生活,應當要坦誠,我願意剝露出真實的自我,我也希望你能找回你自己的過去。這樣的話,我們纔能有將來!”
獨孤敗的語聲誠摯,目光堅定,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他說的話。
歐陽青青的淚水忽然就掉下,用顫抖地聲音說道:“‘攻城爲下,攻心爲上。坦誠相待,將計就計。’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是不是隻想着如何反過來利用我?是不是想要把我變成你的籌碼?”
獨孤敗聽得一頭霧水,這十六個字只不過是自己讀《爛柯經》有所體會而寫,哪裡跟歐陽青青說的什麼“利用”與“籌碼”有關?
他半開玩笑地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利用了,我只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女人的眼淚。如果你的眼淚是爲我而流,那麼我就算將我的命交給你又有何妨?”
他的笑容平和,語聲溫暖。
歐陽青青心裡的防線終於在這樣的話語中決堤,她的感情在這樣的笑容下氾濫。
真誠,換來了真誠,沒有什麼別的原因。
古人誠不我欺,早就說過:“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
對善良的人,我以善良相待,對不善良的人,我也以善良相待,那麼我就會收穫善良;對可以信任的人,我給以信任,對不可信的人,我還是給以信任,那麼我就會收穫信任。
任何美好的情感都建立在最初的平等與信任之上。
獨孤敗做的,很簡單,卻又很難做到。
歐陽青青終於向他坦誠了一切。
這纔有了獨孤敗的假死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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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殺從沒有信任任何人,所以纔會被獨孤敗逼到這種地步。
謝蒼生輸就輸在不懂得信任。
“我已解答了你的疑問,接下來該我問你了:你爲何要殺我?”
獨孤敗面對着那個陌生的大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爲你是獨孤敗,我是謝蒼生!”
謝蒼生顯得很是平靜,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保持極端的平靜:“黑殺是我祖輩傳下的組織,任何阻擋謝家興復大周的障礙,都會被黑殺剷除!”
——獨孤敗當然是他的障礙。就算現在不是,遲早也會變成是。
因爲謝蒼生的雄心不僅是興復大周,還想統一人間,進而揮師六界,整合天道,成就勃勃野心。
在這樣的征伐之中,必然少不了血流成河,生靈塗炭。而獨孤敗絕不會允許天下生靈遭受這等的劫難,到時他一定會站出來阻止謝蒼生。
與其等到那時,不如現在就殺了獨孤敗,一了百了,永絕後患。更何況,獨孤敗的快劍秘密,更是任何有野心的人都夢寐以求的。
“你既然能對我下手,我也絕不會手軟!”
獨孤敗神色一凜,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決心。
——他能對阿飛毫不留情,自然也能對謝蒼生大義滅親。
謝蒼生冷笑:“你躺着不動的時間已經太長
。”
——躺着太久不動,身體的機能都會受到下降,單是身體的溫度下降都能對生理活動造成不小的影響,更別論其他了。現在,獨孤敗的血液循環極不順暢,周身肌肉也還在僵直狀態。
——必須用逼真的假死,才能騙出黑殺之主與他相見。而如此逼真的假死,相當於獨孤敗的身體確實已死了一段時間,現在只不過是以全盛的靈魂,操縱着十分不適應的瀕臨死亡的身體。
——獨孤敗這樣做根本就是孤注一擲!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超過謝蒼生對獨孤敗的瞭解,而獨孤敗,卻從不知道謝蒼生的虛實。
黑殺之主,對他來說是完全神秘的。黑暗能窺視光明,光明卻從不能見黑暗之面。
敵我懸殊,還未開戰,獨孤敗已輸了五成。
但獨孤敗偏偏還是很輕鬆——
他知道,此刻若不輕鬆,就更沒有勝算。
藐視敵人向來就是獨孤敗的一種利器。
輕鬆地就像是輕浮,也是奇蹟身法的要訣。
袖中的劍伸出,緊握在雙手中,手背上的青筋已突出。
湛瀘劍,仁道劍。
泰阿劍,威道劍。
劍漆黑,手蒼白!
這一雙手,本就蘊含着奇蹟般的力量。
——不相信奇蹟的人,已經死在這一雙手的手裡!
只要獨孤敗手中還有劍,絕沒有人敢說一定能戰勝他!
“天子劍,帝王鼎!”
謝蒼生知道面對的是何等程度的敵人,所以不得不一次性底牌全出。
很有可能,勝負就在一招之間。
眉心如火,“刷刷刷”衝出九條小金龍。九條金龍,繞着謝蒼生自上而下盤桓,然後衝突向前,在空中排開,金光如火,燃燒一切!
昂!
激昂的龍吟,帝王之聲響徹。九條金龍,發出強烈的火芒,然後變作了九隻巨大的爐鼎。
帝王九鼎!
——先前從慕容塵手中奪去的,不過是九鼎之一罷了。
九鼎蒸煮,補天浴日。九九八十一條火龍肆略而出,張牙舞爪,佶屈聱牙。
空間開裂,一片片破碎的虛空都在沸騰。
九隻帝王鼎,已融入了乾坤之中,這方天地已被帝王之威鎖定,任何人都無法從空間內進出。而連同一切的九隻帝王鼎,沉浮在謝蒼生四周,組成的帝王殺陣,成就了最完美的防禦。
是橫布空間的絕對防禦!
每一個空間座標點,都加固了帝王威能,每一寸空間,都已被帝王主宰。
哧!
天子劍,豁然衝出,如白龍剪電,天下無雙,橫在天穹,斬天滅元。
聲如霹靂動魚龍,雲暗天昏神鬼伏。天罡地煞的魔頭,九天十地的神佛,都聚集在劍刃之上。
萬重天子神殿,沉浮在天子劍之側。
天子一怒,萬古滅絕!
“斬!”
謝蒼生一聲叱吒,天子劍動,塵寰崩裂。
然而,天子始終也難以理解那不可捉摸的奇蹟。
持續了不知多久,絢麗的攻擊終於落幕。
天子劍豪光收斂,無力落地。九隻帝王鼎仍然整齊排列,駕馭帝王之威,施展帝王之殺陣。
已不見了獨孤敗的身影,想必是已灰飛煙滅了吧!
謝蒼生大笑。
大笑聲停住,因爲一臉冷笑的獨孤敗突兀出現,衣冠不亂,一劍已抵在謝蒼生的頸上。
獨孤敗的人就是他的劍,奇蹟等身,與奇蹟合二爲一!
——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是空,就像是什麼都沒有一樣。
謝蒼生滿眼駭然,瞳孔中映出九隻堪稱最強防禦的帝王鼎開裂出縱橫溝壑,一片片消亡,破碎如流星。
那落地的天子劍,掙扎着躍起。
獨孤敗左手的承影脫手擲出,“奪”的一聲,與天子劍碰撞。
天子劍斷成了數快廢鐵。
九重霄的天子也難免有消亡之時,永恆的奇蹟之光卻絕不磨滅。
謝蒼生慘笑:“我輸了,我還是輸了。”
獨孤敗收起了劍,謝蒼生這纔看清他左肋上的血跡。
鮮血摻雜骨髓從傷口溢出。
若有人問獨孤敗是如何受傷,他只會回答,因爲我猶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勝利。
“輸的是你!”謝蒼生的目中露出了興奮之色,就像是萬劫不復的水鬼找到了替身一樣,“我還有一樣武器,專門對付你的仁慈!”
“你以爲我是個仁慈的人?你以爲我不忍殺你?你和阿飛爲何都要把我看得那麼高?”獨孤敗冷笑,“我只不過在等五界的羣豪一同匯聚,然後再斬黑殺謝蒼生於劍下,讓世人清楚知曉,作惡的人將會有怎樣的下場!”
“哈!哈哈!”謝蒼生大笑,“你對我可以不仁慈,但是你的孩子現在卻在我手裡!”
“什麼意思?”
“小公主已經懷孕了——可惜並不是我的龍種!”
謝蒼生顯然已知道成婚當晚發生的事情,因爲獨孤勝本來就是黑殺的手下。
——讓獨孤敗犯下淫ren妻女的罪行,本就是謝蒼生設計的詭計和手段!
黑殺做事一向周密,未想成功,便先留下了退路。
“小公主已有了你的孩子,你堂兄現在正在好好照顧着他們,你應該會很放心,要是頭頂綠帽的我不會去,你猜他們會怎麼樣?”謝蒼生字字句句惡毒無比,用心之險惡實在令人髮指。
獨孤敗沒有說話,握劍的手不可察覺地微微地顫抖着。
他可以不顧任何人的性命,只不過——
孩子是無辜的。
獨孤敗的孩子!
“你想怎樣?”
留給獨孤敗考慮的時間並不多,歐陽青青很快就會帶着五界豪雄來了,所以獨孤敗不得不低頭。
“穿上這件衣服,面對所有人承認,你就是黑殺!”謝蒼生撿起了那已千瘡百孔的黑袍。
“可以,”獨孤敗竟還笑得出來,“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如果你不答應,我寧願跟你玉石俱焚!”
謝蒼生的臉色微變:“什麼條件?”
“解散黑殺!”獨孤敗提出了要求。
謝蒼生大笑:“當然可以,莫忘了,現在你就是黑殺的真正統領。”
獨孤敗緩緩將那一襲黑袍套在了身上,自嘲似地笑着道:“這件衣服還蠻合身的。”
謝蒼生點頭微笑:“這樣的衣服我還有幾件,要是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都送給你!”
“多謝了,大哥!”獨孤敗也微笑。
“二弟,何必跟大哥客氣呢?”謝蒼生笑着拍獨孤敗的肩膀。
如果有人看見現在的場面,一定不會相信他們方纔正生死相向。
他們兄弟間看起來感情仍是極好。
這樣的時候,他們竟還能表現地如此地淡然,古井無波。
——或許只因爲獨孤敗是獨孤敗,謝蒼生是謝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