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悽迷。
慧劍樓已在望,樹林間的樹影幢幢。
風中搖曳的樹影,總擺脫不出暗隅裡的憂愁。
劍靈無力地依靠在一株老樹之旁,眼淚,無助地下滑。
一個人在夜中默默流淚,究竟是有怎樣的委屈?
這究竟又是怎樣一種悲慼?
密密匝匝的葉,數不盡點滴到天明的愁。
天還未明,星光仍盛,一雙鬼火般的眼已在暗處陰陰地笑。
“哈哈!”這雙眼的主人竟肆無忌憚地笑出了聲。
“什麼人?”劍靈警惕道。
“哈哈……”笑聲是唯一的迴應,似乎是從每一個方位、每一片樹葉的縫隙中傳來。
這笑聲的主人一步步走近了,劍靈不由自主地後退了數步。
近了,近得足夠能辨認出冰雲散仙那張奸猾的臉,眼睛裡似還有淫猥的笑,但他的聲音竟然還很恭敬:“仙子在上,小仙有禮了!”
劍靈也不慌張,平靜地道:“你想幹什麼?”
冰雲搓着手,笑道:“小仙只想請教仙子,不知劍聖遺留下的劍譜現在何處?”
劍靈道:“你不是親眼所瞧,劍譜已被毀了麼?”
冰雲嘿嘿冷笑:“毀了……仙子竟真會輕易地毀掉祖父的遺物?”
劍靈道:“你不信?”
冰雲露出淫猥的神色,打量着劍靈,那表情簡直就像是劍靈竟是赤裸的一般:“讓我搜一搜,或許我就信了!”
劍靈的臉色變得慌亂:“你……請你自重……”
“現在又沒有別人,我爲何要自重?”冰雲手中生出冰火兩色的仙氣繩索,輕輕一卷就將劍靈捲過,攬在懷裡,笑道,“見了仙子你的花容月貌,又有哪一個神仙還能自重呢?”
“你,你放開!”劍靈氣極,可是身子卻像被鐵箍箍住,半點動彈不得。
那雙淫猥的手已游到劍靈的胸膛,劍靈的臉色發白,全身不住輕顫。
“就算真沒了劍譜,能醉臥仙子之膝,這一遭也不枉白走!”那雙手已解開了胸前的第二顆鈕釦,淫猥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注視着半露出的酥胸。
劍靈閉上眼,恥辱的淚水滑下,嘴脣咬緊,渾身抖得愈發厲害。
“小賤人,這麼快就興奮了……本仙一定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待會兒……”他的話聲突兀地截斷。
因爲青光一剪,一柄瑩玉般的竹劍已刺穿了冰雲的胸膛!
劍柄在手中,獨孤敗的手中!
他的眼神如地獄一般狠戾,惡狠狠地盯着冰雲。
少許的驚詫在冰雲的臉上一晃而過,他大笑:“確實夠快夠狠,只不過區區凡劍怎殺得了本仙!”身體微振,磅礴如海的仙氣便要順着浮竹劍逆涌向獨孤敗。
可是獨孤敗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一瞬之間竟抽出了竹劍,復又在他身上添了數十個透明窟窿。
待冰雲的無量仙氣潮涌而出之時,獨孤敗已退至十步開外。
冰雲身上的劍創果是透明窟窿,卻連半點血都沒有溢出,傷口頃刻間就詭異地復原了,就連被刺破的月白僧袍上的孔洞,也很快地消失了。
冰雲大笑:“沒有神兵在手,你根本不可能跟仙神對抗!”
大笑聲中已扯破了劍靈的衣裳,雪白的胸膛暴露無餘。
劍靈的臉上已沒有了表情,竟似迷茫,迷茫中恥辱的淚線不斷,珠顆淋漓。
獨孤敗嘶吼:“放開她!”
冰雲繼續無恥地笑:“就當報答你方纔的救命之恩,我就讓你大飽眼福!”手已扯下劍靈的衣裳,**出柔美的胴ti,白玉般的胸膛、修長的細腿、盈盈一握的柳腰……
獨孤敗發瘋似的衝上去,一劍既穩又狠地插在冰雲的下陰之處。
冰雲放聲狂笑:“沒用的,你這是在找死!”
獨孤敗確實是在找死,不過現在的狀況下,他若不死,心中的感覺也不會比死更好受。
冰雲遍佈在周圍的寒冰煉火已裹住了獨孤敗。
饒是獨孤敗有浩然一氣功護體,也難抵仙神之力,渾身如被火炭炙貼,每寸皮膚通紅似火,絲絲焦臭烏黑之氣從每一個毛孔冒出……
劍靈沒有出聲,靜靜地用那隻未被束縛住的左手去觸獨孤敗的身體。
即便被火炙焚,只爲求一齊面對苦痛。
可是,冰雲的法術禁錮住她,使得不足一尺的間隔卻比天涯更遙遠。
獨孤敗目眥欲裂,肉身的痛可以忍受,可是心中的煎熬又怎能忍受?
這一刻,他發出絕望的嘶吼,如同被亂箭射得垂死的野狼。
“錚!”
劍鳴,如水一般的波動,盪漾。
鐵劍,從背後刺穿冰雲的心臟。
露出的劍鋒上,血,在滴。
鐵劍本是劍魁丟下的劍,此刻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收割這隻邪惡的神靈。
樹林的暗處,鐵一般的身影垂首嘆氣,無言轉身,再次走進了茫茫黑暗。
冰雲的所有法術盡數被破去,劍靈軟軟地垂倒,獨孤敗伸手扶住她,只扶着她的手臂,而不碰她冰清玉潔的身體。
即便她此刻是赤裸的,但在獨孤敗的心中她永遠是高貴而聖潔的。
可是劍靈卻冰冷地推開獨孤敗的手,任痠麻的身體跌在地上。
獨孤敗痛苦地閉上眼,即便心中苦痛無辜,但怎肯讓這雙眼褻瀆心中的仙子?
他睜開眼時,劍靈已着好衣服,往西邊的慧劍樓走去,已離有數十丈。
她的身影雖然單薄,但卻似乎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力量、說不出的堅持。
就因爲這種堅強和堅持,即便沒了修爲,她給人的感覺也絕不是一個弱女子!
獨孤敗朝前追趕了幾步,亦步亦趨,緩緩跟了數十步。
“留……下……”冰雲悲鳴般的呻吟傳來。
獨孤敗竟然真的就停下了,他回首望冰雲,目中竟沒有怨恨,反倒只有一色的悲涼。
冰雲靠着樹跌坐,慘聲道:“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肯……留下……”
獨孤敗走到他身邊,語氣平淡:“雖然你無恥至極以怨報德,但我總不能鐵石心腸……你是否還有什麼未完的心願?”
冰雲慘白的臉上也不知是怎樣一種表情,或許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獨孤敗
的偉大,別人傷害了他甚至傷害了他最愛的人,他卻反過來問別人是否有遺願需要完成,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獨孤敗的語聲聽不出是什麼語氣:“不管你做錯了什麼,你已得到了報應,你還有什麼話要留下?”
冰雲的臉抽搐着,慘笑:“我真沒想到……世上竟有你這樣的人!”
獨孤敗也慘笑:“我這樣的人,未必就是什麼好人。”
他靜靜地聽冰雲斷斷續續的彌留之言。
“你可知……仙神們爲何如此看重拔劍斬天決?你若以爲他們都是爲了無敵於天下,你就錯了……”
獨孤敗有疑問:“那他們爲的是什麼?”但他沒有問,因爲誰都能看得出冰雲的血已流盡,因爲皮膚已盡變爲灰白色。冰雲只是在神志不清的喃喃低語,任何人說話他也難以聽見了。
“像我們這些散仙,即便正仙也一樣,在真神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我們是萬萬難與真神爭奪劍譜的……至少我還沒有傻到連命都不要,爲了是否天下無敵尚未知的劍譜而喪命……”
“其實我們的原因就是散仙最大的悲哀……散仙不過只有一千載的壽命,正仙也不過再增加三千年的命,只有真神才能真正長生……我已活了八百年,再不做出突破就來不及了……可是我又沒那個天賦和本領,只得覬覦於神功劍譜,助我突破……”
仙人們都明白,散仙正仙真神與凡人的根本不同,在於分別具有不壞身、不滅魂和長生術。
“我說這麼多,只不過想要你知道,我奪劍譜,並不是因爲勃勃野心和貪婪……”
獨孤敗低聲自語,似自嘲、似自哂:“長生卻又如何?若給我一千年的命,我已閒太長……”
冰雲繼續懺悔:“我欲意褻瀆仙子這一樁事卻是……不管怎樣,我希望死後能坦然,謝謝你聽完我的囉嗦……我沒有朋友,也不指望誰能安葬我,你不妨將我梟首戮屍以償我罪孽……”
他已再也說不了話。
獨孤敗幫他合上瞪圓突出的眼。
一個人臨死前還知道懺悔,至少說明這個人的本性並不壞,獨孤敗這樣想着。
所以他並沒有將冰雲梟首戮屍。
他將冰雲的屍體扛到劍闕外,在淒涼的月光下,迷濛的草原中,隨意找了一塊臨河的地皮,將冰雲埋葬。
墳沒有任何標記,平平的與地平線平齊。
每個死去的人真正需要的只是真正的遺忘,獨孤敗這樣認爲。他站在涼風中默默地想:“等到我死之日,又將是誰把我埋葬?”
風還是那麼的悲慼,獨孤敗的臉上卻已有了笑容:“我死了就讓天地做我的棺材,曝屍荒野倒是最好,不僅節省土地,而且也能爲餓狼瘦虎們飽一頓之飢,我何樂而不爲呢?”
他的想法永遠與別人不同,有時候竟還很可笑。
這種時候竟也不少。
可這正是他與別人的不同之處。
黑乎乎的草地,心卻明亮如水。
任沾滿塵土的單衣被風吹來蕩去,他回到劍闕。
他走向慧劍樓。
不管怎樣,此時此刻,他又怎能不記掛着劍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