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在空中無聲粉碎,細密地落下,無處不沾。頃刻之間,空曠的屋內鍍上了一層悽豔的紅色,阻擋了風,隔斷了月。
金葉子身子一飄,穿牆而逝。上官飛燕叫道:“等等我!”她向前衝出,但牆壁的那層慘紅卻將她彈了回去。
她悽聲大叫:“爲什麼?金葉子,你……”
冷冷的聲音透壁而入:“他說得對,我沒有愛!”如雷灌耳中,上官飛燕足底一軟,倒在地上。
猛然間整間農舍咯吱作響,劇烈晃動。獨孤敗立足不穩,一跤坐倒。
轟隆聲中農舍似乎不斷地下沉,深陷土中,很快就陷入了黑壓壓的一片。趁着最後的光明,獨孤敗抓到了昏迷的上官飛燕,抱在懷裡。
待得晃動消失,也不知到底下降了多深。獨孤敗目不能見物,雙腿難以站立,一雙手來回摸索,想要推拿穴位,助上官飛燕甦醒。只不過不知是否故意如此,獨孤敗**一陣,什麼穴位都沒摸到,反而將自己弄得面紅耳赤。
忽然耳旁風響,雖然察覺到了,但獨孤敗實已無力躲避,“啪”的一聲,一個大耳瓜子印在臉上,懷中那個溫軟的身子也離開了懷抱。跟着腿上數陣劇痛,“咔嚓”數聲,也不知被踢斷了幾根骨頭。
本來獨孤敗的骨頭也沒這麼容易斷,即便是金葉子也不可能輕描淡寫地踢斷他的骨頭。只是近來連續受傷,每一次在徹底復原之前又跟人動手,舊傷未去,又添新傷,本來已幾近癱瘓,再糟遇了上官飛燕毫不留情的幾踹,骨頭自然而然地折了。
獨孤敗咬緊鋼牙,毫不呼痛,額頭斗大的汗珠直冒。
劇痛緩過了一陣,他才道:“金葉子甩了你,何必朝我發脾氣?”
此語一出,臉上又糟了幾下耳光。忽然間手指似乎被唆進溫軟的嘴裡,貝齒猛然一錯,指節咔嚓而斷,鮮血汩汩而出,緊接着左手手指又享受了同等的待遇。
獨孤敗強忍痛楚,硬是一聲不吭。
上官飛燕本來正在氣頭上,要是獨孤敗告饒兩句,她還有可能就此算了。獨孤敗態度強硬,她的下手反而更狠。
過了半晌,獨孤敗又纔有氣無力地道:“指骨斷了,恢復後握劍必定不如從前穩定了!”話聲蕭然,忽而又道:“是死是活都還不知,瞎擔心今後的日子,真是可笑!”
他自顧自地言語,上官飛燕也不搭腔。
寂靜無聲,幽暗可怖,詭異的氣氛令獨孤敗寒毛倒豎。
他有意要打破這種氛圍,道:“表小姐,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聽聽!你不說話,就算答應了。從前,有一個男孩,他無父無母,自小就被姑父收養。姑父待他如同親子一般,只是從不傳授他修行法門。他自己也覺得修行也沒什麼了不得的,還是快快樂樂地生活。他最快樂的童年,便是跟着他的表姐一起度過的。那時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本來過得好好的。可
是有一天,一位高人收了這個男孩爲徒。自此這個男孩便隨着師父學藝去了,待到藝成出師,洋洋自得,自以爲‘老子天下第一’,就此目中無人。直到有一天,偶然遇見了他素未謀面的叔叔,他叔叔告訴他,他的殺父仇人就是他至親至愛的姑父。他最開始還不相信,後來他叔叔拿出了很多證據,他就信了。所以這糊塗蟲出師後第一件大事就是殺了養育他的姑父,自也跟他的表姐反目成仇。他叔叔在殺他姑父的過程中身亡,臨死時又告訴他,參與殺害他父母的,還有他至親至愛的師父。於是這個糊塗蟲又殺了他師父!直到他師父死時,糊塗蟲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叔叔完全是被人矇騙,叫他殺的人全部都錯了!你應該猜到了,這個糊塗蟲就是我!”獨孤敗說話時平靜無波,毫無沉痛,似乎就像是說着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忽然間,黑暗中傳來了輕聲的啜泣。哭聲細微而無孔不入,獨孤敗可以想象得出上官飛燕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樣子。
獨孤敗又道:“但是這個糊塗蟲竟然還有顏面活在世上,果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混蛋!你何必爲了區區一個人而傷心,不見大混蛋沒心沒肺還是活得很快活!我再給你講個笑話,從前有一個好好先生,他從不跟人打賭……”他的話聲忽然頓住,因爲他記得自己曾經跟另外一個女孩子也講過這個笑話。也是在黑暗中,也是兩個人獨處時……獨孤敗忽然覺得一陣心酸。
他忽又想到天機子給自己算的命,殺破狼命格中的貪狼星……好酒色、賭博,作事沒有耐性,常欲速而不達,與羊陀交併,常會石榴裙下死,作鬼也風流……又稱之爲‘殺星’與‘桃花星’。‘殺’與‘七殺’的性質相同,代表殺氣很強,個性衝動。‘桃花’代表命中情愛糾紛,但恐難有美滿結局。
獨孤敗心中一凜,收攝心神,卻聽見上官飛燕的哭聲已熄了。
她的聲音幽幽傳來:“我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她的語氣已變,不再是軟弱的棄婦,而是復仇的女神。
獨孤敗淡淡道:“他是這樣的人,也不能怪他!似乎應該怪楚老頭,可是楚老頭是爲神劍而殺人,所以神劍纔是罪魁禍首,要怪只能怪鑄劍的歐冶子,怪只怪他技藝無雙,遺下如此神兵利器。所以說,這世上的好東西基本上都包藏着極大的禍害!如果真要怪,只怪造化無常,只怪人心貪婪,慾壑難填。”
上官飛燕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人似已來到了他身邊,道:“我把你弄成了這樣,你自然怪我心狠手辣了!”
獨孤敗笑道:“人們遇到劫難只會歸咎別人,推卸責任。我雖是混蛋,卻也知道這一切只怪我愛管閒事,且好色無賴,哪裡怪得了別人!”
上官飛燕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你果然跟他不一樣,你跟其他人都很不一樣!”
“或許只因爲我是貨真價實的一隻混蛋!”
“
或許是因爲你心中有愛,金葉子永遠不會有的愛!你愛我麼?”吹起如蘭,淡淡甜香撩人神魂,獨孤敗甚至可以感到她的髮絲撩在自己的脣邊、臉上。
獨孤敗心神俱醉,但唯有苦笑道:“如果你要勾引我,讓我替你向金葉子索仇,你就錯了!”
上官飛燕身形忽然一頓。
獨孤敗壞笑道:“你至少應該先給我找來幾根木條,接好我的斷腿,接好手指的關節。若是我就此廢掉,就算想要幫你報復金葉子也是無能爲力了!”
上官飛燕能力足以夜中視物,找來屋子裡的幾根燒火用的木棍,揮掌劈掉,接好獨孤敗的腿骨後用木條固定住。又將多餘的木條劈成更細小的小塊,替獨孤敗接好手指關節後又用小木條固定住。
忙活完了後,上官飛燕用指力引出一團昏黃的火焰,掛在空中,一燈如豆。
朦朧之光霍然出現,獨孤敗雙眼適應之後,只見一隻赤裸的身子已出現在自己面前,成熟的胴ti,優美的輪廓,細長的雙腿,盈盈的腰肢……溫軟的身子撲入了獨孤敗的懷抱。
獨孤敗一反常態地閉上眼,很平靜地道:“我不希望這只是一宗卑鄙的交易,我不會替你殺金葉子!”
香軟的身軀在獨孤敗身上上下蹭動,她喘息着,輕咬獨孤敗的耳朵,道:“我不要你幫我殺金葉子,我們現在出不出得去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獨孤敗睜開眼,摟緊了她的身子,壞笑着道:“我不明白!”
她眼中春光流轉,柔軟的聲音蝕骨銷魂:“我只要你!”
獨孤敗徹底淪陷,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君子。
地底下暗無天日,也不知過了多少天。
即便是能採天地靈氣爲食的上官飛燕,在這仄逼的房舍內也難以補充靈氣,肚子餓得不行了。修爲全無的獨孤敗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既然還沒有渴死餓死,說明至多也不過三天光景。但承【浩然一氣功】的根底,獨孤敗雖未完全恢復,手上腿上的夾板也已經取掉了,行動已經無礙。
上官飛燕靠在獨孤敗肩頭,道:“你說,我們能活着出去麼?”
“金葉子已在農舍四壁設置極厲害的結界,而且就算破了結界,我們也是在萬里土層之下,想要破空上去,即便巔峰狀態的你我也難能辦到,”獨孤敗分析後,續道,“不過我們一定能活着出去!這個世上能困住我的地方,簡直從來沒有過!”
不像以前那般痛苦萬分,這一次獨孤敗輕而易舉地拔出了背骨中的【承影】,似乎【承影】與他的默契已經更上一層,不分你我了。
玄青色的劍鋒發出淡淡微暈,照得兩人面色發青。
獨孤敗將【承影】交給上官飛燕,道:“神劍在我手中,發揮不出某些威力!”
上官飛燕接過劍,臉露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