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六扇門

次晨,衆臣聚至太極宮參加早朝。

天色微明,景陽鐘響。殿頭的司儀太監仰首闊步,走出太極宮宮門,高聲喝道:“卯時已到,早朝開始,百官入宮!”

百官排着整齊的隊伍緩步走入太極宮中,袁和懷抱拂塵,走上丹墀朗聲道:“皇上駕到,百官朝拜!”

衆臣黑壓壓跪了一片,敞開喉嚨齊聲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剛歇,宋皇頭戴捲雲冠玉犀簪,頸垂白羅方心曲領,身穿絳色龍袍,腰佩金絲玉帶,足蹬白襪黑舄,龍行虎步,巍然走至御座之上,笑道:“衆卿平身!”

“謝萬歲!”

衆臣呼畢,文左武右,分列兩行。

林議交還左側兵符,宋皇傳於樞密使侯讓保存。

封續奏道:“這次長安大捷驚心動魄,全賴皇上洪福齊天,龍御天下,親率全城軍民浴血奮戰,方能擊退強寇,壯我大宋軍威,實有秦皇漢武之姿,唐宗宋祖之貌。”馬屁拍得是既響且香,底下有十餘位大臣隨聲附和。

宋皇聞言,龍顏一沉,微慍道:“你們以後少來拍朕的馬屁,多爲朝廷乾點實事纔是真的。”

封續麪皮微紅,唯唯諾諾:“是,是,微臣知道了。”

林議出列奏道:“皇上,這次草原八部雖然兵敗,但是元氣未傷。我軍雖勝,卻傷亡慘重。微臣清點了一下,長安守軍陣亡八千七百餘人,負傷一萬兩千餘人,虎賁營五千兵士現在僅剩三十餘人,而且倖存者多數負傷。還有此役下來,無數長安百姓爲之殞命。”說罷,嘆惋不已。虎賁營乃林議畢生之心血,長安一戰之後,虎賁營軍士喪失殆盡。

宋皇聞言,喟嘆一番,慰道:“既是打仗,就不免有所死傷。林卿所奏,朕心甚愧。”說至於此,轉首對薛影道:“薛卿家,你們政事堂即刻與戶部合議,派出官員安撫長安百姓,並且及時覈算撫卹銀兩,給死難軍民眷屬按時下發,怠慢者朕決不輕饒。”

薛影出列領旨:“老臣謹令聖諭!”

宋皇道:“還有,此次長安被困,馬千里、魏秋雁夫婦二人聚集城中二十餘家大戶捐糧賑濟,讓城中軍民在此危難之際度過難關,實乃憂國憂民之舉。聽說這二十幾家大戶都是風雲會中人,風雲會對江山社稷的確是功不可沒啊。薛卿家,你即刻下去造冊登記,傳告史官以朕的名義將風雲會的這二十幾家大戶載入青史,流芳後世,以示嘉獎。”

薛影躬身道:“老臣領旨。”

宋皇說罷,頓覺輕鬆,揮袍從御案上輕輕端起一隻青花瓷茶碗,揭開茶蓋,淡淡地抿了一口碗中的熱茶,隨即放下。

封續忽地睥睨林議,鼻孔輕哼一聲,向宋皇道:“微臣還有要事稟奏!”

宋皇瞥了封續一眼,道:“說吧!”

封續道:“草原八部入侵長安的第一天,皇上剛入長安之後,林議父子便與張厲等人鼓動虎賁營兵士,公然對抗禁軍,目無君上,實屬大逆不道,恭請皇上聖裁。”此言一出,羣臣譁然。三衙中的十餘名官員頓時紛紛議道:“對抗禁軍,欺君罔上。”“是啊,這與謀反無異啊。”“林議所爲真是放肆至極,實屬該殺啊!”

宋皇一揮龍袖,用手指彈去剛從空中飄到袖角上的些許灰塵,斜首向林議問道:“林卿,你對封太尉適才所奏,有何看法啊?”

林議淡然道:“回皇上,封太尉誇大其詞,撥弄是非,微臣不敢苟同。”

宋皇雙目一亮,口中吐出一個“喔”字。

封續聽到這裡,即刻轉首面向林議,冷冷道:“林將軍,當時多位大人在場,你竟然敢矢口否認,以掩罪愆。”說完雙眉一沉,環視周身大臣,問道:“請問諸位大人,剛纔老夫所言是否屬實?”那些封續的親信紛紛附議:“封太尉所言句句屬實。”有人甚至火上澆油、乘火打劫,向宋皇道:“皇上,你聖明燭照,乾綱獨斷,一定要下旨緝拿林議這幫叛臣啊。”

正吵鬧間,一人厲聲喝道:“你們這些讒臣,顛倒黑白,混淆是非,誣陷忠良,試問有何顏面立於朝堂之上?”聲音蒼老,宛如獅吼,震聾發聵,震得殿內柱樑微微發顫,宋皇也不禁一震。

那些叫囂的大臣們聞怒,齊眼向發怒之人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薛影,知他乃三朝老臣,當朝參政,威信頗高,俱是一驚,盡皆垂首不語。林玉涵自幼知道爹爹與薛影素有交情,薛影稱讚許爹爹韜略蓋世,用兵如神,爹爹仰慕薛影兩袖清風,善惡分明。然而自從封續擔任殿司太尉以來,便在朝野廣結黨羽,專橫跋扈,專門對付清流。

薛影冷眼掃了封續及其親信一眼,回首向宋皇道:“皇上,那日老臣也在現場,知曉當時之情,然而看到的卻非封太尉所說的那樣。”

宋皇龍眉一沉,盯了薛影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不妨說說你的見聞。”

薛影朗聲道:“當時無數百姓被敵軍追殺,封太尉居然下令禁軍關閉城門,阻攔百姓入城。林將軍爲了不讓百姓慘遭敵人屠戮,於是大開城門放百姓入城。如此忠君愛民之臣,居然有人誣陷他爲反賊。依老臣看來,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狼心狗肺!”

衆官被他一陣斥責,有的鉗口不語,有的垂首嘀咕,有的視若未聞。

封續啞然一笑,對薛影道:“老相爺,你可知道,當時形勢危急,草原大軍蜂擁而來,林議居然一意孤行,大開城門,這般行徑,無異於引狼入室,自毀長城。要是城門不保,長安就會危在旦夕。試問,林議當時所爲,置皇上的安危於何地啊?你身爲我朝宰執,難道就沒有仔細他那樣做的後果?”

薛影憤然道:“老夫當然想過,而且想得十分透徹。封太尉,你爲官多年,閱人無數,難道就沒有聽過孟子所言的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句話嗎?”

封續哼了一聲,冷笑道:“我想這句話,在場的諸位大人都耳熟能詳,而且心領神會,不知老相爺今番引經據典,又有何高論?本府倒要請教一二。”

薛影傲然道:“既然封太尉不恥下問,老夫就放言闊論,還請太尉洗耳恭聽,點評指正。所謂民唯邦本,本固邦寧,民爲江山社稷之根。爲君之道,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無異於割股啖腹,腹飽而身斃。是故百姓與君臣,脣齒相依,骨肉相連,血水相溶。若君臣皆視黎民爲魚肉,無異於草菅人命。長此下去,天下便會民心盡失,試問封太尉,那我大宋江山將何以立足?”林玉涵、張厲聽到這裡,頷首而贊。

封續面不改色,緩緩道:“老相爺皓首窮經,高談闊論,卻是書生之見,迂腐不堪。如果當時我們立即關閉城門,怎麼會讓混入百姓之中的敵軍奸細進得城來?何至於後來那些奸細又在城中爲禍作亂呢?老相爺,打仗不是紙上談兵,滿口仁義是不行的。”

林議聽及於此,神色凝重,耳根微紅。

薛影冷冷道:“那些百姓之中的確有奸細爲患,但是林將軍當時處事果斷,未讓敵軍奸細的陰謀得逞,最終保住長安全城的安危,試問林將軍何罪之有啊?試問君臣不惜百姓之性命,那又與屠夫何異?封太尉所言,實令老夫汗顏啊!”薛影話鋒老辣,猶如利刀寒劍,直刺衆人心坎。林玉涵心想:“看不出這老相爺平素忠厚直言,居然這般能言善辯。”

封續欲要再言,宋皇忽道:“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衆人急忙鉗口,垂聽聖訓,只聽宋皇道:“這件事朕知道了。林卿此舉甚是得體,深合朕意。諸位臣工不要忘了,這次長安禦敵不光是虎賁營、禁軍和長安的廂軍在抗擊草原八部,而且還有城中的百姓。要是當時我們將那些百姓拒之城外,那長安激戰之時還會有百姓協助我們一同守城,同仇敵愾嗎?聖人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我朝自建邦以來,一向重視文治天下,盛行孔孟之道,講求仁義道德,親民友善。朕聽了兩位一品大員剛纔的交談之後,甚是寒心,因爲有些官員這輩子的四書五經看來白讀了。朕看啊,他們應該好生回去攻習一下孔孟之書,閉門思過纔對!”一席話語,說得封續等人無不赧然。

過了一陣,宋皇忽然想起韓醉的事,便向薛影問道:“薛老卿家,你掌管政事堂,下轄六扇門,目前六扇門對韓醉的判決如何啊?”

薛影聽罷,回首向刑部尚書李闕、大理寺正卿葛停、御史中丞傅繩道:“你們三位是六扇門的主官,現在你們向皇上奏報一下韓醉案的結果吧!”待他說完,身後即刻轉出三位紫袍官吏,皆五六十歲年紀。一人身形矮瘦,面容消瘦,雙顴兀突,乃刑部尚書李闕。一人大腹便便,廣額闊面,粗眉短髯,乃大理寺正卿葛停。一人身段奇偉,高額重頤,細眉長鬚,乃御史中丞傅繩。六扇門爲三法司,審理當中,大理寺負責審案,刑部負責斷案,御史臺負責監督審案之公允。

宋代帝王不但在軍事上實行樞密院、三衙分掌兵權的策略,而且在政事上也採取類似的分權之術。

比如臺諫合一,便是典型的例子。

御史,商周時爲史官,秦漢時便開始成爲監察事務的官僚,所居官署稱作御史府,又名蘭臺、憲臺。宋朝的御史臺分爲臺院、殿院、察院三院,下設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主簿、御使、監察御史、巡按等官,統稱臺官,也名察官,但是宋朝以御史中丞擔任御史臺之臺長。

諫官又稱諫臣、言官,是指規諫天子過失之官。宋代帝王十分重視諫官,故而從三省的門下省中分出一個諫院,以左、右諫議大夫爲長,並改唐時的補闕爲司諫,改拾遺爲正言,仍分左、右而置。“司諫”,表示專司諫諍之職。“正言”,表示向皇帝說正確的話,糾正皇帝的錯誤言行。

唐宋以前,諫官司言,御史司察,各領其事,御史不得向帝王上書言事,諫官也不得隨意糾彈百官。到了宋朝,諫院設立後,諫官由皇帝親擢,諫官雖可諫諍皇帝,亦可監察百官,分管御史臺的事務。相反,御史臺不但可以監察百官,而且還可以諫責君王、舉薦官員。

另外,宋代帝王還設置參知政事擔任副相分割宰相的相權,設置鹽鐵使、度支使、戶部使成爲三司共掌財權,設置提點刑獄公事監督州縣案件,設置通判牽掣知州的權利。

當下,只見刑部尚書李闕手持牙笏奏道:“皇上,微臣會同大理寺正卿葛停、御史中丞傅繩兩位大人對韓醉一案反覆斟酌,最終認定韓醉臨陣脫逃、貪贓枉法、垂涎女色、徇私舞弊,身兼數罪,實乃罄竹難書,罪惡滔天,理應斬首示衆,以謝天下。韓醉對其所犯之罪,已然供認不諱,願意服法認罪。這是韓醉的供詞,字字在錄,句句屬實,恭請皇上御覽。”說罷,即從左手袖中掏出一卷供狀,躬身呈上。

袁和見狀,急忙走來,雙手接過,隨後轉身疾趨,呈至宋皇的御案之上。

宋皇拿起供狀,翻看一遍,扔在御案之上,沉思頃刻,雙眉微蹙,環視衆臣,問道:“諸位卿家還有什麼異議沒有?”

話音一落,只聽樞密使侯讓道:“臣有話說。”

宋皇瞥了他一眼,道:“說!”

侯讓躬身道:“遵旨!”隨即轉身向李闕道:“李尚書,我看六扇門對韓醉的判決是不是重了一些?”

封續一聽侯讓居然爲韓醉辯護起來,不由一怔,向他投來一絲不解的目光。

李闕聞言,愕然道:“不知侯樞相此話卻是何意?”

侯讓道:“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本朝草創以來,太祖皇帝曾在太廟寢殿的夾室之內,密設誓碑,留下三戒,其中有一條就是告誡後世之君不得隨意妄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者。本朝崇尚儒學,主張仁政。所以我以爲文武百官,如無謀逆叛國之罪,朝廷不得對其濫用死刑。況且自吾皇繼位以來,六扇門所斷的案件當中,從未殺過四品以上的官員,最重者不過流放沙門島而已。韓醉身爲西北節度使,領從二品官銜,此番只是潛逃、瀆職、貪污等罪,並無謀反之罪,難道非得以死抵罪不成?這次六扇門審理韓醉案的結果,和以往類似的案件都不一樣,故而老夫有此疑問。”話音甫歇,羣臣紛議,幾名大臣點頭道:“侯樞相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啊。”

李闕略作思量,對侯讓道:“侯樞相,太祖雖有遺訓,但是這次韓醉面臨二十萬強敵,臨陣退逃,致使我朝十萬西北大軍一潰千里,險些使社稷傾覆,山河破裂。所以韓醉的確是罪惡滔天,死有餘辜。現在朝野上下已有流言,我們不殺韓醉的話,實則難平民怒。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倘若流言難息,則朝野不寧,爲患至深。”

他剛一說完,大理寺正卿葛停急忙接口道:“侯樞相有所不知,太祖遺訓不得隨意斬殺官吏,只是針對品行端正的直臣和上疏言事的言官。然而那韓醉惡貫滿盈,窮兇極惡,不在赦免之列。”

話音一落,御史中丞傅繩又道:“還有,太祖雖然立下遺訓,但是太祖在位數十年之間,其所誅犯官罪臣也不在少數。現在史館之中有史爲證,侯樞相有空的時候可以前去查閱,太祖在位間共殺大臣八十八位,其中涉謀反罪二十二人,涉坐贓罪二十五人,涉失職罪三十三人,還有涉及其他罪惡的八人,這些所殺之人,上至樞密直學士,下至縣令。韓醉比起那些臣子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是死有餘辜。”說到這裡,轉身向宋皇道:“皇上,微臣監督李大人、葛大人在審案的過程當中,循章執法,公正無私。微臣也同意他們二位大人的意見,宣判韓醉死刑,而且斬立決。”

薛影聽到這裡,也轉身面回宋皇道:“皇上,老臣以爲,如果朝廷對士大夫廢除死刑的話,雖然利於廣施仁政,但是更會讓那些奸佞之臣有機可乘,愈發囂張,所以老臣也同意六扇門三位大人的意思。”

侯讓沉吟片刻,微微點頭,向宋皇道:“皇上,既然薛老相爺與六扇門的三位大人意見都是一致的話,那微臣也就無話可說了。”

封續臉色慘白,神色凝重。

兵部尚書孫鑑瞥見封續面色難堪,心中暗喜,即道:“皇上,臣以爲六扇門所判公正無私,懇請皇上即刻下令將韓醉斬立決。”

他話音一落,衆多官吏齊聲贊言,唯有三衙諸官無人吱聲。

宋皇見狀,拳頭一緊,瞥了封續一眼,問道:“封太尉,你說呢?”

封續一驚,面頰滲出幾粒冷汗,顫聲道:“微臣……微臣一切皆聽皇上聖裁!”

宋皇又向其餘大臣問道:“諸位卿家還是什麼異議嗎?”

忽聽林玉涵朗聲道:“皇上,微臣有話要說。”

宋皇問道:“說。”

林玉涵道:“微臣斗膽,想借韓醉的供詞一覽。”

宋皇驚道:“嗯,你想看韓醉的供詞?”

林玉涵道:“是的,皇上。”

林議聽到這裡,轉身狠狠地瞪了林玉涵一眼,厲聲問道:“你想幹什麼?現在是朝議,談論韓醉案,如何輪得到你這小子來插嘴多事?”

林玉涵見爹爹發怒,不由面頰一紅。

傅繩向林玉涵瞥了一眼,輕哼一聲,道:“林玉涵,你參涉韓醉一案,豈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林玉涵從容地道:“傅大人,你誤會了,我別無他意,只是心裡有些疑問而已。”

傅繩怔道:“疑問?什麼疑問?難道你懷疑我們六扇門審理此案有所紕漏不成?”

林玉涵忙道:“豈敢豈敢!”

傅繩問道:“那你借閱韓醉的供詞又意欲何爲啊?”

林玉涵道:“我只是想通過韓醉的供詞,印證一下我心中的疑問而已。”

宋皇道:“林玉涵,既然你對韓醉的這份供詞有疑問,那朕就不妨讓你一看。”言畢,信手便將案上供詞交與袁和。

袁和雙手捧住供詞,走下丹墀,交到林玉涵手中。

林玉涵躬身接過,翻開供詞,雙目如電,飛掃一遍,然後轉身向李闕、葛停、傅繩三人道:“請問六扇門的三位大人,這份供詞是否爲韓醉親自簽字畫押?”

李闕面色一暗,陰沉沉問道:“林公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玉涵嘴角輕輕一笑,道:“李大人,既然這份供詞是韓醉親自簽字畫押的話,那麼我認爲這份供詞的真假值得懷疑。”

林議聽到這裡,見林玉涵無事生非,按耐不住,當廷喝道:“放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質疑六扇門?”

林玉涵聽到爹爹訓斥,回首看爹,只見他臉上怒氣盈面,不由一怔,鉗口不語。

宋皇聽出林玉涵話中有話,厲聲道:“林玉涵,朕命你繼續說下去。”

“微臣……遵旨!”林玉涵思索片刻,避開爹爹的怒顏,盯着韓醉的供詞道:“聽說韓醉自從兵敗之後,已被皇上的金豹殿首領嚴盡緝拿,一直被關押在長安城內的天字號大牢之中。微臣記得在上次朝議的時候,嚴首領親口向皇上回稟,說韓醉入獄之後,一直三緘其口,拒不坦白所犯之罪。既然如此,我想請問六扇門的三位大人,韓醉入獄之後,是否一直未曾開口說話?”說到這裡,炯然的目光忽地轉至李闕、葛停、傅繩三人面上。

負責主審該案的大理寺正卿葛停頓時面色一燙,遲疑片刻,道:“這……不錯,韓醉入獄之後,一直是閉口不言,未曾說話。”

林玉涵道:“那好,既然韓醉入獄之後一直不曾開口,那麼請問葛大人,這份供詞上面的簽字,還有畫押的指紋又是從何而來?”林玉涵自幼聽聞六扇門之中有很多酷吏,在審案斷案中,爲了快速審案終結,對拒不坦白交代真相的囚犯,先施毒刑,隨後逼其簽字畫押,草草結案,實爲本朝刑案之弊。

此言一出,多數大臣面色驚變。

林議聽到這裡,臉上也不禁浮起一絲疑慮。

宋皇問道:“林玉涵,聽你言下之意,難道這份供詞不是出自韓醉的親筆?”

林玉涵鏗然回道:“當然不是!”

話一說完,羣臣悚然。

宋皇龍眉一豎,雙目直勾勾地盯着林玉涵,問道:“何以見得?”

林玉涵沉思片刻,心平氣和地道:“衆所周知,韓醉擅長楷書,而我朝的楷書現有歐體、柳體、顏體三種。微臣雖與韓醉素未謀面,但是微臣見過韓醉的字跡,知道他寫的是一手上好的柳楷。然而這份供詞上面的筆跡居然用的是顏楷。兩種字跡雖然都是楷書,但是卻又差別。既然字跡不同,足見這份供詞並非出自韓醉的親筆。”

宋皇點頭道:“說得不錯,朕見過韓醉的字跡,的確是寫的柳楷,但這份供詞上面的字卻寫的是顏楷。”目光隨即轉向葛停,冷冰冰地問道:“葛停,你是大理寺正卿,韓醉案的主審。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葛停微微一怔,道:“皇上,這份供詞的確不是韓醉親筆所寫,但是上面畫押的指紋卻是韓醉的。韓醉自知罪孽深重,於是三緘其口,裝瘋賣傻,分明是想逃脫罪責。按大宋刑律規定,即便人犯不開口說話,但是隻要他所犯的罪行屬實,而且鐵證如山,六扇門依然可以對罪犯量刑定罪。”

李闕、傅繩點頭稱是,宋皇無言以對。

林玉涵道:“話是不錯,但是本朝規定死刑案必須謹慎行事,再三權衡。六扇門審理韓醉一案不過七日左右,韓醉又緘口不言,隻字未提,還有諸多關節晦暗不清。六扇門三位大人身爲三法司官吏,掌管大宋律令,豈能草率行事?況且這還是一宗死刑案,而且牽連朝廷重臣。”

薛影聽到這裡,面頰一紅,沉默不語。

李闕微嗔道:“林玉涵,你竟敢這樣對我們說話?”

林玉涵昂然道:“請問李大人,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李闕無言以對,御史中丞傅繩插言道:“儘快查案判決是皇上的旨意,我等審理韓醉一案都是遵照皇上的旨意行事。林玉涵,難道你想讓我等抗旨不成?”

林玉涵道:“傅大人,我話中可沒有這層意思。我只是想對幾位大人說,有的案子查清楚了,自然可以早早結案,但是有的案子錯綜複雜,疑點重重,絕對不能倉促結案。”

李闕揶揄道:“現在韓醉這個案子已經水落石出,爲什麼不能早日結案呢?”

林玉涵問道:“這個案子水落石出嗎?”

李闕乾笑一聲,反問道:“聽林公子言下之意,這個案子還有疑點。那麼本官倒想請教公子,此案還有那些細節晦暗不明呢?”

林玉涵道:“倉糧的事查清楚了嗎?韓醉既然貪污了長安城內那麼多的倉糧,那麼他又貪污了多少石糧食?折成錢銀計算,又是多少錢?你們爲什麼不向皇上稟報?你們是沒有查清楚,還是根本就沒有去調查?”

李闕驚道:“你……這……”

林議心想:“官場錯綜複雜,有時牽一髮而動全身,有的案子不便深究,當止則止。”於是怒道:“玉涵,還不住口,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知道嗎?”

林玉涵聞言,方纔領悟,忙向宋皇道:“皇上,請恕剛纔微臣造次之罪。”

宋皇沒有生氣,淡然道:“玉涵,你看事看得很仔細。如此說來,韓醉案暫時還不能草草結案。諸位臣工,此案暫時擱置,明日再議。”

六扇門三位大人一聽,俱是一驚。

宋皇即命散朝,衆臣議論紛紛。

林玉涵跟着林議出太極宮時,晨曦初上,已是辰時,二人正欲回府,只聽後面一人喊道:“二位請留步。”

二人回首一看,只見兵部尚書孫鑑緩步走來。

林議是兵部侍郎,乃孫鑑下屬,急忙搭禮,然後問道:“不知孫大人召喚,有何見教?”

孫鑑帶二人走到一處僻靜小巷,對林玉涵道:“剛纔朝議的時候,本官不明白,爲什麼林公子偏要插手韓醉一案?現在朝野上下,人人盡知,韓醉是封續的得意門生。他們這幫人平時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打壓過很多官員,想必你們父子二人也吃過他們的苦頭。現在機會來了,韓醉事發,被緝拿入獄,又被六扇門審理。六扇門是政事堂的下屬,受薛老相爺管轄。大家都知道,薛老相爺爲官清正,剛直不阿,六扇門的官員都是正義忠貞之士。現在判決出來了,韓醉身兼兵敗、貪污、好色等多般罪名,被判斬刑,這說明什麼?說明韓醉罪惡滔天,人神共憤,天地不容。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早晚與來遲,邪惡最終是打不過正義的。本官認爲,六扇門這樣的判決,是衆望所歸,符合正派人士的意願。本官知道,侯讓出來爲韓醉講情,是爲了不開罪封續,在封續心中留個好的印象而已。但是林公子,你出來質疑六扇門的判決,就很是令人不解了。要是這次皇上下旨重審韓醉一案,讓韓醉逃過一劫的話,也許會讓那些清流直臣無比寒心的,還有人會嫉恨你一輩子的。林公子,你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嗎?”

林玉涵正色道:“孫大人,下官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下官認爲,律法是臣民頭上的一把利劍,懲惡揚善,明斷是非,分辨曲直,要講究公平、公正、公開。此案匿藏疑點,罪犯沒有簽字畫押,說明他還沒有服法認罪,所以朝廷不能隨意殺人。下官出來質疑,正是爲了彰顯律法的尊嚴和公正而已。”

孫鑑面色一沉,道:“韓醉傷化虐民,殘害忠良,難道他不應該死嗎?”

林玉涵道:“大人誤會了,下官並沒有說韓醉不該死,而是認爲韓醉案還有疑點,需要進一步詳查而已。”

孫鑑冷言道:“六扇門這麼多官員審理,還會有什麼紕漏的地方呢?”

林玉涵道:“那也未必,剛纔在朝堂之上,我向六扇門三位提出的疑點,他們就沒有弄清楚,這難道說明此案沒有紕漏嗎?”

孫鑑道:“本官知道你有些推理斷案的本事,但是對於這宗大案,你是沒有資格參與審理的。本官奉勸你千萬不要捲進去,以免引火燒身,不好收場啊。哎呀,時候不早了,本官要告辭了,希望公子回去好生考慮考慮。”說罷,轉身離去。

林議、林玉涵躬身作禮,恭送孫鑑。

父子二人走了一陣,林議道:“玉涵,孫大人說得有理,這宗案子很大,爲父勸你不要出來胡說八道。”

林玉涵正色道:“孩兒並沒有胡說八道。”

林議微慍道:“你少貧嘴,爹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

林玉涵低聲道:“孩兒不敢。”

林議道:“以後皇上再過問此事,你不要給我添亂,知道嗎?”

林玉涵垂首道:“是!”

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五回 關西道第四回 落雁谷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回 虎賁營第十八回 案卷司第四回 落雁谷第九回 金光門(下)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八回 金光門(上)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一回 哨探崖第七回 大明宮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五回 關西道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一回 春月樓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三回 飛龍殿第三回 飛龍殿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第十回 將軍府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二十六回 終南山(下)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二回 金豹殿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二十六回 終南山(下)第三回 飛龍殿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二十一回 春月樓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三回 飛龍殿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三回 思過堂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六回 太極宮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三回 飛龍殿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十回 將軍府第五回 關西道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三回 飛龍殿第二十三回 思過堂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二回 金豹殿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
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五回 關西道第四回 落雁谷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回 虎賁營第十八回 案卷司第四回 落雁谷第九回 金光門(下)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八回 金光門(上)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一回 哨探崖第七回 大明宮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五回 關西道第十五回 長安獄(下)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一回 春月樓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三回 飛龍殿第三回 飛龍殿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第十回 將軍府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二十六回 終南山(下)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二回 金豹殿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二十六回 終南山(下)第三回 飛龍殿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二十一回 春月樓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三回 飛龍殿第七回 大明宮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三回 思過堂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回 將軍府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六回 太極宮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三回 飛龍殿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二回 寒冰室第二十八回 刑訊室(下)第十九回 朱雀街第二十九回 政事堂(上)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十回 將軍府第五回 關西道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二十五回 終南山(上)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二十回 儲糧倉第十七回 鐵手幫(下)第三回 飛龍殿第二十三回 思過堂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三回 長安獄(上)第十二回 金豹殿第十六回 鐵手幫(上)第十四回 長安獄(中)第十一回 六扇門第二十七回 刑訊室(上)第二十四回 兩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