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口袋裡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陸衍恆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某人的名字,連忙擡眼掃過酒會現場,果不其然根本沒有祁牧焱的身影。把手機舉到耳邊,他不爽地開口道:“喂!我說,你個東道主提前離席也忒不厚道了吧?”
電話那頭默了片刻,傳來女生的聲音:“陸醫生,我是韓思藝。”
電話這頭是更長時間的靜默,然後陸醫生忽然以手撫額,爆發出驚悚的呼聲:“韓!思!藝!噢買嘎!清明節已經過了,你怎麼還玩詐屍?!”
韓思藝壓根沒有心情跟他調笑,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坐在後座紋絲不動的男人,淡淡道:“祁牧焱受傷了,我們在你家醫院,你在哪裡趕緊過來!”
其實這幾年,她在訓練和任務中受傷是常有的事,所以包紮和處理傷口很嫺熟。剛纔在車上她簡單地給男人的傷口做了止血處理,但是他手臂裡的子彈必須要儘快取出來才行。
“受傷?不會是你咬的吧?”陸衍恆依然是一副漫不經心地腔調,“你先告訴我,你這幾年藏哪裡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找得到你!”他現在對憑空冒出來的她更感興趣。
韓思藝受不了地將手機舉到面前,把音量提高了一個八度:“是槍傷,如果不想你的老闆變成獨臂大俠就快點過來!”說完她就直接把電話給摁掉了。
槍、槍、槍傷?!
聽到這個敏感詞,陸衍恆瞬間清醒,轉身大步走出酒會現場,朝電梯而方向去。同一時刻,他聯繫上拓野:“祁牧焱受了槍傷……對!你多帶些人手來醫院……是哪一路人做的目前還不清楚,你也知道外面明裡暗裡有多少人希望他死,這幾年他從來沒出過事,這次對方居然傷了他恐怕沒那麼簡單!”
夜色濃重,月光淡然,漆黑的夜空隱隱透出幾分尋常的靜謐。
數十輛黑色奔馳轎車從夜幕中滑出,同時在一家高級私人醫院門口停住,車門打開齊刷刷走下一批黑衣黑褲的男人。
“你們留在這裡候命!”領頭的正是拓野,他甩下話便急步走進醫院。
專屬VIP高級病房,陸醫生正在替病牀上取完子彈的男人上藥。祁牧焱半躺在牀頭,眉峰深鎖,額頭上儼然布着一層密密的冷汗。
“很痛?”陸醫生看他脣色蒼白表情隱忍,終於停下手中的上藥動作。
祁牧焱忍了半天,勾起慘淡的脣抱怨:“陸衍恆
,你是故意的吧?那麼多種傷藥你不用,偏偏選個最烈性的?”這個藥抹在傷口火燒火燎般不時傳來陣陣鑽心的刺痛感。
“難道你沒聽過良藥苦口的道理嗎?”陸衍恆繼續手上的工作,看了眼他右臂上深得嚇人的彈孔,冷着張俊臉道,“你還真會拿捏位置,怎麼不再往下偏一點,廢了這隻胳膊,讓大家都省心!”
陸大帥哥生怕他有個萬一,路上狂飆跑車趕回來,結果聽韓思藝說他中槍的過程後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他都沒出過事,現在他倒好自己往自己身上開槍玩自虐!靠!他這是上演哪一齣苦情啊?幫他取子彈的時候,真是連給他截肢的心都有了!想想當初自己費了多大的心思才把他這條右胳膊從殘廢的邊緣給拯救回來,他開槍的時候有木有顧忌過自己和手術刀的感受?有木有?!
病牀頭的男人緩緩笑了下,脣色有着失血過後的蒼白:“其實我當時是有想過這種可能性的,最壞情況大不了就是廢一隻胳膊……”
大不了廢只胳膊?這個沒良心的男人說得真輕鬆!當年爲了他的胳膊,九夜和拓野直接拿槍指着自己的腦袋,甚至放言要是治不好就要自己陪上一雙胳膊,你說他寒窗苦讀數十年混個哈佛醫學院的證書容易麼?!
“你有當身體是自己的嗎?”陸衍恆越想越憋屈,過去近十年壓抑着的情緒一下子爆發,胸腔裡的怒意忽然而來。回憶起那個時候被人脅迫的血淚史,他簡直想以頭撞牆。撤掉血紅色的紗布,他又在傷口的周圍塗上防感染藥,斜一眼某男臉上不以爲然的表情,心裡陰暗地故意加重了手上力道,痛得祁牧焱當場收聲,這種時候陸大醫生得罪不起。
陸衍恆拿着醫藥箱退出病房時,眼簾一擡就看見等候在長廊椅子上的女生。她穿着的白色禮服裙襬處沾染着一大片血跡,格外惹眼,看上去有幾分觸目。
剛纔忙活着那個男人,他並沒有注意到她身上的血痕,雖然他知道如果沒有眼前女生的刺激祁牧焱的手臂根本不會中槍,但自己畢竟是救死扶傷的醫生,想了片刻,陸衍恆還是走了過去。
“你受傷了?”
韓思藝擡起臉望着他,急急反問道:“陸醫生,他怎麼樣?”他剛纔流了不少血,手臂中槍可輕可重,她留在這裡就是想等個結果。
“子彈是取出來了,不過未來三天都是危險期,如果照顧不周傷口感染就不好辦了。”摸摸下巴,陸衍恆煞
有介事地嘆了口氣,“最近我手頭上病患多,又不能整天圍着他一個人轉,有點難辦啊!”
韓思藝聽了他的話,心裡一緊,眼中卻仍是一片清冷。站起身,她輕聲開口告辭:“還要麻煩陸醫生多費心,我先回去了。”
“韓小丫頭,我說他未來三天都是危險期哎,你就一點不擔心?”陸衍恆搶步攔在她的面前,挑了挑眉。七年未見,這個小丫頭果然變了許多,若是換在從前,別說是中槍,就算祁牧焱走路撞上柱子蹭破點皮,她都緊張得不得了。現在他吊着胳膊躺在牀上,她居然能平靜成這樣?
她看着男子,淡淡揚起嘴角:“我相信陸醫生的醫術。”
陸衍恆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才道:“你果然長大了。”
“是啊,怎麼能不長大?”她今年二十五,不再是天真單純的十八歲,怎麼會對這個曾經欺騙自己的男人再抱有任何幻想?有時候,真想不通自己到底喜歡他什麼?難道只是膚淺地喜歡他的美貌,喜歡他冷血和狠心麼?
“進去看看吧,病人情緒不好對傷口的癒合也會有影響。”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男子說完便大步離開。
在病房門前站了許久,韓思藝終於鼓起勇氣邁動腳步,走入病房。房門關上,封閉的空間裡頓時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病牀上的男人右臂上繞着厚厚的紗布和繃帶,看着上去竟有幾分慘不忍睹的狼狽。她慢慢走到牀前,枕邊男人長睫閉合,安靜的睡顏美色猶存,七分豔麗三分魅惑。她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上他垂放在牀沿的手。男人指尖溫度微涼,毫無攻擊性的柔軟模樣讓她的心沒來由地抽疼起來。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穩,眉峰緊鎖,蒼白的薄脣隱忍地抿成一條直線。
對她,他總有辦法的,就像現在,縱然知道他受再重的傷也是活該,可她心裡仍然有不捨。此刻,聽着他平穩的呼吸聲,她才徹底安心。
即使再遇,她也不想再在這個男人身上費一絲一毫的心。她要將他完全從心底忘記,一點影子都不留的忘記。
她相信,不管多深的傷口,隨着時間的流逝總會有癒合的一天,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口上的。
所以,就這樣吧。
祁牧焱,我們兩不相欠了。
當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病牀上的男人忽然反手一抓,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韓思藝微微擡眼,視線正跌入一雙深邃的寒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