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嘶——”
隨着趙詰的突然來訪,曹華躲進李師師的牀底,猛然看到個人,震驚錯愕之下差點一拳遞出把這廝捶個急死。
好在他反應快,皇帝又在門外,還是強行壓下了伸出去的拳頭。
周邦彥滿臉煞白,錯愕、驚恐、尷尬等情緒佈滿眼簾。
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能和京都太歲躺一起,還躺在牀底下。
曹華到底心智過硬,以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麪前的色胚不要亂喊。
腳步聲在屋子裡響起。
趙詰提着一籃香橙進入屋裡,還有那句熟悉的:“師師,兩個月不見,你又瘦了幾分。”
然後便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閒聊,只是李師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好幾次接話都遲疑了稍許。
天子趙詰登門,其實也不算突然。
距離上次出宮已經兩個多月,趙詰自然是有些按耐不住,往日都是曹華陪同出來尋花問柳,可曹華受了重傷估計兩三個月都沒法復職,趙詰便和往年一樣讓薛九全陪同出門。
薛九全可不會給李師師提前通知一聲,萬一走漏風聲被賊人提前知曉咋辦?打聽到李師師在那兒後便直接過來了,一個青樓女子,還需要管你方便不方便。
皇帝倒是挺方便,可牀底下這兩位就尷尬了。
特別是周邦彥,他知道當今天子對李師師有意,長年不得重用也有些原因在裡面,如今被京都太歲和大宋天子一起撞上,被誰記恨上他都得掉層皮。
氣氛頗爲尷尬。
周邦彥身體僵硬許久,終究還是壓下了心裡的不安,常言‘縣官不如現管’,他也只能咬牙抱拳:“見過曹都督。”
曹華躺在牀底下屏息凝氣,但就這麼躺屍也不是個事,便側臉看向這位氣度不凡的讀書人,在詩會上見過覺得眼熟:“閣下是?”
周邦彥強顏歡笑:“在下週邦彥。”
“哦..周公啊..”
曹華恍然,上下打量幾眼,又頗爲奇怪:“你咋這麼年輕?”
周邦彥錯愕,難不成在曹公印象裡,他還是個老頭?
沉默了稍許。
曹華覺得氣氛太尷尬,發揮商人閒話家常的本色小聲道:“真巧。”
“是啊!”
周邦彥還能說什麼,只能怪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你咋在這兒?”
曹華好奇問了句,他也不會想到能在牀底下遇見周邦彥,好歹是個名人,這出場方式也太特別了些。
周邦彥倒是頗爲機智,尷尬道:“嗯...都督如何到的這裡,我便如何到的這裡。”
“哦,懂了。”
曹華輕輕點頭,試圖用天生冷傲的面孔,來緩解心中的尷尬。
小樓中,天子趙詰嚮往日一樣和李師師聊着詩詞。
太后壽辰將近,幾個詩會出了不少賀壽詞,其中不乏佼佼者。
李師師瞭如指掌,也都是一一回應評價,偶爾也插幾句玩笑話。
看這模樣,不到晚上是不會走。
曹華躺了片刻,發現也沒啥,只要不被發現就行。心裡漸漸放鬆下來,還頗有興趣聽着皇帝泡妞。
或許是天氣悶熱,趙詰和李師師都是身着薄衫,也出了點細汗。
都是男人,皇帝也一樣,這種時候難免會有些旖旎心思,只聽那道沉穩的聲音即興來了一首:
“溫潤鵝腸小徑,婉轉九曲迴廊,嬌花弱柳急雨,春夜苦短情長...”
異體詩,寫景的,描寫的是庭院小巷迴廊之中,嬌花弱柳在雨中的場景,照理說沒啥問題。
可在牀底下的都是誰?
大才子周邦彥,老江湖曹太歲。
那裡能不明白這首詩的暗喻。
通篇看下來,每句話每個字都是在描寫那啥的場景。
‘鵝腸小徑、九曲迴廊、嬌花弱柳、苦短情長’。
你說這是寫景的?
這詩應該用在洞房裡辦事的時候。
“下流。”
曹華眉頭緊蹙,輕輕呸了一口。
“嘶——”
倒抽涼氣的聲音。
周邦彥噤若寒蟬那裡敢接話,這罵當朝天子‘下流’被他聽到,今天怕是沒法活着走出牀底。
桌前就坐的李師師倒是面不改色,早已經習慣了這些淫詞豔語,微笑道:“先生大才,這首《春夜急雨落紅花》,汴京城中士子百萬,也只有先生一人能作出。”
輕笑聲傳來,又開始繼續探討詩詞。
若就這樣繼續下去,倒也沒啥問題,可房間裡還有一個人,丫鬟環兒。
環兒方纔已經知道曹華看穿了她的身份,暗樁被典魁司抓到十死無生,她本來已經絕望,可皇帝突然來了。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不會武藝,逃肯定不可能逃走,但死之前,至少可以爲義軍做一些事情,只要宰了當今天子,她即便是被千刀萬剮也夠本。
以前趙詰來訪,曹華護衛在左右沒人能近身,但現在曹華在牀底下不敢現身,薛九全年老體弱在小樓下方等候,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哪怕不能成功,也好過死的沒有意義。
房間裡,環兒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端起了茶盤,下方是一把茶刀,裝作爲二人添茶的樣子,緩步接近趙詰。
看到渾然不覺的李師師,環兒眼中糾結萬分。
方纔李師師必然也猜到了,可卻沒有把她供出來,而她只要下了手,無論成不成功,李師師都背上了刺殺皇帝的大罪必死無疑,可能整個茗樓都難逃其咎。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怎麼選?
環兒腳步緩慢,帶着難以壓抑的緊張,致使腳步聲有些參差不齊。
曹華長年在刀尖上跳舞,身體對危險的感知極爲敏銳,耳根微動聽到腳步聲不對勁,下意識的望向了環兒。
他躺在牀底,透過朦朧的薄紗屏風恰好可以看到茶盤下的茶刀!
曹華瞧見這一幕,駭的肝膽俱裂,皇帝要是死在這裡,得連累多少無辜人。
他不被發現還好,若是被發現了,他、周邦彥都得滿門抄斬。
眼看丫鬟就要走到趙詰背後,曹華焦急之下,猛的拔出周邦彥頭上的玉簪。
手腕輕抖,玉簪化爲‘飛劍’直刺而出。
叮..叮叮叮...
一連串清脆聲響。
玉器在地面彈了幾下,在幽靜房間中顯得極爲突兀。
屋中三人剎那間收聲,側目看向屏風。
只見一隻玉簪從牀底下冒出來,打到屏風薄衫上彈回去,在地面連續彈了好幾下。
玉簪做工非常不錯,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