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黃昏時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小呆快憋瘋了。

出去吧,這娘們堵着門一本正經的在作畫;不出去吧,手癢心癢渾身難受。

當着未來老婆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越窗翻牆,玩了一陣左右手互搏的遊戲後,他忽然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坐不住了?

陳姍姍打着手語。

“肚子餓不餓?我出去叫點吃的。”

她搖搖頭。

“我陪你出去透透氣吧?”

她還是搖搖頭。

這娘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不讓他出去,一天就只喝了一碗小米粥,自己點的佳餚她筷子都沒動下,什麼意思?嫌棄他是小偷?

要不是這娘們實在太好看,他早蹦出去了。可再好看的女人,也禁不住心裡手裡的癢。

“扣!扣扣”!

有人敲門。

陳姍姍挪開桌椅,打開房門,老關端着一碗小米粥笑意吟吟地站在門口。

她以笑致謝。

“客官,老朽爲你切二兩牛肉燙一壺酒來?”

“我自己來就行!”

江小呆靈機一動,只要讓他踏出這個門,皇帝老子也奈何不了他,誰知陳姍姍這娘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要他評畫題詩。

江小呆苦着臉,他哪裡懂什麼山水畫,至於寓境那更是狗屁不通,更別提什麼吟詩了。

可當着未來老婆的面,怎麼着也得胡言亂語幾句,要不然她從此會看扁自己。

二兩牛肉吃完了。

一壺老酒喝完了。

八字須也快被他拔光了。

終於,從他哆哆嗦嗦的手中擰出幾個字來:“黃昏飄清雨,傘在雨中行。”

寫罷,他已經大汗淋漓,估摸着就這十個字得耗死他數以百億的腦細胞,想讓他再寫出後面兩句話,除非把他腦幹摳出來。

“後面兩句你來。”話落,硬是將筆塞進她的手裡,彷彿那支筆是塊燙手山芋。

陳姍姍抿嘴一笑,瞥了一眼窗外行色匆匆的人們,隨即提筆寫道:“悄然人入畫,山水畫外迎。”

“還是娘子有學問。”

好在她聽不見,要不然,江小呆準得又捱揍。

隔雨遙望對岸翠柳,陳姍姍顯得興致盎然,拉着江小呆又要作詩,嬌軀緊靠,眼波流動中,春含情水含笑。

不得不承認,這娘們有種動人心魄的美。江小呆癡癡地盯着她許久,直到一股尿意將他憋醒,不自覺暗罵了一句,江小呆啊江小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好色。

見他真是憋得急,陳姍姍羞笑點頭。

他就像籠中之鳥,撲棱棱的直飛出去。

一番酣暢淋漓,他一邊提着褲子一邊哼着“瀟灑走一回”從茅房裡出來,誇張地扭着腰,迎着清雨,邁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只不過才走幾步,他的笑臉忽然僵硬。

陳姍姍撐着油紙傘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討厭別人這樣盯着我。”

這是他的習慣,一個小偷被人盯上總不是件好事。

陳姍姍微微一笑,將油紙傘舉到他的頭頂,然後用無聲的語言緩緩說了三個字:“一起走。”

江小呆滿臉不樂意,自己可是要去偷東西的,怎麼能帶上你,可說出來的話卻只有一個“好”字。

他右手接過油紙傘,左手順勢摟緊她的柳腰。陳姍姍衝他一瞪眼,江小呆趕緊鬆了手,爲她撐好傘,自己淋着雨,兩人就這麼漫步在細雨中。

“淡淡炊煙窄窄橋,青青蓮子熟棱角”大概就是江南獨有的風景了。雨霧迷濛,美人相伴,散步在古色古香的青石街,自當別有一番情調。

可江小呆的注意力全在橋邊一個乞丐身上。

衣衫襤褸早已溼透,頭髮凌亂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右眼中透着迷茫和無奈。

乞丐跪着,哆嗦着破碗伸向來來往往的人們,斷斷續續的乞求哀憐着。

陳姍姍駐足不前,輕輕拉了拉江小呆的衣角,朝他伸出了手。

江小呆知她意,卻抓住她的手冷不丁的親了一口,這才從錢袋子裡取了些碎銀給她。

陳姍姍狠狠瞪了一眼,只不過在他看來,她生氣的時候也帶着笑意。

“謝謝,好人有好報……”乞丐感動到無以復加,這三兩碎銀夠他一家生活兩個月了。

“家在哪裡?還有家人麼?”江小呆蹲下來輕聲問。

乞丐點點頭,告訴他原本他的家在臨安方堰村,全家靠着一畝三分地過活,去年收成不錯,原本想着可以過個好年,沒想到盡數被陳大富搜刮了去。他反抗,結果被打斷了雙腿,老孃急火攻心從此一病不起……

說到傷心處,乞丐潸然淚下。

一旁的江小呆紅了眼睛,突然將整個錢袋子塞進乞丐的手中。

“把你老孃的病治好,蓋所房子,好好活着。”

乞丐瞬間怔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江小呆已經走出了十來米。

望着他的背影,乞丐淚流滿面,不停磕頭。

忽而,有一排腳堵住了他的視線。

四五個人站在乞丐面前,爲首的一個顯然是這些人的頭兒,長得身形還算挺拔,只是面容蒼白,一看便知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

“本公子剛纔丟了錢,原來是你偷的!給我打!”

一頓拳腳,乞丐被打得嗷嗷叫,錢財也被搶奪了去。

慘叫聲引起了江小呆的注意,看到有人仗勢欺人,頓時暴怒,正要衝過去,陳姍姍一把拉住,用手語勸他冷靜,畢竟對方人多,小心把性命搭進去。最後定定地盯着他,看他如何反應。

江小呆當過乞丐做過賊,吃過苦也坐過牢,生平最怕的就是沒飯吃,最恨的就是這種仗勢欺人的富家公子,甩開陳姍姍,朝着人羣猛衝過去,將那公子哥直接撞倒。

“啊喲!”

富家公子正自一旁耀武揚威,冷不丁被撞得人仰馬翻,頓時惱羞成怒。

江小呆“嘿嘿”一笑,揚了揚手裡的玉配,四四方方,通體透白,顯然價值不菲。

這塊玉佩是他的傳家寶,莫說旁人摸不得,就是不小心弄髒了,回家挨爹孃一頓責罵倒也罷了,舅舅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放在家裡怕被偷,只好小心翼翼的隨身帶在身上,沒想到落在這小子手裡,富家公子既震驚又惱怒,可又不敢貿然上前搶奪,生怕一不小心壞了碎了,那就闖大禍了。

一旁的奴僕急於表現自己,紛紛擼起衣袖,其中一個胖子喝道:“好你個小賊!知道這位是誰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江小呆冷冷一笑:“你家主子都不說話,狗一樣的東西憑什麼和我說話?”

說着,將玉佩往空中輕輕一拋。

果然,富家公子的臉色瞬間變了。

江小呆心裡有了譜,這東西看來不只是值錢那麼簡單。

富家公子反手就給了身旁的胖子一巴掌,喝一一聲:“退下!”

“想要?”江小呆輕輕又拋了一次。

富家公子的心隨着玉佩的起落“咯噔”一下,忙不迭的點頭。

“名字?”江小呆撇嘴笑笑,知道了名字,也便不難打聽家在何方。這麼有錢,偷個百八十萬的救濟窮人也是一樁義舉。

富家公子衝着江小呆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太守陳大富是我舅舅。”

只道這個小子一定會嚇破了膽乖乖歸還,哪知江小呆瞬間勃然大怒,手一揚,“噗通”一聲響,濺起一片水花。

“快!快快!撈不上來,都給我去死!”

富家公子急得雙腳直跳,奴僕們似乎也知輕重,衣裳也來不及脫,紛紛跳下河打撈,可一塊小小的玉佩哪裡是能夠輕易找尋得到的,尋了半天,凍得瑟瑟發抖,也見不着半點蹤跡。

“信不信我弄死你!”富家公子指着他的鼻子大罵起來。

“等等!在弄死我之前,我先把這小玩意兒丟河裡吧?”

江小呆撇嘴笑笑,揚了揚手裡的玉佩。

富家公子愣了,那不正是自己的麼!

敢情這小子剛纔是在耍他?!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富家公子的臉立馬由陰轉晴。

“依我三件事,我就還給你。”

富家公子趕緊點頭哈腰:“莫說三件,三百件也依得!”

江小呆指了指地上的乞丐:“賠償一千兩銀子給我家兄長,從此以後,不得追究,不得欺行霸市。”

“答應,我都答應……”

富家公子應承着摸向腰間,卻是空空如也。

奇怪,銀子呢?

往衣袖裡掏,差點把衣服翻了個遍,什麼也沒有。

富家公子疑惑地擡起頭來,見到江小呆冷冷的笑,頓時明白了。

“錢你拿去就拿去了,把那塊玉佩給我。”心裡想着,等拿到玉佩看老子怎麼弄死你。

江小呆說了聲“好”,揚揚手,“噗通”一聲,丟入河中。

富家公子自認爲看得真切,趕緊催促正要上岸的奴僕下河再撈。可憐的那幾人凍得嘴脣發紫瑟瑟顫抖,無奈只得咬緊牙關再次潛入水中。

這時候,陳姍姍繃着面孔走了過來。

江小呆的心往下一沉,答應老婆不再偷的,這下完了,老婆生氣了。

卻見陳姍姍徑直走到富家公子面前,也不打招呼,一巴掌直接甩過去。

“啪”!

清脆有力。

江小呆的心突的一跳。這娘們柔起來跟狐狸精似的,狠起來像老虎猛獸,前一種會榨乾男人的腎,後一種會要了男人的命,碰不得,都碰不得。

當陳姍姍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時,江小呆什麼也沒說,乖乖地捧上那塊玉佩。

富家公子驚奇地忘了江小呆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又被耍了。他狠狠瞪了一眼,並沒有報復江小呆,面對陳姍姍不停比劃着,最後,往懷裡摸去。

“喂!你是在找這封書信麼?”江小呆眯着眼揚了揚。

富家公子氣到不行,偏偏表妹在發不得火。

江小呆走過來一把將富家公子推開,擋在陳姍姍的面前,道:“你最好不要動什麼歪主意,不然我讓你全家明天都沒衣服穿。”

看過書信,陳姍姍拉了拉他的衣角,用手語告訴他,這位叫賈志誠,是自己的表哥,是奉了爹爹的命來接她回家的。

“我不信,這種人怎麼可能是你表哥!”

嘴巴上這樣說,心裡也是敞亮的很。唯一讓他放心的是,這個賈志誠看起來十分懼怕陳姍姍,路上應該不會動什麼歪門邪道。

陳姍姍比劃着告訴他,不消半日即可到達。

江小呆輕輕的點點頭,在分別的這一刻,忽然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

就在陳姍姍轉身離去的時候,江小呆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張大了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讀懂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他對她說:“偷遍天下,找到解藥,治好你。”

陳姍姍的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警惕地看了下四周,見賈志誠正在吆喝僕人去牽馬,趕忙取了絲帕迅疾塞進他的懷裡。

少時,後面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但見這車頗爲寬大,車身通體金黃,車窗、車門均罩着厚厚的棉簾,兩匹高頭大馬毛色油亮,顯然不是尋常人家所有。

車窗掀開,露出一張濃妝豔抹的容顏來。

“表哥,上車!爹爹都等急了。”

賈志誠怒撇了一眼江小呆,背對着陳姍姍衝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而後拽着陳姍姍一同上了馬車。

陳姍姍探出頭來凝視着他,江小呆揮了揮手,目送着馬車漸行漸遠,心頭不知怎的隱隱作痛。

驀地!

他的屁股一陣劇痛!

“噗通”!

他摔了個狗啃泥,差點牙都崩掉。

“這麼大的地兒,瞎眼啦?”

還沒等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就被人一把揪住,當看到來人時,江小呆的腦袋“嗡”的一聲大了。

蘇汐汐和何菱分站兩側,衝他瞪着熊貓眼。

“先申明,打人不打臉。”雖然他並非靠臉吃飯,但這張臉哪經得起這倆虎娘們一頓拳腳。

“怎麼回去?”蘇汐汐喝問。

“我不知道。”江小呆苦着臉,心裡卻在疑惑,要是這會兒能回去,他是否願意?答案讓他自己都感到吃驚,他居然猶豫不決。

“你帶我們來的,不知道怎麼回去?”說着,蘇汐汐揚起了巴掌。

“我真不知道。”江小呆幾乎是帶着哭腔回答的。

“那具女屍呢,你把她藏哪兒了?”蘇汐汐又問。

“變活了,走了……”

話音未落。

“啪啪”兩聲。

左右開弓,打的江小呆眼冒金星。

蘇汐汐喝道:“帶我們去找!不然,我們有權對你就地處決!”

這虎娘們跟個母夜叉似的,似乎一聲不響的何菱好說話些?

當他轉頭看向何菱,還沒開口,猛然間又是兩個巴掌飛來。

“啪啪”!

他差點吐血。

然後,他聽到何菱一聲怒吼:“找不到就撕碎了你!”

他隨即總結出一個經驗,不說話的娘們更不好惹。

兩人一邊一個胳膊架着,在他看來,自己就像是一個被押赴刑場的犯人似的,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通知陳姍姍,不然這兩虎娘們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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